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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丑丑

01 早晨买菜回家,遇到一位问路的老人

去菜场买菜回来。

正是上班早高峰,高架和地面两层车流,浩浩荡荡,川流不息。

人行道旁的海棠花开得正艳。

离我五米远的前方,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先生在东张西望。

老先生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七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形佝偻,微胖。圆圆的脸上戴一副金丝边的圆眼镜,一顶鸭舌帽,双手扶在黑色的拐杖上。

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在异乡迷路的孤独小孩。有一点点迷茫,还有一点点无助。

他看向我。我朝他走过去。

老先生是北方口音,字正腔圆:“姑娘,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一下这里去西湖要坐几路车?在哪里坐?”

我脑子里快速地想了一下。附近的公交站没有去西湖边的。地铁站离这里有800米远,还要换乘。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先生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有事你先忙,我再问问其他人。”

前方有一个满头白发的瘦高个大爷走过来,手上拎了个袋子,像是要去菜场。

我说:“实在对不起,我确实不太清楚。您问问那位老人家看看。”

老先生点点头,说:“好的好的。谢谢你啊。”

我拎着菜往家的方向走,听到背后好听的北方口音响起:“这位大哥,对不起,打扰一下……”

这也许是一位从外地来子女家小住的老人。

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城市。没有熟悉的邻居,也没有熟悉的街道。

他很想去西湖边走走看看,但又不想给孩子添麻烦。他宁可杵着拐杖,在街头询问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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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带着孩子的年轻女性,是阿姨还是妈妈?

公园里,一个一岁左右的小胖墩儿,坐在婴儿车里剥鸡蛋。

推婴儿车的,是一位清瘦秀气的年轻女性,三十岁左右。

小胖墩儿把手伸向女人,咿咿呀呀很着急。女人平静地看着孩子。

过了一会儿,孩子坐在地上生气,女人手扶婴儿车看着他,没说话。

小胖墩索性躺倒在地哇哇哇边哭边滚,女人依旧安静地看着他。

小胖墩坐起来爬到女人身边,抱住女人的腿。

女人把孩子抱起来,放进婴儿车,低头和他说话。

木木让我猜这是保姆阿姨,还是妈妈。

我说这是阿姨。木木说,他觉得是妈妈。

广场上的小孩陆续多了起来。

一个奶奶挥舞着双手又唱又跳,婴儿车里的宝宝抬头看着奶奶,咯咯咯地笑。

带小胖墩儿的女人蹲在小胖墩的婴儿车前面,拿了个玩具递给他,然后转头望着跳舞的奶奶笑。

木木和我打赌,这是阿姨还是妈妈?

我走过去问。

果然是阿姨,不是妈妈。

木木问我:“你从哪里看出来她不是妈妈,是阿姨?”

我说:“今天早上,小胖墩一直都不开心,但阿姨对他的情绪无感。两个人没有情感流动。”

木木说:“还是你厉害。”

我说:“我不厉害。只是因为,我是妈妈。”

妈妈怀胎十月,和孩子心心相连,生死以共。那种用命建起来的情感链接,通常只有妈妈,能一眼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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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打着石膏拄着拐杖,也不妨碍相聚

三个女人决定去春游。姜美、季美和我。

三个女人的友谊已经超过二十年。从少女,到中年少女。

姜美最近因为咳嗽,把肋骨咳断了,早上需要先去医院处理。

约好上午十点在河坊街碰头。

一见面,大庭广众之下,三个女人便哇哇哇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为了安慰姜美,季美说:“前几天新闻上有个33岁的小伙子咳嗽也把肋骨咳断了。这是很正常的意外。小事儿。”

我说:“每次去买仔排,看到卖猪肉的都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把肋排从猪肉上剔下来。所以你不要担心断了的肋骨戳到其他部位。”

听了我们的话,姜美整个人都好了。

没走几步,姜美提议:“干脆我们去少年儿童公园看樱花吧。

三个女人钻进停在旁边的一辆出租车,直奔少儿公园。

一进少儿公园,便看到绵延不绝雪白的樱花开得如火如荼,就像蓝天上挂满了白色的云朵。带着长枪短炮,穿着各个朝代的古装美女们,在树下摆造型,拍照、搞直播。

我们也掏出手机,对着樱花猛拍。

赏完樱花,一致决定沿西湖继续逛。

西湖边人山人海,我们手牵手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过,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拍,快乐得就像春游的小学生。

从少儿公园到杨公堤,拍花、拍松鼠、拍鸳鸯、拍西湖里的小鱼小虾,再沿着南山路一路玩到长桥,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快乐的春游结束,三个中年少女都要赶回家烧晚饭。

依依不舍告别。庆幸没有辜负灿烂春光。

三个女人同住一个城市,年轻的时候经常见面。然后半年见一次,后来一年见一次。现在大概一年半见一次面。

上一次相聚是一年半前。那天季美脚上打着石膏,杵着拐杖来赴约。

我们坐在秋天的西湖边,开着玩笑,就像昨天还在一起。

再上一次见面,是三年前的春天。姜美过生日,她自己忘了,我们把她叫出来,给她过了个突然的生日。

我们有一个群,叫“三个女人一台戏”。群里大部分时候都是静悄悄的,突然哪一天有人提议聚一聚,另外两人马上响应。

平时,我们都在各自的时间里认真生活。一旦想念,什么也阻挡不了,三个女人快快乐乐地来相聚。

决不辜负这穿越千千万万人才相遇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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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在杭州家里,学做西昌的臭豆腐

半个月前,儿子说想吃西昌的臭豆腐了。

一句话勾起了我的食欲,也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

网上买来干净的稻草,稻草上还带有田野的清香。

找个托盘,铺上稻草。把豆腐放在稻草上,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再用胶带纸把箱子密封。

剩下的,便交给时间。

豆腐会在密闭的箱子里,积蓄能量,慢慢发酵。光滑白嫩的豆腐会长出白色,或者淡黄色的长毛,最终变成臭烘烘又香喷喷的毛豆腐。

到昨天,终于熬满了半个月,打开箱子,西昌毛豆腐的独特味道扑鼻而来。

因为杭州天气潮湿,豆腐没有长出长长的白毛,只有细细一层淡黄色的绒毛。

用油煎了端上餐桌,味道和西昌的长毛豆腐一模一样。熟悉的香味,满足味蕾,抚慰身心。

这是我童年吃过的美食,身体牢牢记着它的味道,成为我携带一生的“基因”。

在制作故乡食物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回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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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妈妈用的就是这口笨铁锅

炒菜的铁锅很轻,但很粘锅。木木和羽哥都不喜欢用。

柜子里还有一口铁锅,又厚又重,但不粘锅。这口铁锅在我家已经十七年。

以前炒菜,我一只手就能端起它。

重新拿出来用。炒菜确实不粘锅。

装盘的时候,我发现一只手已经端不动它了,实在太重了。

手忙脚乱中,右手碰到了锅沿,即使马上用凉水冲,还是烫起了泡。

这时候,羽哥在客厅里喊:“妈妈,把抽油烟机开大一点,油烟味已经飘到客厅了。

赶紧把抽油烟机从二档换到四档。

顿时感觉自己被装进一个密闭的风箱里,耳朵里全是抽油烟机的轰鸣声。

炒好菜,马上把抽油烟机换到一档。

坐在餐桌前,脑子里还回响着抽油烟机嗡嗡嗡的声音,晕晕的。

突然很想念妈妈。

十多年前,妈妈来照顾我们,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厨房里忙碌。

她用的就是这口铁锅。

妈妈炒菜的时候,有时候油烟会飘到客厅。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用最高档,那样吸力才够大啊。

我会走到厨房,直接把抽油烟机开到最高档。

终于有一天,妈妈忍不住说,这口锅太重了。还说抽油烟机太响了。

当时,我并未太在意。我只是重新买了一口很轻的铁锅。

此刻,想起妈妈,很心疼,也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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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独自去奔赴这场幽会

年岁渐长,生活过得越来越简单,走路、阅读、发呆。

有时读到好的文字,脑袋会被铁锤猛敲一下,咣地一声,一道光亮闪进胸膛。

近日读泰戈尔的《吉檀迦利》,闻中翻译的版本。

读到这段话,竟有想落泪的感觉,“我旅行的时间很长,旅行的道路也十分遥远。

天刚破晓,我便驱车前行,穿过广漠无垠的世界,在无数个星球,留下了我的辙迹。”(《吉檀迦利》P41)

这样的年纪,读到这样的诗句,是特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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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少年,遇见泰戈尔的《飞鸟集》。

很隆重地买了一本硬壳笔记本,带着朝圣般的仪式感,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抄写下那些诗句。

在生命的沟壑里蜿蜒半生,到如今,才明白,人生就像一趟孤独的旅行,穿越星际,独自奔赴一场幽会。

可是我毕生追寻的光明,不在远方,不在外面,就在自己心中。

自己就是宇宙。是起点,也是终点。

就像这一首诗里,泰戈尔写下的另外一句。

“世界的旅者,唯有叩遍每一个陌生人的门,才会找到他自己的家;人也只有在外面四处漂泊,天涯踏遍,最后,才能抵达内心最深处的殿堂。”(《吉檀迦利》P41)

沐风栉雨,远征天涯,四处流浪。蓦然回首,才发现,那颗明珠,原来一直藏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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