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到亲家母的电话，我心里十分无奈，开始只是儿媳妇跟我闹别扭，现在亲家母也在寻我的不是了。
今天儿媳妇刚回娘家，亲家母的电话就追过来了，话里话外要求我不要亏待了她的闺女。
其实，我跟儿媳妇没有争吵。
今天，我从北京回到徐水，到家冷锅冷灶，家里一个人没有。我想着儿子媳妇都忙着，殷勤地做好了饭菜。
谁想儿媳妇今天休息，出去搓澡吃饭了，回来我就随便问了两句，为什么我的卧室里喂养了两只猫。人家身子一扭，脸色一沉说你管不着。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媳妇就说我给她脸子了，拿起包摔门就出去了。我追到楼下想劝两句，结果她越走越快，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
还好，儿子李波刚好回来，我赶紧就让他追了上去。
我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正在发呆，亲家母就来了电话，她口口声声要我善待她的闺女，说她就只有这一个闺女，看得重了点，爱使小性子，有什么事情让我多担待点。
还说她闺女这不是第一次黑着脸回家了，这才结婚了八个月。婆媳这么闹下去，以后的日子孩子还怎么过，她的闺女养的是娇了点，可没有那么多的坏毛病，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我能怎么说？人家的闺女没有大毛病，三天两头闹别扭回娘家，那就是我的毛病。可这事情的根源还真不在我。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根源或许在我，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亲家母说要跟我谈谈，那就谈吧，她若是向着她闺女，自然谈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2
亲家母跟我儿子媳妇一起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铺我的铺盖。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铺被子，亲家母看见了，说我故意跟孩子们过不去。我两三个月回来一趟，回来了住在客厅里算怎么回事，外人知道了，还说孩子们嫌弃我，跟我生分。
说完，她抱着被子进了侧卧，我来不及拦住她，一进门她就愣住了。
我的卧室里，床垫子静静地立在墙角边，床板上铺着塑料。卧室的地上，挨排放着猫砂，猫食，供猫喝水用的循环矿泉水一套，还有没有及时清扫的猫屎。
好好的一间侧卧里，到处都是得意飞着的猫毛，入鼻子都是骚臭味，满眼都是打闹玩耍的一对猫。
亲家母有点尴尬，她看了看我，我一声不吭。
亲家母让儿媳倩倩赶紧把屋子收拾收拾，倩倩不以为然地说：她就是回来三两天，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就行了，哪来那么多的讲究。
我一阵苦笑，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猫都养到卧室里了，还讲究什么。要讲究也是儿媳讲究，畜生养在人的卧室里，人只能睡在客厅里，我的地位呀，还不如那两只猫。
亲家母冲着倩倩提高了声音，要她明天把房间收拾出来，太不像话了，把好好的卧室整得不像样。
倩倩嘟着嘴说：她自己没长手不能收拾吗？非得我收拾才香吗？
我敢收拾吗？一句话不对劲她就直接跑回了娘家，我要是动了她的猫，那这个家还不要翻过来吗？我只能忍，可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时时悬在我的头上。
谁叫我没本事呢？
我正暗自思忖，亲家母凑近我耳边说：你就为这给我闺女甩脸子吗？小孩子是胡闹了些，你不经常回来，下回回来之前打个招呼，让倩倩提前拾掇好不就行了吗？作为长辈，你可不够大度。
然后她对着倩倩说，让她明天中午做饭，她会跟我们一起吃饭，两家人聚聚。有什么事情不满意，大家都说开了。
怎么样都是人家的闺女对，我还说什么。说什么能让亲家母相信，我跟儿媳倩倩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在这表面上呢？
3
我跟倩倩的矛盾用一个字说就是：钱！具体说就是彩礼钱。
当初两个孩子要结婚的时候，亲家母说过，要是我给10万彩礼，她就给10万陪嫁。
我可不敢跟她比，一来她家是闺女，要省很多事；二来我们两家的条件不在一个层面上。
李波三岁那年，我男人酒驾出了车祸，自己当场死亡还不说，还伤了四个人，负全责，要赔偿人家四万多块。
我就是个在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钱？只好把李波给婆婆放家里，自己去北京打工挣钱还债。
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我就是一个保洁，给单位打扫卫生，下班拣点小活，周末开开荒。我平时省吃俭用，抠出钱来还债，供李波上学，李波长大了要结婚了又全款买房，给他装修，给他付了买车的首付。
临了，李波和倩倩要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亲家母聊了聊，说我的家庭你也知道，孩子们的婚事我不是不尽心，房子我买了，也装修好了，车子也买了，就是彩礼钱我实在是拿不出来了。我真的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亲家母也是个守寡的女人，但她比我幸运，家里20亩地被占，赔偿了30多万块。她平时做做零工，挣点吃的穿的就行了，这么些年，她过得也苦，所以能体谅我，就答应了。
亲家母说本来打算我出多少彩礼，她陪嫁多少钱回来。反正她只有一个闺女，以后剩多剩少都是两孩子的，我不拿彩礼，她就不陪嫁，咱们扯平了。
不知道倩倩是听谁说起了这事，找到我要我拿彩礼。
我只好想个折中的办法，我借10万块钱，让倩倩承认还5万块，我还5万块。
我明确地告诉她，我虽然才54岁，但是因为干的一直都是体力活，所以现在很多毛病都出来了。胃病，腰腿痛，胳膊使不上力，不能再那么拼命了，让她也体量体量我。
倩倩不答应，坚持我借钱我还，她不担任何干系。我就告诉她，那我就不借钱了，彩礼我也不出。
所以，亲家母也没有陪嫁那10万块。
倩倩就认为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让她损失了20万，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把我赶出家门而后快。
亲家母不明所以，可这话我又跟她说不出口，人家母女连心，我只能忍着。可是倩倩还是步步紧逼，亲家母还处处维护她，我能怎么办呢？
4
第二天中午，倩倩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有12个热菜，还有3个凉菜，亲家母炫耀地对我说：看看，我家闺女就是好！我一句话，你看看，够给面子吗？
说着，亲家母不断地招呼我吃菜，还说一吃泯恩仇，吃完了饭，大家以后和和气气地，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拿着筷子，眼瞅着一桌子的菜，吃了口米饭。那米饭或许咯嗓子，我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在嘴里直打转转，心里有种被盐腌制的感觉，由内往外不停地渗血。
这都是些什么菜呀：辣子鸡块，尖椒鸡杂，酸辣鱼，水煮肉……连炒黄瓜都放了辣椒，凉菜统统都浇上了辣椒油。
我胃病严重，吃不得辛辣刺激的饭菜，这倩倩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我吃饭。可亲家还张口叫我夹菜，闭口让我尝尝。
这母女俩，唱戏也没有这么唱的吧？
亲家母见我不夹菜，上赶着要给我夹菜，慌的我赶紧躲闪，只好实话实说，我吃不了辣的，有胃病。
亲家母这才仔细看了一桌子的菜，懊恼地说倩倩：你婆婆有胃病不能吃辣的，你不知道吗？你整两个不辣的去，要不你婆婆怎么吃饭？
倩倩却说：怎么不能吃辣的？吃了又不会死人，让一家子人迁就她一个，她就不能迁就我们这么多人吗？我不去，要做让她自己做去。
亲家母有点尴尬，劝说倩倩：你婆婆的病是为你们挣钱落下的，你们得了便宜，迁就照顾一下她不应该吗？
倩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挣钱？哪家娶媳妇不给10万8万的彩礼，她一分钱没有给我，我得了什么便宜了？好意思说在挣钱，还不是都她自己花了。
我感觉心里有一阵血气上涌，好像心被人一把揉碎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在倩倩的眼里竟然是……
5
我想逃，刚站起身来要走，被亲家母一把按在椅子上。
亲家母走到倩倩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没有占到便宜？这房子，你们两个来看了一眼，你婆婆全款买了下来，自己一个人主持装修。从北京到徐水，她两个月来回跑了20趟。这屋里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你婆婆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置办的？20多万的车子，首付替你们付了10万，你们开着整日玩耍，还想怎么占便宜？
倩倩委屈地说：哪家父母不是这样，人家借钱还给彩礼，她怎么就跟人不一样了，才54岁而已，好好干两年活不就挣回来了吗？她就是看不上我，故意的。
亲家母又扬起了巴掌，巴掌又变成了手指，指着倩倩：怎么不一样？那你告诉我，你毕业几年了，挣了多少钱？你的同学有些已经坐上了领导岗位，月入过万，有些已经发财了，你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你婆婆做保洁，做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工资，还给你们买房买车，把这屋里给你们置办的这么齐全，她哪一点不如人呢？
你年纪轻轻的，自己不努力挣钱，等着老人什么事情都给你们办妥，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压榨，这是啃老！
难怪你天天看你婆婆不顺眼。我要是你婆婆，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把你们两口子赶到大街上去。让你们尝尝风餐露宿的滋味，让你们也学着辛辛苦苦挣钱，攒钱，买房子，看你还会不会说话这么轻巧？
倩倩看看我，一下子呆在那里。
我泪流满面，真没想到亲家母这么明理，这么给力，几十年的辛苦终于有人懂了！
6
亲家母来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说：老姐姐，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倩倩这孩子是存了这心思，存心欺负你。我错了，向你道歉，这孩子让我惯得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受委屈了。
我流着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使劲地点头，觉得不妥，又摇头，竟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亲家母冲着倩倩大吼一声：做菜去，回家我再收拾你！倩倩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我对亲家母真是感激涕零。
我下次再回去的时候，家里的猫已经送走了，侧卧整理得规规矩矩，打扫得一尘不染。
倩倩也每次都好吃好喝地招待我，话不多但也不再带着刺。临走还会给我准备点特产，说是让我适当解解相思苦，也可以跟同事套套近乎。
倩倩怀孕后，我拿出5000块给她，要她好好照顾自己，需要我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就回来。
倩倩说亲家母会照顾她的，让我放心，还说让我干到年底就回来，以后不要再背井离乡了，说家里以后她和李波会努力挣钱养家的，我该歇歇了。
我也确实想歇歇了，这么多年在外漂泊，早厌倦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能力高低各有不同。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孩子结婚彩礼这一块，很多人都用同一个标准衡量人，别人有什么，他就一定要什么。
关键是这世界上有2.2米的高个可以顶天，也有1.4米的矮子只能扶墙走，都一个标准统一，菜能掐头去尾，可人不能啊。
一棵树有高枝有矮枝，能够着高枝咱们够高枝，能够着矮枝咱们占矮枝。只要一家人互相体谅，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情，老年人做老年人的事情，各司其职，日子就会越过越红火。
如果一家人老的全靠着小的，什么事情不管；小的躺平啃老的，游手好闲，这个家最终只有一个走向，那就是衰败，没落，消失。
好在亲家母是个明理的人，倩倩本质不坏，一点就明，我终于能够安心地含饴弄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