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的舍友就这样失踪了,作为唯一和他关系最好的舍友,我自然被带到办公室做详细询问,从系主任的言语中,我很明显的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怀疑舍友的失踪和我有关。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1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半夜惊醒,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哈欠连连。
同学们甚至调侃我,最近是不是抽大烟了。
范武明建议我去找学校的心理咨询师咨询一下,看看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了。
别人这么说,我会回一句放屁,但范武明的建议,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范武明是我在这个宿舍唯一合得来的朋友,他是个害羞腼腆的人,而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性格迥异的我们能成为朋友,还是大一军训的时候。
那时候刚到大学,大家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一个宿舍的室友很快就能混熟,但范武明就是个异类。
他穿得很朴素,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农村来的,满眼的拘谨,一个学期都快过去了 ,他还是独来独往。
我小时候就是在农村奶奶家长大的,对农村有着天然的好感。于是我主动接近他,在食堂和他一起吃饭,周末和他一起通宵去网吧玩游戏。
并且我们有着很多共同爱好,喜欢看侦探悬疑推理电影,喜欢解谜游戏,喜欢一起开黑。
大一过去的时候,我们成了最好的哥们。
这次既然他劝我去做心理咨询也是出于对我的一番好意,我不能辜负了他,可临了到了咨询室门口,我又打起了退堂鼓。
当然,我这并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因为学校的这个外包的心理咨询师实在不靠谱。
这个名叫李大龙的心理咨询师身上有太多污点了,他贪财好色,如果有女学生过去咨询,他会假模假样的先把把脉。
一个心理医生装老中医,只有他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能干出来。
抓住女学生的手一顿揩油不说,问的问题也是女孩子羞于启齿的敏感问题。如果碰到长得丑的女生或是男生过去咨询,他则是一律按照抑郁症来对待,除了收取高昂的咨询费以外,开的药也是天价。
就是这么个连荣格和平克弗洛伊德都不知道的所谓的心理医生,能在我们学校混这么久,据说是因为某院领导是他的亲戚。
我对范武明说:“我实在不想看见李大龙那个孙子的丑恶嘴脸。”
范武明拍拍我的肩膀:“虽然他确实是个半吊子水平,但好歹也算懂点心理学知识,咱们抱着死马且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吧。”
“可是......”
“别可是了,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他吃你豆腐?是不是怕花钱啊?这么地吧,你只管去咨询,所有的费用我给你包了。”
顿时我就被感动了,这是把我当亲兄弟对待了,我要是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我找了个没有课的下午,就去了心理咨询室。
这一去不打紧,一切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2
来到咨询室,我并未敲门就直接闯入,这下坏了李大龙的好事,他赶紧放开紧紧攥着的女学生的手,瞪了我一眼:“这位同学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没看见我们正在进行心理咨询吗?”
我说是范武明让我过来的。
他一听范武明三个字,刚才的横眉冷对变成了笑脸相迎,马上打发走了那位女学生。
他正襟危坐,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时不时问我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俨然一副弗洛伊德亲传弟子的模样,要不是早对他有所了解,差点就让他唬过去了。
末了,他拿出一份问卷,让我填一下。
看着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秉着科学严谨的学术态度,严格遵守三长两短选最短,不到五分钟就做完了本来是一个小时才能做得完的问卷。
李大龙拿着问卷,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连连咋舌,就是不说话,看得我冷汗都下来了。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很严重啊,很严重。”
我一惊:“什么严重?”
他放下问卷:“我是说,你的抑郁症的情况很严重啊。”
我更惊了:“不可能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说:“所以说你的问题很严重嘛。抑郁症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就跟没得一样。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润物细无声......”
"打住, 你别跟我在这拽词,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在吓唬我?"
李大龙无奈的摇摇头道:“喝醉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没醉,精神病人到处说自己没病,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沮丧的问:“我该怎么办?还有得治吗?”
李大龙点点头:“只要你配合我的治疗,保准你在半年之内就能痊愈!”
我支支吾吾道:“这......治疗应该很贵吧?”
李大龙摆摆手:“关于治疗费用你就不用操心了,范武明同学说了把你的治疗费用算在他的咨询费里。”
“我这兄弟很大方,出去下馆子也是他掏钱,连看病也是......等等,你说什么?他的咨询费?他也来看心理医生了?”我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李大龙点点头:“这位范同学的情况比你还严重啊......”
“胡说!你就是为赚我们的咨询费才这么说的吧?”我打断他。
李大龙把身子往椅子后背一靠,端起茶杯,唏溜了一口:“你们一个寝室的,你还是他的好朋友,连他最近有不对劲的地方你都没看出来?”
我顿时陷入了沉思。
虽然范武明不善言辞,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很开朗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我更加确信了李大龙在故弄玄虚。
我没有再理会他,起身准备要走。
李大龙叫住我:“这位同学,你回去多注意下范同学,他最近的情况很不对劲。”
我白了他一眼:“你才不对劲呢。”
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大龙一句话让我呆立当场:“范同学可能会自杀!”
3
我猛的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大龙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回宿舍的路上我被李大龙的话搞得心神不宁,虽然他为人不靠谱,嘴上也没有个把门的,但生死这样的大事他不会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回到宿舍我决定找范武明问个清楚。
“喂,赶紧补兵啊,你发什么呆啊。怎么了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他坐在电脑桌前玩游戏,两眼直勾勾的,双手没有任何操作,于是我就提醒道。
范武明看我进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哦,没什么,可能是犯困了。”
只见他双目血丝遍布,一脸的倦容。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可我又不能明着问,你是不是想自杀?于是我决定采用迂回战术,旁敲侧击一番。
“明子,你脸色不是太好看啊,是不是失恋了?喂,给我上个盾。”我一边玩游戏一边假装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没,没有。我都没谈过恋爱,怎么会失恋呢……你别拿脸探草丛啊。”
“明子,你是我兄弟,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我绝对值得信赖……我去野区发育。”
“我真没什么事,一切都挺好的……一起推中路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上高地,一波推了水晶……哎,对了,那为什么李大龙说你要自杀?”
“你的大招又空了……还不是因为……”
范武明突然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赶紧咽下了后半句。
我很严肃地盯着他。
他讪讪的笑了笑:“你看你,这个英雄的大招你总是放空,有空好好练练吧。”
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有问题。我还要开口说点什么,他拿起手机说一会有事要出去一趟,说完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然发现,我其实并不了解这个被称为兄弟的室友。
他穿着朴素,衣服鞋子都是款式过时的平价货,就和大多数经济不发达地区的农村孩子一样。
但他却对大街上跑着的豪车产地品牌价格了如指掌,让作为一个城市孩子的我自惭形秽。
他在吃喝方面也很节约,就吃食堂里的饭菜。我们俩出去下个馆子,每次却都是他掏钱。
我以为这是他作为一个农村孩子的虚荣心作祟,明明生活很简朴却总要打肿脸充胖子。
后来我发现他的一副耳机一千多元,瞬间感觉我二十五块钱的耳机传出的都是噪音。
他就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他。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一直以来掩藏在眉目之间的淡淡的忧伤以及和他年龄不匹配的老成。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又去了李大龙那里,想向他仔细打听一下范武明的具体病情。
李大龙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可以对灯发誓,赌上自己的专业前途,判断范武明最近这几天很有可能自杀。
看着他上窜下跳掐指念诀的样子,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是心理咨询师,更像个神棍。
然而,几天后发生的事,彻底打乱了我今后的生活。
4
最近几天范武明除了早出晚归,脸上依旧挂着刻意隐藏的愁容以外,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得知他又要翘课出去,我简单的叮嘱了几句,就匆匆忙忙的上课去了。
下午我准备拉他打排位,发现他还没有回来,只好一个人打起了单排。
等我终于一个人打上了钻石,发现已是晚上十点了。
肚子咕噜噜乱叫,我简单的吃了碗泡面,准备继续上线厮杀。
吃面的时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舍友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上铺的一个兄弟提醒:“今天怎么不打双排了?”
我口齿含糊道:“明子不在,我只好自己……”
突然,我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已经半夜了,范武明还没有回来!
虽然他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但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我急忙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关机的提示音。
一股不好的念头涌了上来,该不会……
别瞎想!没事的,说不定他和姑娘开房去了。
我自我安慰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迷糊了过去。
早上醒来,发现范武明的床铺和昨天一样,说明他根本没回来过。
他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顿时我的冷汗就下来了,此刻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安慰自己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去告诉了辅导员,范武明夜不归宿。
辅导员眉头紧锁,拿起电话打了过去,依旧是忙音。
“导员,范武明会不会……”我话音带着哭腔。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夜不归宿虽是犯了纪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导员问我。
我本想把他要自杀的事告诉她,但又怕是个误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又过了三天,电话依旧打不通。
这时候我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范武明真的失踪了!
我本想着报警,但学校为了声誉和其他方面的考量,暂时要求不能报警,由学校保卫处先行调查,没有结果再报警不迟。
我被带到系主任办公室进行了详细询问,从是否恋爱到校园暴力各个方面问了个遍。
最后,胖胖的系主任斜着眼问我:“都说你们关系最好,他去哪了你会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
老子受够了,没等他说完摔门而去!我决定自己事情的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回到宿舍,我开始搜集线索。找来找去,有用的只有那台笔记本电脑了。
笔记本上了密码锁,回想起来因为他的电脑配置高,我曾经蹭过他的电脑玩他告诉过我密码。
顺利的打开电脑,此时的我仿佛福尔摩斯附体,仔细的检查着电脑里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终于,让我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5
打开电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写着我名字的文件夹。
我点开写着“吴星晨亲启”的文件夹。
里面是Word文档,打开文档,里面有一段话:“星晨兄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一直以来我身心疲惫,遭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我感觉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就要断了。感谢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最后再玩一次游戏吧,我给你设计了几个关卡,通关以后你就会知道真相。”
还有心情玩游戏,应该没啥大碍吧,我又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时候导员打来电话,询问范武明是否回到了宿舍。
我说:“还没有。但是,给我点时间,我能找到他。”
挂掉电话,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他,要找到他就要先通关游戏。
我点开写着“第一关”的文档,里面是一句话:“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就这几个字,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提示了。
难道他去爬山了?
附近能爬的山只有学校的后山,难道他在学校后山?
想到这里,我快步走出宿舍,冲向了学校后山。
这里虽然被叫做后山,也就是一个光秃秃的丘陵,上面除了几棵树一块大石头之外,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这里一览无余,连根毛都没有,总不能他钻到土里了吧。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几个月之前我们来到后山抽烟喝酒的那档子事。
因为喝了太多啤酒,肚子算是水,于是我们决定来个恶趣味的比赛,看看谁尿的远。
当时他站在这块大石头上,一边撒尿一边念出来那两句诗。
想到这里,我赶紧去检查那块石头。
石头底下有一处明显土壤翻动的痕迹,我赶紧挖开那片突然,果然看见一个黑色袋子。
太简单了吧。
我把黑色袋子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龙睛”两个字。
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其他系的同学。
里面有认识我的,一个叫张洪的同学问我在这干什么。
我拿着黑色袋子给他看,把事情经过说给他听。
他拿过纸条看了半天,然后我们大眼瞪小眼,一点头绪都没有。
半晌,他憋出一句:“会不会是他变成龙飞走了?”
“扯淡!”我夺过纸条就下了山。
路上,我总觉得这个“龙睛”在哪里听过。
这时候天色已晚,我决定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找线索。
第二天是周末,我早早起来寻找线索,出了宿舍,我发现好多同学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看得我发毛。
并且我走到哪里,有许多同学跟到哪里。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张洪走了过来,笑咪咪的和我打招呼。
原来是他把我要寻找范武明失踪线索的事传了出去,一下子我就成了学校的名人。
我恨恨道:“没事不要给我添乱!正烦着呢!”
胡乱的吃了几口饭,正要离开,突然,我灵光一闪,知道了下一个线索在哪里。
6
记得那一次我们两个去食堂吃饭,茄子炒肉里面只有一片肉,我们边吃边骂那个打饭的阿姨。
突然他笑了起来。
我问:“咋了?吃个饭噎着脑回路了?无缘无故笑什么?”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她眼睛鼓鼓的,你不觉得她的眼睛长得像我养得那条龙睛金鱼吗?”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一拍自己的脑袋,他整的活虽然不复杂,可是很刁钻。如果和他相处的时候稍微不走心,这些迷题的答案我永远都不会猜出来。
我风风火火来到金鱼眼阿姨面前,询问有没有人交给她一样东西。
金鱼眼阿姨想了想:“前段时间有个戴眼镜的同学把一张纸条放在这里,说过几天来取。”说着把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大批同学,得知我又找到了新线索,全部过来围观。
第一次被这么多目光注视,我有点小激动,深吸一口气,颤巍巍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没有字,是一幅画。
这幅画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副抽象画,看手法,这水平撑死了也就小学二年级的样子。
画上是一棵树,树下是一条大蛇。
这下我真的头大了。
我仔细回想起我俩以前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类似大树和蛇的话。
回忆完毕,没有。
我很确信这一点。
事情到了这里就进入了僵局,我对这个迷题一点头绪都没有。
周围的同学此时也参与进来,开始了全民大讨论。
一个同学说:“这有一棵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白了一眼:“废话。”
他接着说:“这棵树是鲁迅先生的枣树呢,还是其他的苹果柿子李子梨树呢?”
一旁有的同学起哄:“馋水果了,你去超市买去。”
另一个同学说:“这蛇……不太对劲,头顶那两个凸起是什么?”
“好像是鹿角……哦,我懂了!头上长角的蛇不就是龙吗?”
“树下有龙,说的可能是人名或地名。”
听到这里,我脑袋突然闪过一道光。
假如这棵树是李子树,这条蛇是龙,迷底又代表一个人的名字的话……
李大龙!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真是个天才!
我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一骑绝尘去了心理咨询室。
来到咨询师,李大龙看我风尘仆仆的进来,就知道了什么,也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我丝毫没有理会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拿过钥匙就飞奔了出去。
这把钥匙很有辨识度,上面有个三角形的图案,和34的数字,是我们学校图书馆34号保管箱的钥匙。
来到34号保管箱,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有一封信。
我打开信,头一句就让我五雷轰顶!
7
信上写着“绝笔信”三个大字。
我努力控制住如筛糠的手,读起了这封很短的信。
“好兄弟,我知道你会找到这里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在温暖的港湾里静静的逝去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我的家庭,我心里的负罪感才能减轻……”
后面写的什么我就看不清了,眼中一片模糊。
我跌跌撞撞的找到导员,把信递给她。
导员也慌了,赶紧上报系里。现在不是瞒就能瞒得住的。
导员怀着沉痛的心情,通知了范武明的家长。
第二天范武明的家长就到了。我被叫去办公室问话。
一推门,我问导员:“范武明的爸妈呢?”
导员指着边上一位打扮时髦的帅哥说:“范武明父母有事不能来,来的这位是他堂哥范文明。”
这都是什么父母啊!还有什么事比儿子没了还重要!
那头的帅哥头也没抬,一直在玩手机,脸上丝毫没有悲伤的表情。
等他手头上忙完了,这才过来握手自我介绍。
嚯!这一伸手吓我一跳!
满眼的金灿灿啊,左右手各戴了两个硕大的金戒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NBA的总冠军来了呢。
手腕上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有拇指粗,也不嫌坠得慌。
范文明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直奔主题,询问校方赔偿问题。
他张口闭口就是钱,我对他十分反感,转身出了办公室。
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反射弧很长,反应慢,但唯独第六感很强。
我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范武明也不会就这样死了,我觉得我并未找到真相。
回到宿舍,望着他空空如也的床铺,我陷入了悲伤,拿着他的绝笔信我看了又看。
其中“温暖的港湾”这几个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这几个字带回到了从前。
记得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范武明半躺在床上,出神的望着窗外飘落的鹅毛大雪,嘴角挂着痴傻的微笑。
我打趣道:“你傻笑什么呢?是不是思春了?”
他笑着说:“小时候家里很穷,住的房子又小又破,还透着风,到了冬天冷的不行,我爸妈找来好多柴火,烧的小土炕暖暖的。我就躺在温暖的土炕上,盖着破被子,看着外面的大雪。雪越下越大,土炕越来越暖,我就这样舒服的睡着了。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小小的土炕就是我最温暖的港湾,只要躺在上面,我什么都不怕了。”
想到这里,我似乎知道了他在哪里。
明天就是寒假了,我决定利用这个假期去范武明的老家寻找真相。
我记得他告诉过我他的家乡是黄连市的范家屯。
天刚蒙蒙亮,我就坐上了去黄连市的客车。
到了黄连市我就马不停蹄的坐摩的赶往范家屯。
经过一片别墅区的时候,摩的师傅停了下来。
我说:“师傅,麻烦走快点,我有急事。”
摩的师傅瞪着眼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8
“后生,这就是范家屯!”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里到处都是二楼小别墅,独门独院,风格迥异,造型夸张。
家家门口停着奔驰宝马沃尔沃,保时捷路虎一大堆。
“你确定这里就是范家屯?”我无法相信我看到一切,说这是城市富豪们的度假区也不为过,现在农村都这么卷了吗?
“后生,整个黄连市就这一个范家屯,我不会骗你的。”
这里是范武明的家乡,可是跟他形容的房子又小又破一点也不一样。
除非,他的家乡最近几年人人都勤劳致富,走上了大康生活的道路。
按理说,范武明生活在这样励志的家乡,应该很幸福的,为什么他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跑摩的的都是人精,肯定熟知此地,我不妨向他打听一下。
套话,我最在行。
递给了摩的师傅一支烟,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师傅这里怎么跟我印象中的范家屯不一样了啊。”
摩的师傅说:“你来过?”
我假装镇定的点点头:“小时候来过。”
他说:“那怪不得你认不出了,最近这几年范家屯的人家家户户都发财了,早就住上洋房别墅了。”
。“是吗?他们搞什么的呀,短短几年就从破土屋换成了大别墅?”
“造孽啊!”摩的师傅丢下一句话,一拧油门没影了。
强烈好奇心驱使我去村里一探究竟。还没走到村口,看见入口处有几个青年人在那里溜达,但凡有陌生人靠近,他们马上围上去盘问。
见此情景,我更加确信这个村子有问题。
我决定化身暗访记者,探秘范家屯。
我先去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个高倍望远镜,然后在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了下来。
这俩宾馆二楼正对着范家屯,我开好了房间,加起望远镜观察起来。
通过观察我发现了范家屯一些奇怪的地方,白天整个村子除了村口那几个混混青年,几乎没有别的人影,隐约看见各家各户都在室内活动,活脱脱一个鬼村模样。
可是到了晚上八点以后,这里就热闹起来,到处灯火通明,各种豪车来回穿梭,尘嚣喧上。
我突然想起,那个著名的全民制毒贩毒的博社村不也这个样子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种明目张胆顶风作案的村子。
作为一个热血上进的青年,我有义务帮助警方铲除这个窝点——前提是我要掌握足够充分的证据,为了获得证据我决定今天上午趁村庄无人活动,偷偷溜进去拍点有力证据出来。
猫腰绕过村口那几个看守的混混,我蹑手蹑脚来到村中央一出开着窗户的别墅前。
从窗户里出来几个人的说话声音,能感觉出来是在打电话,但具体内容听不清,于是我又向前靠了靠。
这回听清了。
里面传出的声音是:“您好,这里是黄连市警察局……”
什么情况?!我惊得后退一步,一下子踢到了一个空啤酒瓶。
屋里吼出一个声音::“谁?!”
完了,暴露了!
9
从屋里冲出一个光头男,凶神恶煞的看着我:“这个人不是我们村的!应该是个记者,抓住他!”
我慌忙解释:“我不是……”
看他们那个架势,也不想听我解释了,于是我撒丫子就跑。
仗着在大学期间打篮球的底子,我在村子里上蹿下跳,甩开了他们一点距离,无奈人生地不熟,还是被他们堵在了一条死路上。
危急关头,我大脑异常冷静,迅速做出了判断。
我先翻过眼前这道墙,前面就是一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一个小村庄,我跑进小村庄去求助。
完美!
我立刻开始助跑,轻松翻过了一人高的墙,往山坡跑去,后面的人还穷追不舍。
跑到小村庄入口处,我傻眼了。
这里立着一块斑驳破旧的石碑,勉强辨别出上面写着的三个字“范家屯”!
不是说整个黄连市就一个范家屯吗?这里是范家屯,那我暗访的那个是什么村?
顾不得思考其中的个中缘由,后面的叫骂声越来越近,我一咬牙冲进了村里。
村里只有几个古稀老人三三两两地蹲在墙角晒太阳。
我不能指望他们搭救我,又找不到落脚点,就在村子里乱转。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一把将我拉进一间破房子里。
“鬼啊!”
这两个字还没喊出声,就被捂住了。
“你怎么来了?!”
“你没死啊!”
这个人正是范武明。
范武明看着我的到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妈的,你害得我好惨!我还以为你死了……”说着说着,我鼻子一酸。
范武明叹了口气,告诉了我这一切的真相。
“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我这个原生家庭。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就是我们原来的家。”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住着又破又小的屋子。一些年轻人受不了这里的穷,就出去打工。”
“几年以后,村子里一个叫范林的人穿金戴银地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他的致富秘籍。也就是他,把潘多拉魔盒带了回来。”
“他致富的秘诀就是‘钓金鱼’,就是我给陌生人打电话,通过专门的一系列的话术和操作把别人的钱骗到自己手中——没错,就是电信诈骗。”
“我们村是个宗族观念很重的村子,范林决定带领全村人赚钱,把他的秘诀倾囊相授,手把手教村子的其他人一起致富。”
“范林教的细致,村里人学的认真,不久村里人都渐渐有钱了,于是有了钱的村民就在山坡下重新买地盖起来别墅,买上了豪车。村里最后只剩下孤寡老人了。”
“我爸妈也是前几年跟着范林搞起了这行。不久我们也住进了别墅里。”
“以前很穷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很开心的,我爸妈经常带我去地里抓田鸡,那场景我一辈子都在回味。可后来,他们干起了以后,眼里只有钱,对我的教育就是塞钱。”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不会和父母决裂。真正的导火索,是一则报道。”
10
“那篇报道说,有一个女孩,母亲早亡,父亲病重,家里极其困难,可她品学兼优,学习成绩非常好,考上了好大学。可开学前被骗走了六千五的学费。”
“这些钱对别人来说不是大钱,可对女孩来说,这就是天。钱没了,天也塌了,通过上学改变全家人命运的路也被阻断了。”
“天真善良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还有人要骗她。”
“在报警回来的路上,她的心由于过于心疼,停止了跳动。”
“她就在这样的青春年华永远离开了。她如果活着,也许和我们一样徜徉在大学校园里,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从那开始,我就格外注意这类的报道。时不时的就能看见某某被骗了棺材本,某某被骗了给孩子买奶粉的钱,某某被骗了救命钱……”
“我身上穿的,有他们的血泪,我吃着沾满他们血的馒头长大……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我开始劝说父母做正行,可他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我甚至用离家出走唤醒他们,最终失败了。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把钱看得比我还重,于是我策划了这场失踪。”
我期间,我一直没说话,我知道他太需要有个人倾诉了。
“既然是失踪,我就不能自己打电话告诉我父母,我需要有人帮助我实施计划。那个人无疑就是你了。”
“知道你那几天为什么精神状态不好吗?是我半夜用各种方法把你弄醒,让你睡不踏实。然后我劝你看心理医生,这个李大龙早被我收买了,他按照我说的,告诉了你我要自杀的假消息。你肯定会上报校方,学校就会通知我父母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利用我们之间的共同爱好,设计了游戏关卡,并散播消息出去让更多同学参与进来,这样那封绝笔信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加说服力。”
“我把一切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对不起对不起,利用了你。你打我骂我都行。”
范武明说完这些,深深低下了头,同时也长长呼了一口气。
我挥起拳头打了他一拳:“这个赛季你不带我上王者,我就干死你!”
范武明猛的抬起头:“你不生我气了?”
我撇撇嘴:“生气有个屁用。实在过意不去,给我买套圣诞节限定皮肤。”
我们说笑了一番,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我环顾四周:“这就是你以前的家啊,真的是又小又破……”
“可是我觉得很温暖,住得心安理得。”
我点头同意。
“哦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父母明天就回来了。我打算劝他们自首。”他低声道。
11
我惊道:“你要大义灭亲?!”
他点点头。
我说:“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你这么做没人夸你,反而说你死心眼,是个大傻逼。”
他严肃道:“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嘴是别人的,父母是我自己的。现在国家打击力度这么大,我爸妈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都得进去!那个时候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承认他说的很对,于是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当然要好好再利用你一下啦。”
“干!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啊…”
第二天,我们在他宽敞明亮的别墅里见到了他的爸妈。
他们听说儿子出事,从缅北的南坎火速回国。
他爸爸听说要他们自首,直接一巴掌拍过来:“你读书读傻了?!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你就学会了跟父母作对?!”
范武明红着眼吼道:“谁稀罕你的脏钱!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母亲在一旁道:“别人都这么干,这么多年了也没事,当地警察没有实际证据,外地警察又查不到,再说了,当地的关系上上下下都打理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范武明道:“你们做这行破坏了多少家庭,害了多少人?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范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又是一巴掌:“你吃的穿的用的,上学的费用哪样不是我干这行给你赚来的,现在你长本事了,反倒看不起我们了,打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范母继续劝道:“这个社会有钱才有一切,难道你还想回到那个连新衣服都买不起的时候吗?你学学人家,那个唱歌的叫什么婷的,她妈妈贪污了下岗工人的血汗钱,把她送出国,人家不也心安理得,发展得很好嘛。”
眼见父母冥顽不灵,说了句:“我不稀罕你们钱。这身体是你们赚黑心钱养大的,我还给你们!”
还没等父母反应过来,他从三楼一跃而下。
变故发生太快,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范母嗷得一嗓子昏了过去。
范父如石像般呆立当场,两眼瞪得差点蹦出眼眶。
这里是三楼,下面是大理石地面,从这跳下去,不死也残废。
范父愣了整整半分钟,才从嗓子眼里迸出凄厉的哭喊:“儿子!你不能有事啊,没了你,我们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对躺着着的范武明说:“差不多得了啊,估计把你爸妈吓得够呛。哦对了,买这些气垫花了我不少钱,你给我报销。”
范武明站起来,正好看见范父跌跌撞撞的下楼。
范父的脸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的脸一半惊诧,另一半还挂着悲伤,甚是好笑。
他一脸惊诧的看着儿子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大悲大喜过后差点昏倒。
他快步走上前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儿子完好无损,接着就是一巴掌。
打完这一巴掌,他作为家长的威严不复存在,搂过儿子哭得涕泪横流:“儿子,我们听你的……”
范武明呆呆站在原地。
我推了他一把:“还看不出赚钱和你对他们来说谁更重要吗?”
范武明有了答案,紧紧地抱住了父亲。
后续。
范武明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陪父母去自首。
他们找好了律师,退还赃款,取证,获取被害人原谅等一系列工作有序展开。
同年,“断卡行动”雷霆出击,严厉打击了电信诈骗犯罪,抓了一大批,从重从严处理。
因为范武明的父母是第一批回流人员,受到了宽大处理。
他的表哥范文明则继续在缅北打游击,手底下的业务越发红火,从杀猪盘到区块链都有他的涉猎。
好景不长,在“清楼行动中”他被抓了。
判了多少年我没问,估计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