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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如一张尸变图鉴。』——李小斑犸

今天跟爹出门拿货,半路上出了个小意外,不过我这人不怕意外,顺着意外,能写点儿东西,可是大美事。

又是相机内存卡出问题了。

我之前提过,我在用GR3拍照时,发现了无法读取内存卡的提示,这一次,和那次差不多,不过,略有差异。

我是带着zs110出门的,这几天,只要是出去拍照,我用的都是zs110,因为看见森山大道的纪录片中,他用一款尼康的变焦卡片机拍照的样子,所以,自己也把zs110拾起来了。

它几乎从未出现过故障,是一台使用起来十分安心的相机。

所以,当今天它「突发恶疾」,而我又只带了这一台相机时,前方的道路一下子变成灰色了。

我掏出内存卡,掏出电池,等相机和它俩变凉后,再次插进去,可是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于是我知道,我在公交站偷拍的那个在我之前上了同一辆车的美女,她不会出现了;

坐在车窗边,对着蜿蜒至远方的高架桥拍下的照片,也消失了;

那个从路对面走过去的女人,那四五张照片,一张也没剩下;

那个在某一站上了公交,身材高挑,穿着牛仔裤长靴的女子,她站在我身边时,我kacha按下快门后存储在相机中的照片,也消失了;

那个站在公交站牌旁,任由日光洒在她衣服的皱褶上,安静地站立的没有正脸的女人形象,还历历在目。

它们都没了。

我失去了太多。

相机,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期待啊,相机一坏,自我感觉已经失去了任何可期待之物。

我知道,很多人都遇见过拍照时,相机出现意外,导致之前按下的快门,那些作为成果的照片,全部付之东流,我现在也许稍微感受到一点儿他们的心情了。

等了一会儿后,我掏出手机,拍下相机显示故障的照片,发给了相机店。

客服在回复我稍等,他去查询后,几分钟也没发来消息,我也不知道在这几分钟里,公交经过了几站。

我只知道,这一段时间,我不能再拍照了。

过去,我有过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拍照是否需要照片作为结果,我那会儿认为不需要。

现在,我开始反思这个念头。

我并没觉得当初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才口出狂言的,此刻的我坐在车上,照样在问我自己,按下一次快门,为什么一定要有一张照片?

已经消失的那一二十张照片,确实无法找回了,可是我为什么感觉到失落呢,我没得到照片,可我又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为什么失去了照片后,就觉得失去了一切呢?

其实,我的那些照片,从来就没存在过,也或许该这么说,是从来没有消失过吧。

照片是什么,它最多也只是选择,而绝非创造,我创造了什么呢,通过后期吗?不对,那其实是篡改吧。

只有极其自私,一叶障目的人,才会认为摄影是创造吧。

摄影所依附其上的那些物体,在举起相机之前就已经存在,我按不按下快门,它们也一直都坚固地存在着,毫不在意那个手里攥着透明玻璃片的两脚兽。

我们不能创造一张照片,我们最多只能创造自己的视线,记录我自己的感受。

所以,在按下快门的一刻,我感受到了什么吗,我如果确实地感受到了什么,那,即便没按下快门,即便没有留下照片,那又有什么可以懊悔的呢?

反过来问,你拍了一张照片,你很满意,可是,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如果没有感受,那么一切都是空的,是只有名利,绝对功利,如果有感受,这些感受,又不必成为照片,对我个人来说,我完全可以写一篇文章。

如此看来,我之所以在得知照片并未被留存后,心灰意冷,只是因为我在拍照片时并未情绪激烈,我啊,被相机的物理功能俘虏了啊。

也许有人说,照片=摄影师,(当然,我不配被称为摄影师),照片一旦消失,摄影师也就不复存在,但是这么说,不是又自投罗网,进入摄影的陷阱中了吗?

我会有这些想法,似乎也解释了我为什么在摄影的同时还写摄影的文章了,原来我是在自救啊。

这些思考被我短暂地封存,留待归家后细细雕琢,不过,回到家后的我,差不多已经忘却了那短暂的不悦。

我只记得,那个和我在同一站上了同一辆车的美女,也在我下车的这一站,从我的眼前走下了公交车后门的台阶,我kacha-kacha,把我之前丢失的快门全都补了回来。

我只记得,自己在大胡同里,拍完了一块电池。

我只记得,我用35mm,28mm,还有25mm,——但主要是35mm拍了很多照片;

我只记得,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朝我的方向飞快跑来……又跑去,第一下,我刚打开机,只来得及抓住她模糊的背影,后来,终于让我逮到了她的正脸,可是,一看照片,还是只有那张模糊的背影照有劲儿;

我只记得,一个小男孩,看见我举着相机,朝着他的方向,他在推开门,进入门外的空间前,笑着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只记得,一个女孩,鸭子坐,坐在出口旁的玻璃前,我想拍,可是两只手全都努力抓着货,实在腾不出手来拍;

后来我看见,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回到她妈妈身边,她的妈妈抓着一个大推车,她站在妈妈身边,往上撩裙子。

下车之前,相机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我也被迫删除了内存卡里存储的之前拍的所有照片——大概有两千张吧,可是,之后继续用力地拍着,似乎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

现在的我,在做晚饭吃完饭后,马上坐在电脑前,奋力写下了这几千字,心中怀有一丝窃喜,可我觉得,这丝窃喜,并不来自于「亡羊补牢」。

失去那么多照片,也无所谓嘛,只要之后拍得够多,只要以后拍到了更好的,就能对之前的照片置之不理吗?

我与摄影之间,一直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吧,「照片」何来「失去」一说,只是当下的满足而已,根本是虚荣,完全是虚荣。

照片的实用意义,我想起宫部美雪「火车」中,本间借助从相册中得到的新城乔子拍的拍立得照片,确立了新城乔子的身份。

我的所有照片攒在一起,也不如一张尸变图鉴的照片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