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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二十年了,我就这样过着按部就班的退休生活。虽然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但我从不觉得寂寞。每天醒来,洗漱、锻炼、做做家务、看看电视、遛遛狗,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时也会跟老伙伴们打打麻将、下下棋,无非就是消遣时光而已。
直到前几个月,我忽然有了个念头:退休这些年,我付出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却很少好好地陪伴过母亲。她如今已经八十有余,独自一人住在老家的农村。身体虽然还硬朗,可毕竟年纪越来越大,我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在一个夜晚,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是我。
哦,小明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母亲语气稍显疲惫。
没啥,就是最近想您了,想问问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老样子,除了遛遛弯,干干活没啥娱乐。你们这些孩子把我丢在这儿生生熬着,啧啧。
她故作生气的语气令我会心一笑,妈,您就别这样说了。我是想,等过完年后,您是否愿意搬来和我住一阵子?您老人家一个人在家也是操心。
母亲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不了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舍不得离开。再说,你一个人在那头,我也放心不下啊。
正当我打算再作劝说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我邻居婆婆打来的。
喂,您好婆婆,我正和妈妈通话呢。
哦,小明啊,没事没事。她依旧是那熟悉的热情嗓音,我就是想问你个事,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个老伙计提议组织一次春节自助游,路费自理,回家过年。咱们要不要也去啊?听说已经有不少人报名了。
婆婆独自一人,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难怪她也有了这个想法。
不如这样吧,婆婆,您跟我一起回老家,我们一起陪妈过个年?费用我全包了!
对方愣了愣,大笑起来,哈哈,小明你就是这么个乐天把式的老帮啊!那太好了,能和你们一起,我就放心多了。
挂了电话,我立刻开始收拾行装。虽然有婆婆的陪伴,但想到母亲独自生活在农村,我就放心不下。她那么大年纪了,家中日常生活无疑是个重担。
望着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物,我的内心五味陈杂。这些年我是否尽了一个孝顺儿女的责任?还是应该多花点时间关心她的生活?愧疚油然而生,但我暗下决心,定要好好陪伴母亲,彼此这段时光。
不远处,婆婆家中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她虽然身体还硬朗,但整理行装时腰腿仍显吃力。我连忙上前相助,帮她收拾整理。
小伙子,你就别忙活了。她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说,要不是你开这个口子,我都忘了过年的喜庆劲头了。
我连连摆手,这能怎么着,您就把我当儿子罢。过年的时候,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多好啊!
婆婆闻言,眼圈微微泛红,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容。我明白,对她这个从小就没了父母、儿女又在外地的老人来说,家人的陪伴胜过一切。
就这样,在我们的筹备期间,母亲一直在电话里追问。起初她还有点不情愿,但知道婆婆也会来后,她的态度马上转变,语气都亲热了许多。看来,她也希望能和我们团聚,共度一个不孤单的新年佳节。
行装收拾停当后,我和婆婆商定了出发时间。虽然去程只需坐6个小时火车,但我们却决定开车前往,路上可以欣赏一路的风景,也更方便些。
大年二十九清晨,天还没亮,我就提前把车开到了婆婆家。她已经精神抖擞地等候多时,看到我来简直兴高采烈。
快快,小伙子,我们趁早上路吧!婆婆掂着脚下的步伐,笑逐颜开。
好嘞,婆婆请上车吧。我帮她将行李安顿好,反身钻进驾驶室。
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小区。一路上,婆婆时而唱着小曲,时而对着窗外的景致感慨万千。我明白她的心情,对于独居老人,这样的旅途就是一种乐趣。更何况,目的地是熟悉的家乡。
小伙子,你说会不会下雪啊?咱们那边从来就没见过大雪。她的话音中带着几分稚气。
雪啊,倒是挺难得的。我思索着回答,不过没关系,雪不雪都一样,能回家就是好事了。
你可真会说话,婆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真希望你妈妈能好好享受今年的年节啊,我们也一样。
我点点头,脚下油门不由自主地踩重了些。车子在笔直的公路上飞驰,好像我的心也变得无比迫切。离家乡越来越近了,我几乎可以闻到那份熟悉的气息。
缓缓把车开进老家的小村,熟悉的景象一一闯入眼帘,我的心也越来越躁动起来。身旁,婆婆似乎也有些坐立难安,频频朝窗外张望。
就快到你妈家了吧?哎,我都好几年没回来了,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啊。她喃喃自语着。
是啊,快了。我扭头冲她笑了笑,婆婆,您打开车窗,闻闻新年的味道。
婆婆会心一笑,温声道:我们到家了!
说着,她立刻把窗户开了条缝,任凉爽的空气肆意钻入。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迎面扑来。我的内心顿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亲切与温馨之感。
很快,我们便驶进了母亲家的小院。她独自一人住在这间陈旧的瓦房里,生活自给自足。看到我们到来,母亲显然是又惊又喜,激动得双手直哆嗦。
妈!我快步走去,紧紧拥抱住她单薄的身躯,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我的好孩子啊,终于回来看我老太婆了。母亲语气中带着打趣,但眼角早已潸然泪下。
我连忙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母亲的白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庞,我才真切体会到她已经是一个孤苫伶仃的老人了。
就在此时,婆婆扶着拐杖,踽踽而来:何老太你别哭啦,有我们陪着你,可开心了!
母亲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哎哟,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几十年没见,你怎么也来了?
两人很快就亲热地拥抱在一起,像是多年失散的姐妹重逢。我在一旁看得既欣慰又惭愧,惭愧于这么多年我都很少想着陪伴母亲。而现在,连一个邻居都能与她如此投缘。
母亲摆摆手,温和地说:傻孩子,你们能回来就是最好的孝顺了。快请婆婆进屋吧,我给你们暖暖身子。
就这样,我们在母亲的小屋里坐了下来。婆婆显得无比兴奋,东张西望间不住地赞不绝口。而我,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
妈,您就歇会吧,让我来做。
说着,我站起身,接过了她手中的活计。母亲满脸惊讶地看着我,点点头,靠在椅子上歇息片刻。
而母亲此时的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慈祥与欣慰。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就在我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待我起身去看时,只见婆婆竟是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她的老伙计们还好端端地杵在门口,面露狐疑。
看着婆婆突然之间就出现这种状况,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母亲和那伙人也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间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您别说傻话!您坚持得住的,现在就送您去医院!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随即连忙拿起车钥匙。
说着,她把信递到了我的手里。我愣怔地接过,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给我最亲爱的儿子八个大字,旁边则是一年年的日期编号。
我的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沥出血来。原来这些年,婆婆一直都是把我们当成她的亲人,而我们却浑然不知。想到自己居然这样辜负了一个老人的期望,我简直无地自容,惭愧得几乎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母亲突然开口了:婆婆,您别说傻话了!您就是我的老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吓唬我们啊!
婆婆!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手中的信札被泪水濡湿。
母亲也红着眼圈,上前搂住了婆婆的肩膀。三个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现在却被岁月的无情的老化分割在三个不同的层面上。我们谁都别无选择,只能任凭生命的车轮将我们碾压。
面对着命运的嘲弄,我的内心即使在新年将临之际,也被浓浓的孤独与无助所包裹。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开始在我心头肆虐:婆婆就这样离开了,母亲也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到那时我该怎么办?我是否能够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坚强地活下去?
我感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灵魂也随之摇晃。这一刻,我几乎要被自己投射在未来的阴影所吞噬。但就在我的精神开始趋于崩溃时,我脑海中浮现出婆婆临终前那张慈祥而又决然的面容。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我明白了,婆婆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生命是短暂的,所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宝贵的馈赠。我应该好好珍惜眼下拥有的一切,用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而不是被悲观丧气的情绪所主宰。
是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在确定无疑的生死规律面前,我们应该怀着感激之心,用欢乐与坚韧去度过馈赠的每一个瞬间。
就在这时,婆婆忽然大声咳嗽了几声,把我从思绪中惊醒。我连忙将母亲唤来,三个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无语却又了然胸臆。外面是一片祥和的夜色,但我们谁也没有去在意,因为彼此之间就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