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故乡门前的柳树妈妈带着饭粒大的孩子们在枝间荡着秋千。桃树、杏树等见了,也不甘落后,带着自己的娃娃们在枝头笑着闹着。旱地里的麦苗见了风就长,水田着急了,它让老牛请来农人帮忙,连天带夜地去找回自己的孩子。
阳光下,无聊的我如一只小土狗,追着带着小鸡仔的母鸡满地疯跑。刚累下来,目光又被爷爷家的菜园埂牵了去。土埂之上,不仅有高挑的相互拥挤着的木槿花们,还有一个个打着小火把的香椿树秧子。它们可爱的模样,让我动了心思。
周围高大的香椿树和它的孩子一样,都被土地公公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我安心地或蹲或跪在埂边,抚弄尺把长的小香椿树,犹如玩耍一只跑不掉的小鸡仔。好奇香椿叶子的红艳,我就翻转叶面一探究竟。看不出头绪,我掰开荆棘上的尖刺,一针一针地刺着叶子,看有没有血会流出来。一个不行,再换一个。甚而,捉了蚂蚁放在香椿叶上。蚂蚁从一个叶子爬到另一个叶子之上,始终逃脱不掉,急得团团转,看得我心里笑开了花。
很多时候,赖在菜园埂边玩,我还藏着另外的私心。那里是父亲中午或者傍晚回家的必经之路。早一点看到父亲,我就可能比姐姐和弟弟更早地得到父亲的糖果。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但它是存在的。更隐秘的动机是,我喜欢在那守着“香椿头”一天天地长大。香椿头有半筷子长的时候,爷爷就会来摘“香椿头”了。
记得头一回看爷爷在那摘香椿头,我好奇地问:“爷爷,你摘它做什么啊?”“吃啊,香椿头可以吃,不吃,摘它做什么啊!”“怎么吃啊?”我又问道。正站在板凳上踮着脚摘高处香椿头的爷爷,一时没有搭理我。见状,我下意识地去扶板凳脚。爷爷低头看我一眼,眼里带着笑意,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我的话:“香椿头烫着吃、炒着吃,都行。过去春荒年景,香椿头是可以度饥荒的。”说话间,爷爷又用竹竿绑住的镰刀钩住高处的香椿树枝,一旋,一拉,一个个细枝就应声飘落了下来,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惹得我开心地跑来跑去地捡。
估摸着堆在地上的香椿头够吃了,爷爷放倒板凳坐在那开始分拣起来,动作不紧不慢的,看得我不禁也将手伸了过去。说来也巧,等爷爷将香椿头分了几份、一一用稻草捆好之时,父亲也就回来了。看着他们爷俩对话,我觉着新奇,爷爷脸上的沟壑深得那么舒展,父亲脸上的笑意是那么乖顺。
“香椿头烫了后把焯水倒掉再吃,不然涩嘴。”“知道,知道。”“香椿头炒鸡蛋不要给小孩子吃太多,它们都是发物。”“知道,知道。”爷爷一边唠叨,一边挎着篮子回家了。父亲笑着应和的同时,一手提溜着爷爷给的香椿头,一手牵起了我的小手。
时光匆匆,转眼间过了半个世纪。老去的是岁月,不老的是记忆。又是一年香椿上市的季节,想起那个春天中的爷爷和父亲,我不禁泪水潸然,一树香椿香童年!
作者:梁华春(作者系安徽省随笔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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