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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建宇

那天晚上十二点多,病房里来了一对教师夫妻,女的白静子,细高条,梳着一根黑粗的麻花长辫子。男的高大帅气,文质彬彬。两人大概怕惊动别的病号,就坐在医生刚刚安排的病床上也就是301号病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依偎着窃窃私语。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如果不仔细看,仔细听,你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其实,他们都是奔四的人了,因为爱美,又注意保养,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更重要的是,两人虽结婚多年因为善于经营,婚姻仍处在保鲜期。

第二天上午,有人看到那男的独自坐在妻子的病床边垂着头,黯然伤神,偷偷地擦眼抹泪。原来,他妻子的乳房里面长了个肿瘤,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建议他们立马做乳房切除手术。不久,她的妻子进来了,和他刚好相反:她的表现竟然那么的淡定,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整理着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两人大概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听从医生的建议。女的是在下午三点多被推出手术室的。身上插着管子和引流包,还连接着一些观察仪器。男的一个人招呼不过来,把姐姐和上高中的儿子都叫了来帮忙。旁边的病号及家属也在帮着提醒照应。

男人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两位和他妻子一样的病号 ,她们也和男人的妻子一样刚刚做完同样的手术。

最东边303床的女人,三四十岁,苹果脸,梳着短短的刷子辫。听说是从农村来的,孩子已经二十岁出头,在外面打工。也是老公在照顾她。她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一些。而且,经济也不很宽裕。她和丈夫整日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中间302床的女士,四十岁出头,瓜子脸,马尾辫。夫妻俩都是工程师。孩子在上大一。刚开始几天,她独自一人在病房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偷偷掉泪。后来,随着丈夫和兄弟姐妹们的陆续到来,她才变得开朗起来,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也许是同病相怜,输水的时候,三个病号及家属们就彼此关心,互相提醒,互相照应着。

相同的遭遇,相同的年纪,相同的话题。久而久之,三家人就成了无话不谈,患难与共的朋友。病房里的气氛慢慢变得不再是那么的压抑和沉闷,偶尔还会有笑声飞出窗外。

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301号的男人一觉醒来,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看了看妻子:短短几天,昔日美貌如花的妻子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辫子散乱,脸色苍白,容颜憔悴。禁不住一阵心疼,发现妻子也醒了,就开始伺候她梳洗。最后竟然拿起梳子细心地帮妻子梳起了辫子。

他给妻子梳的仍然是麻花辫,只见他首先慢慢地把妻子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梳通,然后开始分成均匀的三股,接着就一丝不苟地慢慢编起来,竟然编得有模有样。大家都看得呆了,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大男人梳辫子,而且是给自己的妻子梳辫子,梳得又那么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都觉得挺新鲜挺好玩的。

302床和303床的女人时而微笑着互相点头示意,时而赞不绝口。此刻,301床女人的伤口也许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心里一定是暖暖的,静静地感受着男人的温存。

手术后的几天,病号的伤口还没长好,胳臂是不能随便活动的。因此,三个女人都是几天没梳头了。看到自己的妻子也同样是蓬头乱发,容颜憔悴。男人们的心里其实都不是个滋味,这些日子他们心里受到的煎熬不比妻子轻松多少。

兄弟们,我看咱三个不如来个“梳辫子比赛”得了,看谁梳得最快最好。编辫子的男人好像看出了另外两位男人的心思。心里突发奇想,我得想着法让大家放松一下,愉快轻松的气氛对病号来说应该是有益于健康的。于是,灵机一动地提议道。

梳辫子,谁不会?终于,工程师丈夫,经不住怂恿,开始在包里找起了梳子,心里想:这个注意好!只要妻子开心,她们很快都会好起来的,生活里不能没有阳光。

不久,农民丈夫也嘿嘿笑着一手握着妻子的秀发,一手拿起了梳子,心里思忖:不愧是老师,既然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

于是,由教师丈夫发起的“梳辫子比赛”在病房里正式开始:男人们笨手笨脚、争先恐后地各给各自的老婆梳起了辫子,病房里开始响起了阵阵笑声,有男人之间互相打趣的笑,有三位妻子互相鼓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