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0月1日(农历八月十五日)凌晨四点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一切都沉浸在静静的睡梦之中。山东省泰安市新泰市公安局值班室里的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值班员小王习惯地抓起话筒,电话里立即传来气喘吁吁地声音:“公……公安局吗,我是柳树村,昨天晚上11点半,社员韩幸存在睡觉时不幸被人用枪打伤,现在生命垂危,已送往市医院抢救。”

案情就是命令,小王立即向公安局领导作了汇报。副局长李万吉同志,这个在公安战线上战斗了三十多年的老公安,火速带领部分干警赶到市医院。市医院急诊室,医疗人员正在努力抢救被害者。

被害者是个青年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还处在昏迷状态。他的后脑勺的毛发部分脱落,表皮有几处不规则的裂缝,呈现出一种蜂窝状。伤口的四周还隐约可见烟熏的痕迹,左耳还在流消着白色的脑脊液,其状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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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枪打的吗?

从伤口的形状看,既像又不像。

是他杀还是自杀?

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出现在干警们的脑中。

柳树村是个不算大的山村,上百户人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山脚下。村东头有几间破旧的草房十分显眼。从破旧的程度可以想见房主生活的艰难。男当家的早已去世,女主人韩张氏年近六旬,拉扯着四个孩子过活。大儿子韩幸昌四年前已成家分居,现在还有二儿子韩幸存、三儿子韩幸富、女儿韩幸红跟她一块生活。经济条件虽不算宽裕,可一家人和睦团结,庄稼日子倒也过得可以。这不,全家最近又盖了三间新房。做母亲的托人好歹又给二儿子韩幸存说了个媳妇,准备农历9月初5结婚。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想到乐极生悲,二儿子韩幸存却遭此横灾。

案发的前一天中午,也就是农历8月14日,韩幸存为了筹备婚事,跟他娘商量了借钱的事,决定向他小姨家借钱。8月14日下午三点多,韩幸存从他小姨家借回几十元钱。吃晚饭时,三弟韩幸富(外号小富子)没在家,母亲又生气地唠叨起来:“这孩子,一大早出去,午饭没回来吃,晚饭也不回来吃,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晚上八点多钟,韩幸存与母亲到西邻家推完磨,收拾完家什回来已是十一点多了,全家人各自休息。韩幸存与三弟韩幸富两人挤在小南屋的一张床上。最近秋收开始后,队里要小富子到场院里看场,小富子也就不在家里睡觉了。韩幸存躺下半个多小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韩母突然听到二儿屋里发出“咚”地一声响,接着是儿子撕人心肺的“哎哟”声。韩母立即穿好衣服,奔进南屋,只见儿子满头是血,已经叫不应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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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人员来到韩家以后,迅速进行了初步勘查,并将情况向原泰安地区公安处作了汇报。在地区公安处的领导和协助下,重新对发案现场进行了勘查。年过半百的老局长郝兆发同志戴着老花镜,将伤者的麦穰枕头反复查看了几遍,终于从麦穰中找到了五块沾满血污的纸质雷管碎片,并在枕头中部底面缝合处发现了一条长约十厘米的撕裂口。可是,在屋里却没有发现任何引爆的物品。

伤者床铺右上方的窗台引起了公安人员的注意。据韩母讲,案发的这一天下午玉米棒蕊还很整齐,现在移动了,有几个散落在地上。另外,在外面窗台下的柴草堆里还发现了一节“锦鸡”牌干电池,经测试,电压为一点五二伏,电池的正负极无磨擦痕迹,证明是一节新电池,反复查证,电池不是伤者家中之物。

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一起经过周密安排、利用电池引爆的杀人案。

为了证实杀人犯的作案手段,侦破人员王永和、赵德新、李德元、宿高潮等同志在副局长李万吉同志的指挥下,用猪头进行了模拟实验。实验证实,两枚雷管引爆的结果与伤者很相似。初步判定这是一起爆炸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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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杀人者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韩幸存是个憨厚的山里汉子,人缘也不错,街里街坊没有不夸他的,基本排除了仇杀的可能。在伤者结婚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情杀?另外,伤者的哥哥韩幸昌反映,今年七月份村里扒藕时扒出了许多电缆皮,是不是偷盗者杀人灭口?也有人说,韩幸存二十六、七才说上媳妇,老三韩幸富至今还是个光杆司令,有没有图财害命的因素。但这个意见很快被否定了。一母同胞,相前何急。

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为了及时侦破案件,市公安局立即组成了有丰富破案经验的公安于警王永和、赵德新等十二名同志参加的侦破小组。

侦破小组分析,谋杀案已成定论。犯罪分子用的“锦鸡”牌电池是新买的,作案分子具备纸质雷管,并且有一定的爆炸常识,更主要的是,犯罪分子到韩家作案时没有被人发觉,而且四邻八舍的狗也没咬,说明犯罪分子对韩家及其周围的情况很熟悉。因此,专案组决定,凡是具备以上一种因素的人,均可列为嫌疑对象进行排查。最后圈定了三个人:刘青吉、赵采普和杨绪进。

群众反映,三个人有偷盗嫌疑,可侦破组当时并没有掌握他们的情况。但有一些异常之处令人怀疑。自侦破组进村以来,三个人神色紧张,见了公安人员躲躲闪闪,还不时找与公安局谈过话的人打听情况。他们三人心里有鬼,也许这里就是突破口。

侦破组决定先找胆小怕事的刘青吉进行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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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人员问他对村里的杀人案有什么看法,他总是支支吾吾地不做正面回答。到了深夜十一点二十分,刘青吉经不住公安人员的政策攻心和威慑力量,终于吞吞吐吐地交代了他们三人合伙偷盗的事实:

杨绪进偷盗成性,后来又让刘青吉和赵采普入伙。自从去年十一月底至今年年初,他们组成偷盗集团,先后从新泰火车站行李房、新汶供销社门市部偷了三辆自行车和部分衣物布匹。现在赃物还没来得及处理,全部放在杨绪进家里。无意中破获两起积案,公安人员非常高兴。可刘青吉拒不承认自己有杀人罪行。接着公安人员又对赵采普进行了审查,两人口供一致。

第二天一大早,专案人员赶到了杨家。杨绪进已经下地干活,只有妻子李文花在家。专案人员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就说找杨有事,让李文花去地里叫他回来。李文花走后,公安人员趁机检查了杨绪进的家,没有发现什么。杨绪进回家后,便跟着公安人员来到队部办公室。杨绪进,三十七、八岁,是个不安分的庄稼人,外号“小能人”。这时,他眨着小眼,竭力装出一副没有事的样子。

公安人员老赵点了一支香烟慢慢抽着,和颜悦色地问他说:“最近一两年干过什么违法的事?”

杨绪进和专案人员兜开了圈子,只字不提偷盗之事。

老赵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人家都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办的事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不说也跑不了,就看你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

审讯人员的追问围绕着偷盗和杀人步步紧逼,杨绪进渐渐招架不住了,脸色像涂了蜡,焦黄焦黄的,垂下了头,但仍然拒不认罪。

到下午两点,讯问已进行了八个小时。杨绪进似乎感到已是山穷水尽,这时,他忽然抬起头,一脸懊丧的模样,声音嗫嚅地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说杀韩幸存是他干的,却拒不承认盗窃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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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出人意料,专案人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谁想到,这么棘手的案情会柳暗花明,出现了这样大的转机。接着便追问他为什么杀韩幸存?用什么手段杀的?

杨绪进回答说:“你不用问我为什么杀他,我和他有仇,早就想杀死他,用的是土枪。”接着他提出要小便。杨绪进走出审讯室,侦查员小刘紧随其后,这时杨绪进趁小刘不注意,突然猛跑几步,一头撞到石墙上,顿时血流满面,不省人事了。侦查人员立即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抢救。

经过认真调查,杨绪进与韩幸存并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特别是他并不具备作案时间。韩幸存被害那天,杨绪进到一个朋友家喝喜酒,因喝醉了,朋友护送他回家时已是深夜十二点。至于他所用的土枪杀人也不存在,他本人既没有土枪,也没有人借给他。显然,他杀韩幸存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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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为什么编造这种谎言,其用意何在?

杨绪进从昏迷中醒来后,道出了真情:“我是偷了不少东西,现在还放在我家的地窑里,我觉得承认了偷盗罪过不轻,不如承认杀人,让你们调查去吧,反正干屎抹不到身上去。后来又想,不论是承认哪种罪,我在柳树村也不好往下混日子了,不如干脆一死了之。”

缴获了赃物,破获了长达半年之久的积案,可是杀人的线索又中断了,到底谁是杀人犯呢?

案件正在进退维谷时,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柳树村村民万广延到专案组反映:今天一大早,他拾粪时,在一队场院屋东边的地瓜地里捡到了一节电池,说着交给了破案人员。

经过侦破人员鉴定,这节“锦鸡”牌一号电池与作案现场发现的那节完全一样,只是由于电池防护层被雨水淋过。经测试,电压为一点五一伏,两个电池仅相差零点零一伏。侦破人员立即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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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院边上有一间小草房,是看护场院的人住的。场院离村子有二百余米,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穿过地瓜地,绕过村南碧绿的藕湾伸向村里。侦查人员在现场反复搜寻,又找到了两节同样的“锦鸡”牌新电池,并认定这三节电池是同时遗落在这里的。侦破人员认为电池上面大有文章,弄清了它的来龙去脉,对破案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电池在场院小草房附近,首先应找看场人了解情况。

看场人有三个,一个是年过五十的老汉于溪青,一个是十九岁的小伙子王小武,一个就是受害者的亲弟弟韩幸富。据了解,于、王二人与伤者均无利害冲突,发案的当天晚上,两人先后九点多来到屋内,庄稼人劳累一天,身子十分疲乏,两人说了几句话,便睡了。

问韩幸富什么时候睡的,于老汉说不知道。可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赵从于老汉的话语中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就对他耐心做工作,让他仔细回忆一下。于老汉沉吟了半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那天晚上,他和王小武睡下不久韩幸富就来了,倒头便睡。约摸十一点钟,于老汉因晚饭多喝了两碗粥,被尿憋醒了,发现韩幸富又穿好衣服出去了。估摸着过了半个钟头,韩幸富又回来脱衣服躺下。隔了不大一会,韩幸富的妹妹就跑来叫他,神色慌张地哭着说,二哥出事了,叫他赶快回家。这时韩幸富忽地坐起来,突然莫名其妙地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起快起。”

举止有些反常。难道此案与他有关?

于老汉提供的情况对破案人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它将嫌疑对象集中到了韩幸富的身上。

据送被害者去医院的拖拉机手说,他发动拖拉机时,韩幸富来了,用两只发抖的手使劲抓住他的肩膀说:“大叔你不怕吧,我看见有人往地瓜地里跑了。”其哥被炸后,全家人急得要死要活,可韩幸富似乎并不多么焦急,并在村里有意散布说,公安局审问我,真是笑话,我能杀我哥哥呀。这些反常现象,都引起了公安人员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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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幸富刚满二十岁,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刚下学时去济南、逛曲阜,与外面有些交往,虽说不上是个不法之徒,可鸡鸣狗盗的事倒也干了不少。柳树村地处矿区,不少人手中有雷管之类的爆炸物。逢年过节,韩幸富最爱用雷管代替爆竹,对引爆技术十分熟练。

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在发案的那天晚上,距村边五十多米处的藕湾里有人正在偷藕。六个偷藕人,两个在水中的荷叶里扒藕,四个在岸边上瞭望,他们正偷在兴头上,突然听到“嗵”地一声,六个人如惊弓之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村里。不一会,借着残白的月光,只见从韩幸存家那边跑出一个人,中等个,上身穿着白楞楞的衣服,猫着腰,顺着藕湾东边上的小路向场院屋方向去了……

事后侦破人员询问这一情况时,其中一个偷藕者说:“那天晚上,我伏在荷叶下面隐藏着身子,跑的人离我最近,只有十几米远,发出噗哧噗哧的脚步声,我看着很像韩幸富。”

还有一件事也引起了侦破人员的兴趣,韩幸富跟邻村的一个姑娘谈着恋爱。恋爱之中,姑娘说过,如果他没有房子,她就坚决跟他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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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验证这些材料的准确性,做到万无一失,专案人员又精心布置,选择农历9月14日这一晚上进行了实验。完全证实了偷藕人提供的线索的准确性,月光下在十来米之内观察人是清楚的,从韩幸存家到场院屋来回跑两趟,时间与于老汉估计的差不多,只有穿泡沫凉鞋才能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而那天晚上,韩幸富正是穿的这种泡沫凉鞋。

一切都接近明朗化,直接与韩幸富短兵相接已近在眉睫。经市公安局领导批准,韩幸富坐到了公安人员的对面。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在人证物证等铁的事实面前,韩幸富设的防线终于垮了下来。他不得不如实地交待了他的罪行:

我与榆树村的刘爱梅正搞恋爱,为了得到房子结婚,我便起了杀死亲哥的恶意,农历8月12,我到小港煤矿找熟人以炸石头为名要了两枚纸质雷管,农历8月14又到小协供销社门市部买了四节“锦鸡”牌一号电池,晚上八点回到家里,趁家中无人,将二哥的枕头底下的缝合处撕开,放进两枚雷管,将导线引出窗外,便回场院里睡觉了。

约摸在十一点多钟,我又起身带上买好的四节电池赶回家,趴在二哥的窗台下听了一会,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便接通了电路。爆炸后,我拉走导线,沿着藕湾边的小路跑回场院屋,这时才发现少了一节电池,我怕暴露了马脚,便将剩下的三节电池扔到了场院东北的地瓜地里,导线扔到了小河边的草丛里。

至此,经过公安干警一个多月的侦破,案情水落石出,韩幸富终于被押上了审判台,受到了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