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来源：Unsplash
前情提要
罪案公众号博主雨婷收到一封带有虐杀视频的匿名邮件，循着视频中的线索，她发现嫌疑人很可能是为四年前一起医闹案中意外死亡的女童复仇，她在“罪案手记”中公布了她的猜想和指控。
姚瑶的男友被警方带走，网上舆论发酵他正是虐杀案件的嫌疑人。姚瑶百思不得其解，独生子男友何时多出个亲姐姐，案发当晚还在聚会畅想未来的他又怎么会在一个小时后变身暴虐杀人犯？
姚瑶找到雨婷，抗议她不负责任的网暴，交锋中，“姐姐”的身影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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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鼠之爱
04
“毕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赵子江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连忙解释。
“大概是在小学二年级，男孩子间流行拍王牌。我和若宇被赢走了好多牌，就商量着放学后找个偏僻的地方练练，争取第二天赢回来。我俩拍着拍着就忘了时间，天快黑了，才往巷道外面走。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女孩，高我们一头，拎起林若宇的书包就大声骂了他一通。”
“若宇胆子小，被那女孩一说就哭了，结果那女孩也哭了，说爸妈一定饶不了她，就把林若宇拽走了。我回家后也挨了一顿骂，再不敢那么晚回家了。所以一直记着这件事。”
“你确定那女孩就是他姐姐吗？”姚瑶不死心。
“应该是吧。不过当时我俩都觉得丢人，彼此没再提过，所以也没问他……是家里人吧，不然那么晚谁会出来找他呢？”
“你还记得那女孩长什么样吗？”
“天有些暗了看不大清，不过……她有点像个明星……就下巴上有颗痣的那个！”
手指瞬间冰凉，大脑一片空白，赵子江再说什么她也听不清了，炸串的面衣变得软塌塌的，嚼在嘴里化作一堆渣子，尝不出香味。
“后来你又见过他姐姐吗？”李纪还想问出点什么。
“没了……怎么了，你们问这个干吗？”
“嗯……若宇联系不上他姐姐了，我们都在帮着找……”
“最近治安不好，确实让人担心。你俩一会儿也早点回去，最近听说半夜发生了什么虐杀案。晚上来吃饭的人都变少了，全都中午过来了……”
姚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店门，又是怎么回家的。手心全是汗，抓得裤子满是湿痕。她脑子里只琢磨着一件事，就是最后赵子江恍然大悟般补充的那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他当时喊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前两个字和他的一样，也是林若什么，肯定是一家人吧？”
等明白过来些什么，她已经和那天晚上一样，同李纪下了车，站在了自己家楼门口。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这几天去朋友家吧。”
“我没事。”
“或者你还是先回父母家吧……你这样，若宇也不放心。”
“没事，我要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最后的话细如蚊吟，一同淹没在夏日的热浪中。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问林爸林妈。他们为什么不告诉她，是怕她介意吗，还是另有隐情？疑惑在她心中滋长，又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口。
当年关于李响医闹案的深度新闻报道的确寥寥无几，只有几则言简意赅的介绍。姚瑶勉强搜到一两则涉及林若楠的采访，其中能查到的电话联系方式，她试了个遍，都早已停机；还找到一个微信账号，但添加好友后无人回应。唯一有可能直接关联的，是人人网上的一条简介——我是林若楠，头像是一棵歪歪扭扭的树，孤零零的，再无其他内容。
正当姚瑶灰心丧气时，雨婷的更新又给了她重重一击。对方不愧专业的自媒体人，找到了不少资料。也正因为她的报道，网友纷纷站到了林若宇这边——可不是什么好事，意味着他们已经认定林若宇是凶手。不过因为林若宇相对“正义”，不少看热闹的熟人开始想办法找机会和姚瑶聊这件事，言语间全是惋惜和遗憾。但在姚瑶看来，同之前的议论一样令人恶心。
雨婷的文章令姚瑶不适，林若楠变得越来越真实，这种本以为并不存在的事情却早已存在的感觉，让她讨厌。让她更烦躁的是，雨婷找到了林若楠曾使用过的微博小号，证明了她的身份。
2016年的农历新年，林若楠发过一张家庭合照。林若宇站在中间，右侧站着的林父扶着他的肩膀，左侧是林母和林若楠，配文“好久没回家，小宇长大了，入学顺利！爸妈可算安心了。”还有一些小吃的照片和街景图，配文“吃到了记忆里的美食~”。她也吐露过工作上的一些烦恼，“工作很难，和人打交道对我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但熬过了肯定会有收获的！相信自己！”（附图）
家庭和工作是林若楠微博中最重要的内容。她发过不少抱怨的话：“小宇学习不好，怎么办，我也要愁死了。”“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家去，不要一个人待在大城市。”“工作进行不下去，有时想要是能回家就好了，但是……还是继续加油干吧。”
她和所有只身前往大城市的年轻女孩一样，一方面贪恋原生家庭的温暖，另一方面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扎根大城市，让父母和弟弟有更好的生活。
2017年，林若楠当了妈妈，也在这个账号中分享过自己的感受，“幸亏妈妈帮忙来带琪琪，不然一个人又要养娃又要找工作，太难了。”“现在才知道做一个母亲有多难。”“宝贝，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事，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图片里的女婴应该就是在“李响医闹案件”中受到波及去世的琪琪。
虽然叶雨婷将林若楠的账号打了码，可文字内容很明确，姚瑶据此不断更换关键词，在网络上搜寻着，终于找到了林若楠的小号——头像和人人网一样，是那棵歪歪扭扭的树。再一次真实地看到四人依靠在一起的幸福合照，姚瑶被刺痛了，她全身发软，瘫坐在床上。
就像她曾信誓旦旦地对雨婷说过的，没有人会花费这样的时间和精力来布局，何况林若宇只是个普通人，害他没有什么好处。系统的时间无法做假，林若楠是林若宇姐姐的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可是，她依旧不明白，林爸林妈为什么要说谎呢？她从未表达过对多子女家庭的不满，相反，她很喜欢热闹的氛围，憧憬过年时大家庭的团聚。林若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还有个姐姐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或许正如文章里的推测，林若楠已经不在了。
这样一想，她又有些释然了。在如此和睦的家庭，倘若林若楠真的发生意外，林家根本不可能毫无波澜，一定早已陷入深深的绝望，到现在只字不提，应是害怕揭起伤疤，再流出血来。又或者时间一长，他们也忘记了女儿的存在，就像心理学说的那样，人往往会忘记最痛苦的事，这是身体保护大脑的方式，害怕因为过度悲伤而做出不可预测的行为。
压抑许久的对林家的猜疑，愤怒，伤心，最终转化成了一记回旋镖狠狠地扎在她自己的心上。
只是她仍不敢相信，上周还和自己畅谈未来的男友，竟然会在醉酒后去郊区撞死四年前的仇人，还将对方的尸体碾成烂泥。难道他有信心逃脱法律的制裁？那林家父母，他们又知道这件事吗？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闺蜜的电话打来了。她需要陪伴又无处寻求，只得接通了电话，哪怕对方说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也好，或者是劈头盖脸的责备她也认了。多日来悬着的心落进了肚子里——林家骗了她，自己真的是个不知情的外人。浅浅的浮冰上，或许自始至终站着的就只有她自己。
“你在哪儿？”对面的语气透着焦急。
“我……在家啊。”
“我发你链接，林若宇的爸妈上直播了，你快去看！”
她几乎呆滞地点开了那条直播地址，看着往日熟悉的人说出陌生的言语。几天不见，林爸老得厉害，头发白了一半，林妈佝偻着身体，眼睛红肿，眼角的皱纹几乎透明。她一讲话就使劲咳嗽，说出的话都被震碎，拼不出完整的句子。
“谢谢大家关心小宇，案发当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警方目前还没有下定论。网上有一些人正在散布谣言，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接受这个采访，希望能还孩子一个公道。
“5月3日我和小宇妈妈都不在家，警方来的时候我们也都不知道。虽然现在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没弄清，但小宇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很了解他，他胆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杀人？他坚持与这件事无关，我们作为家长，当然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他。这一点我没什么可说的。”
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汇在了那些漫长又反复的叹息声中，林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唯独“信任”和“支持”两个词说得格外笃定。
“网上有一种说法，认为林若宇是在给姐姐林若楠报仇，你们对此怎么看？”
听到林若楠三个字，时间仿佛静止，两人都垂下了头不再讲话，沉默的录音室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林妈咳嗽的漏音。又过了一会，林爸抬起头，刚刚激动的情绪已平息下来，语气变得忧伤低沉：
“林若楠确实是我们的女儿。”
“不过……她工作以后我们就没有什么来往了。报道里提到的那个小孩，是她偷生的连爸爸都没有的野种。我们对她很失望。小宇虽善良，和她也只是普通姐弟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杀人。网络上一些文章胡说八道，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他说着，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他用手背胡乱抹了几下，眉毛被沾湿，有气无力地垂着。
直播间的评论飞快地滚动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上一条就到了下一条，内容大同小异，主要还是两种声音：“林若宇一定是为了姐姐杀了人，李响罪该万死” “林若宇罪该万死”——都让她不寒而栗。
“请问林若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很早没联系了。”
直播室安静得吓人，两人都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镜头外主持人的提示，林爸最后拿起了话筒，白发颤动着，手比之前抖得更严重，声音里也充满了波涛。
“说实话，上这个直播，我们是下了很大决心，但实在不能让小宇承担莫须有的罪名，警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5月3日晚上，如果有谁看到了我们家小宇，或者能证明小宇没有犯罪，请联系我们，一定重金感谢！”
视频戛然而止，画面卡住了，定格在林爸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眼球布满血丝，紧紧地盯着镜头外。姚瑶彻底蒙了，不知该作何反应。愤怒吗？他们宁可对着镜头说，都不愿意先告诉自己。伤心吗？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林家还有一个子女林若楠存在。还是心疼呢？那颤动的白发，被泪水浸泡的双眼，佝偻的身子，几天不见他们衰老的速度简直惊人。
她不知道，只觉得复杂的情绪好像一泓湖水，淹过头顶，无法呼吸。
“你打算怎么办？”
她没法回答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离开肯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网络上争吵、辱骂，激烈的讨论如海啸般涌来，大量曝光林若宇和李响个人信息的帖子层出不穷。今天她出门已经有人跟上来，还有人对着她讪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眼睛无处不在，可她就是没下定主意离开这里，也不知自己该去哪儿。
她无法轻而易举地抹去和林若宇一年多的感情，林若楠的真相也没搞清楚，事情处理到一半就放弃不是她的习惯；可如果留下来，她又能做些什么？林家还有多少事没告诉她？如果她现在去找林爸林妈，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吗？她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这段感情未来会怎么走，都看不清了……
解决猜疑的方式只有验证，想要不再焦虑就得行动。她一边快速收拾着最小的行李箱，一边琢磨躺在草稿箱里给林爸的短信要不要发出去。
未完待续，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