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谈项目，就是在去谈项目的路上。”任职近半年，来自禅城某区属国企的“90后”女生陈嘉奇已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禅城区敦厚村职业经理人。
洽谈客户、跟进施工、与村委沟通成了她的工作日常。她的任务很明确：盘活敦厚村闲置已久的厚金广场项目，为其引入更多商户和人流。
与此同时，在30多公里以外的三水石湖洲村，来自佛山某市属国企的刘芳丽正忙着向外推介石湖洲村的优质资源：“最近我们拉了几个客户过来看，已经有客户意向投资村里的文旅项目。”
陈嘉奇、刘芳丽为何从国企白领变成了“乡村CEO”？这源于佛山围绕农村集体经济管理的一次全新尝试，也是佛山国资国企改革高质量发展的新探索。
近期，佛山市委组织部、市农业农村局、市国资委联合选派了首批30支“佛山乡村经理人”团队，将市、区国企中懂农村、善经营、会管理的专业人才团队引进到有条件的村居，提升农村集体资产运营管理能力。
敦厚村厚金广场项目正在被盘活。王蓓蓓/摄
这一探索是佛山首次自上而下为农村集体经济管理引入市场化力量。外来的“和尚”能否念好本地经？市场化的活水又将为农村带来哪些变化？这群“CEO”正用行动找寻答案。
53个国企人的新身份
一身小西装、打扮干练，每天要接待好几拨客户，陈嘉奇的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时刻准备接听电话。对她来说，一个电话或许就是一个投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30岁的这一年，陈嘉奇转换了人生赛道。从国企来到村里，她成了一名“乡村CEO”。这是一次机会难得的挑战，陈嘉奇欣然接受。
在三水区石湖洲村，刘芳丽忙得像个陀螺。一波接一波客户的到来，让石湖洲村这条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人气一天比一天旺。
今年初，佛山市委组织部、市农业农村局、市国资委三部门联合印发《佛山市向农村集体经济组织选派职业经理人团队的实施方案》（下称《方案》），首批选派30支队伍共53名乡村职业经理人到有条件的村居，陈嘉奇、刘芳丽等人就在其中。
这不仅是53个人面临的挑战，对佛山而言亦是一次“摸着石头过河”的大胆尝试。“这是佛山首次由政府出台文件，规模性从国企选派职业经理人去往乡村的创新探索。”佛山市委组织部相关科室负责人介绍。
一时间，佛山乡村职业经理人站在聚光灯下。他们在村里做些什么？真的能为村里带来改变吗？一场关乎农村集体未来的试验正在铺开。
敦厚村里，厚金广场的招商引资一直是让村里头痛的项目。原因在于，该广场属于敦厚村的物业约12.3万平方米，但因项目返租，且涵盖住宅、商业、办公等多种业态，而敦厚村并无大型商业综合体相关的招商运营经验和人才。种种原因导致楼建好了，但无人问津。
空置的广场，意味着流失的财富和人气。陈嘉奇的任务，就是盘活它。尽管今年初才被选派来，但陈嘉奇早在去年底就驻守敦厚村开始想办法。借助以往的工作经验、招商资源以及敦厚村本身具备的优势，盘活的火苗越烧越旺。
“目前广场的1—2层已经完成招商，楼上5万多平方米的办公区域也有意向单位洽谈，还有约2万平方米的住宅我们计划对外出售。”与村里商议后，陈嘉奇脑中思路逐渐清晰。在招商引资之外，陈嘉奇也在大力推动厚金广场的路面等基础设施整修，边改造边招商，计划将厚金广场打造成一个大型的商业综合体。
对于刘芳丽而言，盘活村里的存量资产、并让正在经营的物业实现增值是她当前的首要任务。“尽管我只来了个把月，但已经带来好几拨客户，希望能把村里的文旅、研学项目做起来。”刘芳丽坦言，自己更像是一座桥梁，一方面帮助村里组建现代化企业，制定符合村级企业的制度；另一方面串联起国企资源与村里优势，加强上下的沟通联动。
在南海区桂城街道凤鸣社区，符耀强、胡汉彬两位职业经理人的加入，为村里规范集体经济组织管理、构建产权关系明晰、治理架构科学、经营方式稳健的运行机制带来希望。
53名“乡村CEO”的到来，给村里带来了专业人才。但他们面临的挑战也远比想象中要大。
“亿元村”的转型困惑
陈嘉奇等人进驻的村，都有一定“门槛”。
《方案》提到，首批“佛山乡村经理人”团队被派驻到有条件的村。何为“有条件的村”？一般是指村集体收入达到亿元或正在冲刺亿元的村居。
然而，这些实力强大的村居，也正面临转型的困惑。
从佛山农村发展现状来看，截至2022年底，全市农村集体资产总额1344.56亿元，集体资产总额超10亿元的村（社区）20个。2022年度，全市农村集体经济总收入281.23亿元，人均分红5110元。
尽管佛山农村拥有体量庞大的资产，但却普遍呈现出管理粗放、经营方式单一的问题。
以紫南村为例，改革开放后，珠三角地区快速城镇化，紫南村一度迎来办厂高潮，村集体经济发展迅速。但随着土地和物业资源开发殆尽，紫南村单纯依靠出让土地或租赁经济的模式难以为继。
近几年，佛山农村集体经济增速逐年下降，各个村尤其是经济较为发达的村，都在寻找突破土地资源瓶颈、进一步发展壮大村集体经济的方法。
紫南村早在几年前便开始为转型探路。
想要最大程度发挥土地资源的利用效率，摆脱对土地资源型经济的依赖，探索引入职业经理人，是紫南村深化新型农村集体经济改革的创新尝试。
数据证明这一尝试是有效的，目前紫南文化旅游区年游客量超过150万人，带动景区、村民就业、辖区服务业等收入超过3000万元，较引进职业经理人前，揽客量和收入翻了一番。
紫南村的有效尝试为佛山大规模选派职业经理人增强了信心，也让其他村居相信了市场化的力量。
与此同时，乘着全省深入实施“百千万工程”的东风，佛山的“亿元村居”建设被提上日程。
佛山推进“百千万工程”其中一项重要目标就是力争到2027年实现100个“亿元村居”。“亿元村居”不是凭空喊出来的口号，而是要实打实地发展经济。
《方案》提出，乡村“CEO”将争取打造一批全市农村集体经济组织高质量发展样板，最终确保2024年佛山全市所有村集体经济收入超过100万元，力争2027年全市所有集体经济年收入达到200万元以上，为实现全市“亿元村居”达到100个提供重要支撑。
告别老路子，走上市场化道路，佛山选派乡村职业经理人恰逢其时。
今年初，佛山市召开推进“百千万工程”选派农村职业经理人任前培训会，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周紫霄在会上强调，引入培育农村职业经理人改革试点，目的是让专业CEO干专业事，促使村集体由原来的“包租公”转变为“运营方”，更好地发挥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吸引更广泛、更优质的社会资源、资金投向农村。
敦厚村是愿意且有条件尝试的村居之一。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敦厚村依靠以物业出租为主的专业市场经济为村民谋福利。随着城市发展，传统批发行业人工成本增高、线上配送服务兴起，村里流失了大批客户。为此，敦厚村尝试启动厚金广场项目的开发建设，却因后继缺乏专业人才等种种因素而搁置。
陈嘉奇的到来无疑给敦厚村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嘉奇带来了很多资源，也带来了很多新的想法，让我们眼前一亮。”禅城区祖庙街道敦厚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陈志辉信心满满，未来通过“国集联动”，结合职业经理人的招商渠道资源，一定能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水土不服”如何破解
放眼全国，“乡村CEO”并非新鲜事物。早在2019年，人社部等部门联合发布13个新职业，其中就有乡村CEO。近些年来，长三角不少地市抛出“绣球”，为农村招聘职业经理人。
然而在佛山，这类探索尚属首次，仍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市委组织部相关科室负责人介绍，与江浙地区不同，佛山集体经济规模庞大，资产总额超过1300亿元，每年收入280多亿元。这意味着佛山探索推行乡村CEO不能照搬前人经验，需要因地制宜走出本土化的路子。
每一项新生事物的推行，总会面临各种未知的挑战。
“刚开始推行这项工作时，有意愿报名的村只有10多个。”上述负责人坦言，在乡村这样一个熟人社会，让一支外来人才团队管理集体资产，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一方面，村民从感情上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对派来人员的能力也心存怀疑。
“所以我们在制定任职时间、干部入驻身份时，都充分考虑到了村民的顾虑。”他解释说，一方面，由国企派出人员，村民对人员的能力、背景相对放心；另一方面，派驻期设定为一年，工资关系保留在原企业，一年后村里可选择留任、续聘或解约，有了更多选择空间。
如何避免让“总经理”成为“村务工作者”，也是乡村CEO能否成功落地的又一关键。
仔细研究不难发现，佛山的乡村CEO采用企业化项目化运作，即鼓励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设立独资或者控股经营项目公司，由职业经理人担任负责人，而其他集体经济则继续按原来的模式去管。这意味着村里可以在一定权限范围内给予职业经理人团队自主发挥的空间。
以陈嘉奇接手的厚金广场项目为例，陈志辉介绍：“我们通过村委然后经过党员审议、股东代表表决同意，给了嘉奇一定权限。例如广场的租金不得低于多少钱一平方米，免租期也需要按照一定比例设定。在底价之上，嘉奇有一定的自主权，在自主寻找客户并在筛选到最优质客户资源后，报给村里做最终决策。”
不仅如此，佛山也对国企派驻干部的身份作出了清晰界定。“一开始我们就明确，此次选派的国企干部不是挂职锻炼。挂职锻炼是参与者，但乡村CEO是主导者。”市委组织部相关科室负责人解释，乡村CEO不进村“两委”班子，且其任职是一定要对应项目的负责人，即总经理或副总经理层级，让他们能各展所长，真正在乡村建设一线发光发热。
当然，无论是对CEO们还是试点村居而言，这都是一段全新的旅程，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困难留待解决。但真正的改革往往是由问题倒逼而产生，又在不断解决问题中深化。在佛山，农村集体经济管理改革，其实才刚刚起步。（ 王蓓蓓 王芃琹）
来 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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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张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