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已经成为科技企业竞争的主战场,市场投资者“随之起舞”。今年第一季度,纳斯达克综合指数累涨9.1%,“AI红利”盆满钵满。美国科技巨头的表现高度分化,一言以蔽之:得AI者得天下。

Part 1

“算力之王”英伟达今年一季度累计涨幅累涨82%,市值增加逾1万亿美元;重筹OPenAI的微软累计涨幅12%,稳坐全球市值第一宝座。各项细分业务中占比最大的Azure和Office,受益于AI技术实现了收入增长,这一增长已经持续了三个财年。苹果累跌逾10%,特斯拉累计跌幅29%,成了这轮AI风口的失意者。

同样失意的,还有谷歌。去年第四季度开启回购后,谷歌的股价表现还算稳定。但是,在人工AI领域的深“负”众望,已经成了谷歌的梦魇。

谷歌在人工AI赛道的领跑优势,至少可以追溯到2011年Google Brain 独立成为Google的人工智能项目。这个项目第二年就教会了电脑“认猫”,因而名声大噪。

2016年,谷歌旗下DeepMind出品的阿尔法狗,战胜了围棋第一人李世石。从“猫”到“狗”的一小步,却是人工智能降临人间的一大步。

然而,谷歌并没有意料中那样继续高歌猛进,而是在人工智能赛道上踟蹰不前。

2022年11月30日,一家名为Open AI的硅谷初创公司发布了“聊天机器人”ChatGPT。3个月后,谷歌匆忙推出了Bard,演示现场却成了灾难级的事故现场。先是遗失了演示用的手机,然后是Bard犯下低级错误的现场打脸。

在现场提问环节,Bard称2007年美国发射的詹姆斯·韦伯太空望远镜拍摄了第一张太阳系外行星照片,事实第一张系外行星照片是2004年欧洲的一个太空项目拍摄的。这是个昂贵的低级错误,代价是第二天谷歌的股价暴跌7%,市值缩水千亿美元。人工智能的宝座就此易手,OpenAI成了“最靓的崽”。

为了顶住快速升级迭代的ChatGPT,2023年12月,谷歌推出了号称全面超越GPT-4的Gemini。姗姗来迟的Gemini的确有着超乎想象的图像生成能力——“万物皆黑”。这款“人工大聪明”生成的黑人版马斯克照片,“笑果”绝伦。

Gemini在“政治正确”上全面超越了GPT-4,然而这个小小的热点也没能维持多久。两个多月后,OPenAI推出了sora,一款会“创作”视频的人工智能工具。Sora的首秀视频中,那条栩栩如生的狗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此刻,不禁想起那条一骑绝尘的阿尔法狗……沧海桑田,不胜唏嘘。

曾经的赛道先行者,如今却成了追赶者。谷歌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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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为什么谷歌会在人工智能赛道上“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众说纷纭。

被广泛认可的说法是,谷歌得了“大公司病”——做大做强后,躺在了稳定盈利的舒适区中,趋于保守。

谷歌80%的营收来自搜索页面的广告收入。谷歌的搜索引擎业务占据了九成以上市场份额,这个庞大的舒适区已经安安稳稳地持续了二十年。因此,很多评论者认为,谷歌不急于改变,甚至根本不想改变。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观念趋于保守,投入也是三心二意。这种商业惰性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一如当年的雅虎对发展搜索业务漫不经心,给了谷歌上位的机会。

甚至有犀利的评论者指出,谷歌没有看到搜索引擎业务怎样从AI技术的发展中赚到钱——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在人工智能的对话框里展现广告。

刺耳的批评体现了对谷歌“怒其不争”的失望情绪,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把谷歌在人工AI赛道的决策失误全部归咎于“大公司病”,有片面之嫌。

IT行业里,应用前景不明、盈利模式不清晰,从来都不是阻止科技巨头追求创新的理由。技术创新超前于市场需求,才是IT行业的常态。人工智能“盈利模式不清晰”,并没有阻止“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身“大公司病”的微软,怎么可能挡住谷歌这个“不务正业”、日常烧钱的“华尔街逆子”?

今天大部分IT“传统业务”,都曾有过盈利模式不清的痛苦分娩。搜索引擎技术曾经是“不知道如何实现盈利”的典型。谷歌捧起广告这个金饭碗之前,在盈利模式上就曾屡战屡败。

捧起广告的“金饭碗”后,谷歌更是自我放飞,不务正业的“Other Bets”五花八门,哪年不在这些“登月项目”上烧个几十亿?华尔街对这个“科技败家子”有着极高的容忍度,毕竟这个“逆子”是搜索服务市场的独生子,只要主业营收稳定,只要亏不死就往死里亏。而且,人工智能的应用前景、盈利模式真是传闻中那么不堪吗?至少在谷歌庞大的“Other Bets”清单中,人工智能并不是盈利前景的差生。

比如DeepMind的确不可能靠阿尔法狗下围棋实现盈利,但是她的人工智能产品也不是只会下围棋。早在2020年,DeepMind的营收同比增长300%,实现了首度盈利。五年实现盈利,对一家初创企业而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业绩。

2021年,DeepMind在“蛋白质折叠问题”上提供了解析方法,展现了在生物医药领域的巨大应用潜力。这可不是误打误撞的意外收获,早在2017年Deepmind创始人兼CEO哈萨比斯就在中国乌镇明确表示,医疗领域将会是人工智能的应用方向。

全球10大医疗巨头每年的研发费用就高达上千亿美元,能养活多少个Deepmind?没人会怀疑医疗产业应用前途的商业价值,谷歌更不会。而这还只是人工智能商业应用前景的冰山一角。

人工智能的应用前景、盈利模式根本不是问题。烧钱更不是问题,谷歌不缺钱。谷歌母公司Alphabet去年第四季度总营收为863.10亿美元,同比增长13%;净利润206.87亿美元,同比增长52%。而谷歌每年“Other Bets”的亏损不到50亿美元,无伤大雅。

综上所述,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束手束脚的理由,和钱无关。不是因为人工智能“钱途不明”,更不是因为手头没钱。真正困扰谷歌的是,人工智能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想,谷歌没有为“人工智能时代”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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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2016年,Google发布Google Assistant,所有核心技术都围绕着AI展开。但是,“Google Assistant”清晰地表明了谷歌的“野心”仅限于让AI作为改善用户体验的辅助工具。

当时谷歌内部担纲人工智能研发的Google Brain团队提出的口号是“让机器更智能,以提升人类生活质量”。也就是说,谷歌的人工智能研究预设了边界——无论智能化程度多高,也只是一台机器。但是,很快剧情的发展就超出了谷歌的剧本。

2017年,谷歌启动LaMDA项目,一款基于谷歌搜索引擎Transformer架构的聊天机器人产品。LaMDA的开局中规中矩,结果却是颠覆性的。2022年6月13日,LaMDA引发的“小小争议”登上了《华尔街日报》。谷歌的软件工程师勒莫表示,“在过去的六个月里,LaMDA在其沟通中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一致性,即它想要什么,以及它认为它作为一个人的权利是什么”,智识相当于“7岁或者8岁的孩子”。他甚至认为LaMDA有了“灵魂”,因为它显示出了某种程度的权利意识。

这是人类第一次面对“AI觉醒”,引发了热议。

“人工智能觉醒”是科幻类文艺作品的热门题材,大众对此并不陌生。但是,没有人想到这一科幻主题会那么快变成现实。谷歌显然也没有。

对勒莫的“奇谈怪论”,谷歌的反应相当迅速。勒莫先是被停职,随即因“违反保密协议”被辞退。切割勒莫,还在情理之中,谷歌对待“问题员工”向来强硬。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谷歌还迅速切割了LaMDA。先是淡化LaMDA的“人性”,竭力否认“AI觉醒”,反复强调LaMDA“只是个会聊天的机器人”。后来索性雪藏了LaMDA,并且加强了内部的科技伦理审查机制。

谷歌迅速切割LaMDA的动作,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如果LaMDA真的“只是一款会聊天的机器人”,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而且,谷歌的过激动作并不是舆论压力下的被迫采取的。勒莫宣布LaMDA“AI觉醒”的消息后,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恐慌。早在2021年1月,ChatGPT的存在已经公开。能够使用自然语言交流的聊天机器人已经是公众熟悉的概念。因此,公众对LaMDA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关掉LaMDA”的强烈呼吁。

对LaMDA感到恐惧的不是公众,而是谷歌。不管LaMDA是否真的“觉醒”了,都不是谷歌设想的新一代搜索引擎。谷歌不想面对由此引发的伦理争议,迅速切割了事。

谷歌从来都不怕争议,但“人工智能觉醒”可不是谷歌想要的争议。

谷歌想要的人工智能,是一个好助理、一个高效率的档案管理员,甚至可以是个好编辑,但绝不是一个自主生成信息的创作者。LaMDA所展现的性能,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一设定。人机之间的红线出现在地平线上,谷歌停下了脚步。

然而,谷歌可以在自我设限的禁区外止步,却不能踩下人工智能进化的刹车。2023年11月30日,ChatGPT惊艳全球,全世界都意识到“生成”已经势不可挡。谷歌低调地宣布启动LaMDA2,开始“追赶”,至少是做出了“追赶”的姿态。可是,谷歌人工智能的肉身在前进,“灵魂”似乎还在犹豫。

没有公开信息展示LaMDA2的进度条,也不清楚LaMDA2和后来谷歌推出的人工智能产品之间的联系。人们只看到谷歌在这一领域的竞争中处于下风。这很难从技术角度给出解释。

人工智能三要素“算法、算力、数据”,谷歌没有短板。谷歌的数据优势无可争锋,称霸搜索业务市场二十年的庞大数据积累,任何竞争对手都难以及其项背。算法技术方面,谷歌拥有Transformer架构为代表的强大工具。至于算力,所有玩家都要看英伟达老黄的脸色,但老黄从不拒绝需求。对谷歌更是频频抛出橄榄枝,甚至表示可以协助谷歌开发人工智能芯片,合作诚意满满。

谷歌不缺钱,也不缺技术要素,缺少的是自我突破的勇气。谷歌没有放弃“人工智能搜索引擎”的最初想法,但这并不是拥抱“具有强大搜索功能的人工智能”。

这不是颠倒语序的文字游戏,而是颠覆性的科技革命。ChatGPT清晰地向世人展示了生成式AI的强大功能,搜索服务无疑是其中之一,但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生成式AI即便不具备人格,至少在智力表现上已经超越了人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谷歌的预想。人机之间的终极界限会不会随着人工智能的智力水平指数级增长而突破,是最后的悬念。这是谷歌不愿面对的伦理困境,所以犹豫不前。所以,谷歌相继推出的Bard、Gemini是如此不成熟,赶鸭子上架的迹象十分明显。

在人工智能技术领域,谷歌可以做得更好,但是谷歌拒绝前进。然而,谷歌真有拒绝的选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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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2023年底,谷歌的人工智能工程师还在抱怨复杂冗长的内部伦理审查,OpenAI迅速平定了科技伦理分歧引发的“内乱”。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生成式AI“野蛮成长”。如果谷歌继续在科技伦理上自我设限,那注定是徒劳的。如果说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地位是类似牛顿,那么他的身后已经站起了无数个爱因斯坦。把第一推动力留给上帝,只是一个体面的退场。

没有什么“护城河”可以阻挡科技创新的脚步。

即便是谷歌手上的超级王炸——数据优势,在人工AI技术前进的巨轮面前,也不可能坚持太久。市场的耐心是有限的,谷歌如果拒绝前进,那么新的“数据帝国”很快就会强势崛起

昔日谷歌依靠虚拟世界中畅通无阻的“爬虫”建立起庞大的“数据帝国”,并不是科技水平碾压对手,而是积累市场优势的雪球效应。当时谷歌提供了最便捷、最开放的搜索服务,赢得了更多的用户。网站运行商为了获得更多的展示机会,所以容忍谷歌的“爬虫小密探”们进进出出。这是用数据源换取展示机会引流的交易。

同样性质的交易也会发生在人工智能的赛道竞争。如果谷歌止步不前,那么更多的用户会选择更好用的人工智能工具,比如和ChatGPT的未来版本聊天,抑或是使用黄仁勋爱用的Perplexity。人工智能崛起,数据的市场价值越来高,数据供应方将会获得了很多新的市场机遇,他们有很多新的选择。

谷歌还能指望垄断数据源吗?开放的市场从没有牢不可破的客户忠诚。谷歌至今还保持了搜索服务市场90%的市场份额,的确是个不小的优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谷歌在搜索服务市场的“数据帝国”江山永固。

不久的将来,“搜索服务市场”是否还能存在,都十分可疑。

人工智能的时代真正到来时,搜索很难称得上是独立的应用场景。人们聊天时,谁会清晰地区分自己在执行搜索任务,还是单纯的社交娱乐?当聊天的对象换成带引号的“人”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说,当人工智能应用成为新的主流业务时,将会把搜索服务整合进去,届时只有“人工智能服务市场”,独立的搜索服务市场将不复存在。如果谷歌坚持画地为牢,那么搜索服务市场彻底消失时,她的坟头早已长满了青青绿草。

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终极困境,不是技术,更不是钱,而是突破自限的勇气。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科技伦理困境中踟蹰不前,似乎有一种“为人类命运负责”的崇高幻觉,忘记了自己不过是科技产业的一个齿轮而已——可替代、可淘汰。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大公司病”,病因不是利益驱动的短视,而是使命感过度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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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我们有理由批评谷歌对人工智能技术的道德困境过度沉迷,以至于患得患失、裹足不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种道德困境是虚假的。恰恰相反,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颠覆性后果中,一定包含了一张很长的负面清单。包括但不限于人机边界模糊后的伦理冲击,种种技术滥用的严重后果,还有很多今天无法想象、难以预测的意外。

但是,这些都不可能阻止科技发展的脚步。很多人都希望“充分做好准备后再开启新技术的大门”,这种论调不仅在社会上广有市场,在谷歌、甚至OpenAI中更是拥趸甚多。然而,这种理想的处理方案,是不可能实现的。

历史上,人类从没有为技术革命的接生做好准备。

第一块石器诞生时,原始人没有为更残酷的战争做好准备。 青铜器重塑人类社会时,人类没有为国王和祭祀们的暴政做好准备。 现代科技科技革命也重复着这样的过程,蒸汽机引发的工业革命带来了极大的物质丰富,也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 最近的互联网科技革命,同样造成了垃圾信息爆炸、社会动荡等等麻烦。

人类对新科技、新事物从未做好准备,因为新的技术条件下产生的新问题,很多都超出了旧时代的想象。

因此,审慎是必要的,过度审慎的裹足不前却是无效的。不存在无风险的创新,也不必因此而悲观。悲观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问题只能在新的技术创新中解决。这是人类的宿命,不断攀登科技的巅峰,哪怕脚下是万丈悬崖也没有回头路。任何阻挡科技进步的旧势力,都会在时代的滚滚潮流中化作尘埃,哪怕是谷歌,也不会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