文丨沸雪
在伊朗周末对以色列发动袭击后，在汇率市场几乎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大宗商品市场——黄金价格再一次飙升至新高。有分析师预测，接下来黄金价格或有望突破3000美元。
反映到国内消费者最熟悉的金价上，4月17日国内金店的报价普遍已经达到了730元/克的高价。相比十几年前中国大妈抄底黄金时的280元/克的价格，从今天的黄金价格来看，十几年前因为买爆黄金被全网群嘲的中国大妈，无疑是真正的长期主义者。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黄金的牛市其实开始的时间并不算长。真正意义上走出熊市是从2023年5月开始。在此之前，黄金的价格一直处于低位徘徊。
这一次的金价暴涨逻辑，和此前几次价格产生较大波动是受到市场因素影响完全不一样，从去年开始，黄金事实上正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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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是黄金的合理价格？这个问题极为复杂，不能用简单的开采成本计算，而要参照国际市场的外汇汇率、资金周转和利率等多种因素。
2013年4月，国际金价大跌，中国大妈因为疯狂购金打乱华尔街的做空黄金计划而“一战成名”；不过，就当中国大妈以为自己是抄底的时候，当月黄金经历了更为震撼的暴跌，直接从1550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307元/克）下探到了1321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261元/克），导致“中国大妈”纷纷被套牢。后来，“中国大妈”一词甚至登上了外媒，专门用来调侃那些大量收购黄金的中老年女性。
但真的以为是大妈们影响了黄金价格就太天真了，就像散户无法决定A股大盘一样，买几乎不具备投资价值的金饰品的中国大妈从来就不是黄金价格的影响者，相反，他们只是黄金价格传递链条中的最后一个被影响者。
自那之后国际黄金价格陷入了长达6年的熊市当中，从2013年下半年到2019年末，国际黄金价格一直在1045美元到1500美元之间徘徊。而中国大妈购入黄金时的价格大约在1400美元到1600美元之间，这让她们彻底被套牢。直到2020年因为新冠疫情影响全球、黄金价格迅速反弹，大妈们才真正得以解套。
而之所以黄金价格从去年开始不断上涨，更多还是因为各个央行的外汇储备的结构正在发生变化。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1月，全球官方黄金储备增加39吨；截至2024年1月底，全球官方黄金储备共计35938.6吨。世界黄金协会表示，2023年央行购金需求为协会有记录以来的第二高，仅略低于2022年创下的历史纪录。而且，该协会统计，2023年全年，中国人民银行的净购金量在各国央行中位居第一。
消费者买黄金是按克买的，央行是按照吨买的。从数据也能看出，真正在买爆黄金的，不是挤爆金店的大妈，而是央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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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被套牢的中国大妈背后，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关于黄金的叙事逻辑开始发生变化。
国际金价的主要形成，来自两大交易所的黄金合约：COMEX（纽约商品交易所）的黄金期货，以及LBMA（伦敦金银市场协会）的现货黄金价格。这两个市场对黄金价格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全球市场每日所遵循的黄金报价就是由这两大市场所产生的。
在2014-2016年期间，人民币的国际化是包括央行在内的金融监管部门的工作重心。但随着黄金因为大妈抢购而出圈，决策层开始发现一个重要问题——
作为世界上最大黄金生产国、消费国和加工国，黄金的价格却是由伦敦金决定的，中国在国际黄金定价上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因此，当时认为争夺未来黄金定价权、助力人民币国际化势在必行。
国际黄金市场长期存在着“西方定价、东方交易”的现象。黄金期货和现货价格由美国和英国等少数发达国家所主导，而黄金需求却在不断由北美、欧洲向中国、印度和东南亚转移——十几年前的大妈买爆黄金就是最好的证明。
黄金定价权的缺失使得中国黄金交易价格无法真实反映和调节国内黄金供求状况，使交易者面临很大的风险敞口。于是一些制度变化也随之出现进展。
2014年，上海黄金交易所国际板开设时笔者正在现场。彼时在人民币国际化的主流叙事下，黄金国际板亦是雄心满满。客观地看，从后来的表现来评判，国际板做的并不算差，2016年，上海金定价交易机制成功上线，打造了全球首个以人民币计价的黄金基准价；2019年上海银定价交易机制顺利上线，建立了全球首个以人民币计价的白银基准价。但即便如此，距离掌握全球黄金的定价权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作为一种极具信用的资产，黄金一直是国家金融安全的最后守门员，很多国家也都试图拥有或掌控黄金的定价话语权。从近年中国黄金外汇市场的表现来看，中国必然也会在争夺定价权积极进取。
但说回来，当黄金以超越国家、地域、民族、宗教和各种现实经济发展产业的一个储备性避险资产角色出现，站在这个视角看黄金价格的持续上涨，背后一定是某一种全球性的认知变化正在发生——
黄金正在重新成为我们的交易计价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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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是无可争议的最可靠的避险资产。“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早已经成为了常识。不过地缘政治冲突未必就一定会导致黄金价格飙升。事实上，并不是所有战争的爆发都会导致黄金的避险需求被触发。
回顾一下21世纪以来战争与黄金价格的关联度可以发现很多的例外。统计就显示，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各地爆发的战争，导致黄金价格上升的大约只占一半。像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期间黄金价格是下降的，而叙利亚内战、利比亚战争期间黄金价格是上涨的。
但是，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乃至本次的伊朗和以色列的争议，最终还是外化体现在了黄金市场，这说明，世界的不安全感正在进一步加剧，地缘冲突的长期化和由此带来的外溢效应，正在使得各国央行都开始做“二手准备”。
黄金市场还有一个无可替代的功能——它是一个观察一段时期中全球未来预期变化的最好窗口。因为黄金本身的短期投资价值并不算高，其存在更多还是避险需求的影响。但问题是，为什么黄金会成为央行避险需求的第一选择？
人类对于黄金的原始追求心态是一方面，但二战后的制度设计同样对此影响巨大。
19世纪工业革命推动下国际贸易大发展，黄金成为国际货币体系的核心；二战后，经济全球化突飞猛进，美元替代黄金成为新的核心货币。如今，发展中国家致力于减少国际贸易中的美元依赖，但不论是本币结算还是易货贸易，都需要一种新的可以被各国广泛接受的通用货币。
这种趋势也能从几种类型货币的价格走势中窥见，黄金和比特币共同作为国际货币超发下的潜在替代资产，两者同时大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去美元化”等长周期因素正在成为重要影响因素。
但这种通用货币赢家到底会是比特币还是黄金，笔者个人还是更倾向后者一点。原因也很简单，马克思所说：“黄金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黄金。”信用货币和黄金最大的不同区别是，信用货币的价值是人为赋予的，而黄金的货币价值则是本身所固有的。比特币所天然具有的门槛，与黄金足够广泛的认知度就决定了后者的长期价值会高于前者。
如今，黄金正在经历一场再货币化进程趋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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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市场观察者都发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化正在发生：以前是美元涨金价跌，美元跌金价涨。但现在，金价呈现出与美债收益率、美元同涨的格局，这与以往负相关的认知已经出现明显地背离。
传统金价定价逻辑被削弱，以全球央行购金为核心变量的黄金定价新机制正在逐渐形成。
传统分析框架默认的结构是，黄金价格和美元价格走势是相反的。黄金价格主要受美元指数、实际利率、降息预期、避险情绪等因素影响。一般来说，黄金以美元计价，且两者在货币体系中存在着一定的替代关系，因此黄金价格走势往往与美元负相关。此外，按照历史经验，在低利率的环境中，黄金也与美债的实际利率具有较强的负相关性。
但现在的变化是，黄金涨、美元也在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个问题的核心并不复杂——避险资产不够用了。央行本质上是主权国家决策的执行者。
也就是说，当主权国家也开始考虑避险性需求的时候，说明这个市场已经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货币制度的演变先后经历了银本位制、金银复本位制、金本位制和不兑换的信用货币制度四个阶段。金本位制从19世纪中期开始盛行，在1929年爆发的世界性经济危机和1931的国际金融危机中瓦解。随后经历了英镑、美元等争夺之后，1944年确立了二战后国际货币体系，即知名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在这一体系中，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和美元挂钩，所以也有人认为这一阶段事实上上美元本位制。
1973年之后，美国陷入经济危机，随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197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货币制度临时委员会在牙买加召开会议，事实上确认了一个新的货币体系形成——以美元为中心的多元化国际储备和浮动汇率的货币体系。这一松散的体系维系到了今天。
总体来看，从1976年之后至今全球化都处于最为欣欣向荣、技术红利也在不断释放的阶段，尽管存在一些区域冲突，但整体的基调还是合作，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利益的最直接体现货币体系的包容度也相对更高。
制度依存不同与立场阵营的分野以及国际话语权的竞争等多种因素导致近年来地缘政治风险有增无减，尤其俄乌冲突发生以来，货币政策政治工具化的属性越来越强。
在经过了几轮量化宽松释放出巨量流动性从而创造了通货膨胀的货币基础后，美联储接着去年高频大幅升息引致非美货币集体受挫，如今，掌控着铸币权的美联储也不得不面临“特里芬困境”，即短期国内目标与长期国际目标之间的经济利益冲突，实际过程中也只会顾及自己的经济目标而不会考虑美元的外溢效应。
去美元化浪潮甚至已经影响到美国本土。连一向对黄金“无感”的美国人也开始跟风购买黄金了。世界黄金协会数据统计显示，2019年美国的黄金投资现货还不到20吨，2020年这一数据就达到了69吨，到了2021年更加增加到了116吨，往后连续的三年时间都超过了100吨。
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算起到今天已经过去四十余年，在周期和技术的影响下，随着国际政治经济的不确定性不断增大、全球化正在走向保护主义高墙的时刻，国际货币体系即将迎来巨大变局已经是大概率事件。
在这种“乱纪元”谁最有可能成为货币价值的定海神针，除了黄金，很难有其他的选择。而这也才是黄金暴涨背后真正的底层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