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贵为随国的公主,曾经从妹妹那里抢过一个面首。
那人丰神俊朗、芝兰玉树,是整个盛京最矜贵、最好看的男人。
也是大宴国的质子,顾长安。
这位才貌无双的大宴国皇子屈辱地跟了我四年。
后来随国被人灭国了。
国是他灭的,父皇是他杀的。
他成了新帝。
我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曾说,我是一株顽强的野草,不管到哪里都能活。
从尊贵的公主府,到距离景和殿最远的落英宫,再到这破落的冷宫,我都活了下来。
这一次他以为我照样适应良好,可是我却不想活了。
直到我七窍流血死在他面前,他慌了。
1
随国灭国了,是我的面首顾长安干的。
父皇被他杀了,皇子们也被杀了,女眷们被他软禁了。
我这个养了他四年的公主,被他驱赶到芙蓉宫搬砖。
芙蓉宫,是为洛芙蓉建造的,整个大宴国都知道她是顾长安的白月光。
如今,芙蓉宫即将建成,他们也要大婚了。
远远地,一抹明黄的身影渐渐走近,我的思绪又飘忽起来。
当年父皇新帝即位,为了彰显国威,把附近几个小国的皇子强行撸来当了质子。
十来年过去了,那些质子们都长大了。
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凌薇仗着父皇宠爱,在自己府里养了面首三百。
如今,那些人她都玩腻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些质子身上。
那几国质子无一不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绫罗绸缎,锦衣华服。
只有他,顾长安,一身月牙白的素色长衫,清冷冷地如一株月下修竹。
在一众皇子中,如宝珠落尘世。
凌薇一下就相中了他,和父皇撒娇要这个人。
我在上位,看到他孤傲又冷然的神色,一如当年护在我身前的模样。
莫名,心就软了。
向来不争不抢的我,头一次鼓起勇气和父皇讨要了顾长安。
凌薇为此大发脾气,摔碎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玛瑙杯盏,但是我毫不相让。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父皇讨要一样东西,父皇脸色不愉地盯了我半晌,最终同意了。
这个在我最艰难时候帮助我的少年啊,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我想我是喜欢顾长安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可能是年少时,被蛇咬得半死那次,他冲出来挡在我身前。
少年人穿着半旧不新的袍子,是我难捱的少年时光中难得的一束光。
有翡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况且他还对我有恩。
我一直记着年少时的情谊,对他十分上心。
小舅舅屡立战功,父皇便赏了我些东西。
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小时候哪里见过呀。
但是我依旧是咽了咽口水,眼睛眨都不眨,全给顾长安送去了。
不管我怎么给他送东西,讨好他,那个时候的顾长安,总是倨傲清冷的。
他彷如高山仰止的冰雪,圣洁又美好,总是让我感到自惭形秽。
对于我的赠与,他每次都是淡淡的。
礼节尺度把握得刚刚好,那时我涉世未深,总以为顾长安君子端方,是真正的君子。
后来,直到有一次看到他和洛芙蓉走在盛京的长街上,眉眼灿若星辰,我才知道,他对我,只是敷衍罢了。
2
正在沉思时,一鞭子抽到我身上。
“发什么呆,别站在这里碍事,没看到皇撵过来了吗,皇上带着谢贵妃来了,你们这些贱婢还不快躲远点。”
我和一众宫婢慌慌张张跪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
一身龙袍将那曾经谪仙一般的少年蜕变成明艳又有魅力的君王。
他身边的女子一身明艳的红装,肆意张扬。
随国前丞相之女,谢婉容。
她浑身洋溢着神采飞扬的神色,“皇上,你对洛姐姐可真好,这芙蓉宫如此浩大,处处精巧,想必洛姐姐知道了一定非常开心。”
顾长安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他率先走出去,目光在一众宫婢中微微流连。
谢婉容大着胆子要来挽顾长安的手,被他嫌弃地躲开了。
他率先走进芙蓉宫,谢婉容厚着脸皮,巧笑嫣然贴了上去。
我盯着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心底一阵讽刺。
我少年时,过得很不容易,大多数都是拜谢婉容所赐,顾长安是知道的。
如今,他不顾我的心情,硬是封了谢婉容为妃。
他劝慰我,“阿虞,你不要胡闹,谢婉容的父亲是功臣,封他的女儿为妃,是我之前答应过的。”
见他们参观完,准备打道回府,我松了口气。
却见顾长安一转身,朝着我们这里走来,监工见状,赶忙驱赶我们,“滚滚滚,赶紧滚,莫要冲撞了皇上。”
我如蒙大赦,赶忙转身预走。
“站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众人低着头,都是不敢动。
“凌虞你留下,其他人都可以走了。”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
除了我,众人都作鸟兽散了。
我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没动。
见我背着他没有说话,顾长安绕到我面前来。
看着我垂落在两侧的手上布满搬砖留下的伤痕,他十分粗鲁地抓起放在他手心,“这就是你逃跑的代价,如果你乖一点,何必受这么多苦?”
“阿虞,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看看这才搬了几天砖,就受伤成这样了。”
他轻轻在我手上的乌青处按压,掌心的温度一如初见时温热,如今却让我避之不及。
“我听说你要封我当贵妃?”我低着头面无表情问。
顾长安抬起头来,“是,阿虞,你高兴吗?”
“我不要当贵妃,我要你的后位,你给吗?”
顾长安皱眉看着我,“阿虞,你是认真的?”
“顾长安,你给吗?”
顾长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放肆!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凌虞,你如今一个阶下囚贱皮子,竟敢——”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谢婉容的脸歪向一边。
“谢婉容,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再这么口无遮拦,朕废了你!”
没管谢婉容泫然欲泣的脸,顾长安又转头看向我。
“阿虞,皇后之位不可能给你,除了后位,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那就滚,不要在这里碍我眼。”我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凌虞,你太不知好歹了!”
顾长安怒气冲冲甩袖离去,之前如冰雪般冷硬的少年,好像现在每次我都能将他清冷冷的面皮给撕下来。
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远去,谢婉容却留了下来。
被顾长安打的那半张脸已经红通彤肿得老高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红肿的面颊,不经意露出手腕上那碧绿的镶嵌了金线蛇头的手镯。
盯着那蛇头手镯,我的身体忍不住隐隐发抖,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才能止住那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