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吵够了没有?
我粗暴地把钥匙扔在玄关的鞋柜上,勃然大怒。双手紧紧地揪住儿子们的衣领,将他们从游戏机前生生拽了起来。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两张被吓破了的小熊脸,觉得浑身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爸……对不起,我们不吵了。大儿子吓得直打哆嗦,小儿子早就被我凶狠的样子吓哭了。
滚!都给我滚开!我恨恨地将他们推开,看着两个小家伙抱头鼠窜般逃走,心里残存的一点怜爱之心也被浓浓的失望和愤怒所取代。
是啊,怎么还会对这两个混账东西抱有什么期待呢?就连他们的母亲,那个我睁着眼选中的贤妻良母,也是如此对家庭这个词熟视无睹!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颓然地瘫倒在沙发上。脑海里回荡着家里那吵闹纷乱的景象:桌子上洒落一地狼藉,餐具乱七八糟,就连电视机前都堆积着衣物和书本。就这种环境,这两个熊孩子怎么可能有一点儿家教和规矩?而全都是拜她所赐!
想到妻子顾云,我就来气。自从她父亲半年前中风昏迷倒下后,她几乎是柳暗花明,人都不像人了。整日彷徨在医院与娘家之间奔波,把我和孩子们扔在家里像条狗一样自生自灭。偶尔回来,也只是吃饱喝足后很快又离开,对家务则是视而不见。
虽说她的父亲有恙值得尽孝,但我真的实在看不下去她如此对待我们了。孩子们的教育陪伴全都慢慢荒废,每天收拾家务我也快喘不过气来。最可气的是,她还总是一脸理所当然,好像我们整个家庭都理应追随她的脚步去绕着她的娘家团团转一般!
我紧紧地攥住拳头,似乎这样就能发泄心头的无力和愤懑。和顾云相恋多年,我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最看不透她的人。
大学时代,她是个漂亮活泼的校园女生,个性独立自信,满腹经纶想为社会做出一份贡献。而我呢,不过是一介打工仔,靠打零工贴补家用。我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在她那个小资情调的圈子里苟延残喘。
当时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餐厅打工,她负责招呼顾客,而我在后厨刷锅洗碗。有时我们会趁着休息时光一同到校园的小径上散散步,分享彼此的理想抱负。
她总是大大咧咧地说,等毕业后先去闯闯,攒够了钱就开一家自己的公司,环游世界之类的。而我则更加现实一些,只希望能为她打理好一个温馨的小家,给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她听后常常会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才二十出头,将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不过即便我成了家庭主妇,也一定不会闲着的,因为我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姑娘啊!
我当时实在是被她可爱的单纯给感动了,于是就鼓起勇气,在一次约会的尾声亲吻了她,然后向她正式求婚。她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并期盼着小两口的甜蜜生活。
可没过多久,我们就被生活的残酷现实狠狠地打击了。大学毕业后,两人在这个城市里孜孜攀登,但几番碰壁,她的壮志很快就荡然无存了。我在家具厂打工,辛辛苦苦赚钱供她上补习班,她则陷入长期的失业和自我怀疑中。
突然,一声砰的巨响将我从回忆中惊醒。是门开了,顾云回来了!我下意识站了起来,与她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她依旧是那副疲惫的神情,但当看到我时,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亮光。
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要加班吗?她边说边把手里的一大堆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材发呆。我当然知道那是她妈亲手做的菜肴和小吃,每次顾云从娘家回来都会满怀狂喜地捧回来,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而与她的亲娘关系天渊之别,从未尝过那种被呵护、被疼爱的滋味。所以她就这般爱慕着她的娘家,生怕错过哪怕一点点亲情的温暖,满足她内心那缺失已久的乡愁。
怎么不说话?难道又在生我的气?她敏锐地觉察到我的异样,语气变得不太友善起来。
我……我刚想开口,视线便不经意扫到了地上的狼藉,再看看乱糟糟的客厅,顿时气血又上涌了。
对啊!我当然会生你的气,因为你干的好事做足了!你看看这个家,每天都是一团糟!儿子们也快被你这种玩忽态度给败坏了!我说着就把纸屑和脏衣服往她脚边一掷,大有破口大骂的趋势。
顾云闻言也是怒火中烧,把手里的袋子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开。
我就知道你这人是没救了!我是为了孝顺娘亲奔波于两地,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们男人永远都不会懂女人的苦处!
什么女人的苦处?那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们啊!我指着她破口大骂:就你这种不是个东西的母亲,儿子们哪学得到规矩!要不是我操持着家务,他们连饭都吃不上!除了你娘,我们就不入你的眼里了吗？
说完这番狠话,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可否认的是,自打她父亲住院后,我就背负起了整个家的重担。每天上班、做家务、料理三餐、照看孩子,我仿佛就是一个操劳的家里蹲。
以前的顾云那么贤惠能干,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了个人。她已完全不把这个家当回事了,整个人的精力都放在了千里之外的娘家身上。
看着眼前这个壮年女人花容失色、暴跳如雷的模样,我只觉得万分失望。我们之间哪里出了岔子? 难道爱情真有尽头?就这样被生活的重压和亲情的纠葛给彻底压垮了吗?
顾云盯着我看了半晌,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在她眼里打了个旋。最后,她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被狠狠甩上的那一瞬,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缝隙已经彻底撕裂成了一条无法弥补的鸿沟。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大学时代,那个大大咧咧,朝气蓬勃的她。
那时的她是如何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啊,对于婚姻、家庭都渴望得痴狂。可是就在短短几年,爱情就让她的斗志和梦想如此磨蚀殆尽,这让我感到痛心疾首。
更让我痛心的是,我们的两个孩子也一同被波及其中,一同遭殃。二孩的出生原本是件喜事,可顾云的心思早就不在家里了。两个熊孩子几乎就是在邻居阿姨的照顾下渡过了最重要的童年时光。
现如今,当他们步入了青春叛逆期,更加缺乏家长的关爱和引导。我虽身居家中,但也忙于工作奔波,实在分身乏术,管教不到位。儿子大儿子小儿子,就如同两只没人照看的野狗般在家中横冲直撞。
其实我常常梦想着,如果顾云能像当年她自己期许的那样,把精力多放放在家庭和孩子们身上,我们一家人会是何等的幸福与和睦。
可是现实远非如此,她的全部热情都被亲情给吞噬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看不到任何解决的出路。一个让我倍感失落的念头在心头冒了出来:
也许,我们的婚姻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不由得一愣,随即便听到隔壁邻居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听到隔壁传来的惊恐呼喊,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赶忙冲出去一看,只见隔壁的张阿姨正抱着她8岁的儿子小宝哭个不停,小宝的衣服被血浸透,脸色惨白,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怎么回事?快跟我说清楚!我上前查看着小宝的伤口。
就在刚才,小宝他……他去追邻居家的狗玩,结果被那狗乱咬了一通!救命啊陈工,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张阿姨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见她满脸是泪,吓得要命的模样,我连忙拿起手机叫了辆车。
坚持住宝贝,你先别哭了!我这就送你们去医院!
很快,救护车就开了过来。小宝被抢救员们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车。我让张阿姨先上车陪伴着,而我则匆匆跑回了家里。
孩子们!你们在哪里?出来一下!我大声呼喊着,可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难道两个臭小子被我骂哭后,又偷偷溜出去了不成?
我焦急地到处寻找,最后在两间卧室都没看到他们的身影时,才意识到他们很可能是藏在阁楼上了。果然,我一脚踩上梯子就听到了阁楼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乖乖出来吧!爸爸是为你们好,我并没有真的生你们的气。我温柔地说道,希望能安抚住他们受惊的心情。
过了片刻,大儿子便捂着眼睛钻了出来,小儿子紧随其后。看到他们红肿的眼睛,我不禁感到内疚万分。
去换件衣服,我们要去医院了。
医院?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大儿子不解地问道。
隔壁的小宝被狗咬伤了,情况很严重,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
两个孩子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点头答应下来。看着他们乖巧的模样,我不禁感慨大人们的吵闹总是让孩子难过的。他们的乖巧与天真,往往让我惭愧自己的粗暴无理。
很快我们就赶到了医院,张阿姨已经在抢救室门外焦急地等候多时了。
陈工你们可算来了!医生说小宝被咬坏了手臂和大腿根部的动脉,已经伤及骨骼和神经了,我都快急疯了!
张阿姨一见我们便扑上来抱住我们大哭起来。我连忙上前安慰她,孩子们则是被吓得哭个不停。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和静养,小宝终于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换上了纯白色的病号服来到了重症监护室。
小宝那苍白孱弱的侧脸,仿佛在无声地谴责着我之前的粗暴无理。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和偏执了呢?是不是被家庭的矛盾闷坏了,还把气撒到了无辜的孩子们身上?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循声望去,是顾云匆匆赶来的身影。看到儿子们安然无恙的模样,她立马放下心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随即她转过头来,正好与我目光交汇。我们便定定地凝视着彼此,倍感生疏与局促。曾几何时,我们还是那么恩爱,那么彼此信赖,无话不谈。然而就在一转眼间,冷暴力、争吵、隔阂便将我们的爱情击溃殆尽。
一种巨大的悔意在我心头翻腾。也许现在的局面确实是由顾云一手造成,但我也错了。错在我没有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体谅她那种孝敬娘亲的心情。更错在自私地认为除了家庭,她就什么都不该在乎。
可事实上,婚姻和家庭固然重要,可亲情对她而言同样弥足重要。只是在她过于偏袒娘家的同时,也忽略了我和孩子们的感受罢了。作为家中的男人和父亲,我也实在太过独裁和固步自封,对妻子缺乏足够的包容与尊重。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我们两人皆有过错和偏颇。而受苦最深的,偏偏还是我们最珍爱的两个儿子。看着他们红肿的眼睛,我不禁倍感自责与歉疚。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顾云突然迈开步子,缓缓朝我走来。她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千回百转。
老公……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一直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亲情,却把你和孩子们全都冷落了。她低着头,语气低沉而黯然。
你别这样说,我也有错在先。我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是我对你太苛刻了,忽视了你孝顺娘亲的心情。
顾云抬起头来,眼神黯淡无神:可你说得也没错,我确实很不称职啊。儿子们经常被我丢在家里自生自灭,你一个人在家里操持,也一定很辛苦吧……
我摇了摇头:辛苦算什么,我心疼的是你啊。你为了奔走在医院和娘家,身心俱疲,这段日子也一定很不好过吧。
顾云听后双眼噙满了泪水,脆弱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作为妻子,她一定比我更加矛盾纠结。一边是即将离世的亲娘,一边则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该如何抉择呢?
这样看来,我们之间的争执实在是太过莽撞草率了。
其实我们之所以会陷入如此境地,都是因为缺乏沟通啊。我感叹着,轻轻拥住了她单薄的身躯:我们两人都太固步自封,缺乏彼此的体谅和理解了。
顾云点了点头,把头埋进了我的胸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放声痛哭起来。我只能一遍遍拍打着她的背部以示安慰。
很快,我们便感受到一阵拉扯的力量。定睛一看,竟是大儿子和小儿子在拽着我们的衣角,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不安与恐惧。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小儿子敏感地说着,一双小手紧紧抱住了我的大腿。
大儿子则扑到了顾云怀里,用小脸蹭着她的胸口,泪眼汪汪地哭诉道: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胡闹了,你别离开我们好吗……
见此情景,我和顾云不约而同地紧了紧彼此的拥抱,因为我们都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汗颜的事实:为了一己之私而争吵不休,反而是遗憾了这对天真烂漫的可怜孩子。
他们是我们最宝贵的亲骨肉,是我们一家四口团圆的最大纽带,却被我们辜负了。如此这般,我们又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孩子们,都过来妈妈身边。顾云张开双臂,把两个儿子紧紧搂在怀中。她那张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慈祥笑容,泪水仍在肆意横流。
对不起啊宝贝们,这段时间妈妈实在太任性了。你们才是妈妈心头最重要的人,以后妈妈一定会好好陪伴你们,做一个体贴入微的好母亲。
妈妈你别哭啦,我们相信你的。大儿子拍着她的背,像个小大人般说着安慰的话语。
小儿子则用小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天真无邪地说:妈妈你就放心工作吧,我们以后一定听爸爸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
看着他们可爱的小模样,我和顾云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那笑颜中带着释然,带着重新燃起的希望,也带着对彼此的理解与包容。
以后我们一家四口要手牵着手,好好过日子。我虔诚地说着:你顾虑娘家的亲情我都体谅,但也希望你别忘了,我和儿子们才是你最亲密的家人。我们需要你的疼爱与陪伴。
顾云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把将我也揽进了怀抱之中。我们一家四口就这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温暖而幸福。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憾缘,而从今往后,我们定将珍惜彼此,期待美好的未来。
从隔壁病房传来的一声惨叫猛然将我们惊醒。我们急忙松开手去查看情况,却见到小宝正躺在床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觉得前车可鉴。我们作为成年人,不应再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纷争不休,而是理应为这些稚嫩的生命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
于是我牵起顾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以示鼓励。她也回握着我的掌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家便携手走上前去,用最诚挚的爱心和善意守护着小宝的康复之路。
人生无非就是一个永恒维系的过程,需要亲情、友情、爱情各方力量的维系。只有大家互相关爱、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我们才能时刻怀揣着希望和温暖,做一个幸福美满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