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是您中午的饭菜。周六日渐西斜,我正在屋里修补旧衣裳时,听到儿子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计,有些惆怅地看着他手里的保温饭盒。从他上大学后,他就经常在周末给我送一份午餐,有时还顺手做些家务。想当年他母亲离开后,我们相依为命,他从小就很乖巧懂事,现在更是接手了全部的家务活。
进来吧,都凉了就不新鲜了。我招呼着,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儿子把饭菜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爸,我有话对您说。他神色有些犹豫。
看着儿子的表情,我心里的那份不安更甚。以往他来我这里都很高兴,难不成这次是要说什么让我为难的事?
怎么了?你说吧。我镇定地说,强自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儿子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色道:下个月我就要和小李结婚了。
原来是这桩喜事啊,我紧绷的心情这才一扫而空。小李是儿子的大学同学,两人相识多年,我也见过几次面,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不过,他们新婚后的住处……
儿子垂下眼帘,语气黯然:我们准备在城里租个小房子,因为你我都住不下。
我了然地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作为父亲我也希望儿子能踏上人生新的阶段。自从儿子母亲离开后,我就习惯了清静的独身生活。有儿子这样周到贴心,实在是我的幸运。
每逢周末,儿子都会抽空给我送些吃食,顺便帮忙打扫卫生、缝纫补衣,我们相处十分融洽。只身老人家,有儿子这样体贴可真是再好不过。儿子上大学后更加独立自理,也渐渐学会照顾我的起居饮食。看着亲生骨肉一点一滴长大成人,我内心倍感欣慰。
爸,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饭了。就在我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时,儿子叹了口气,说出了让我猝不及防的一句话。
什么?我蓦地抬起头,脑海中嗡的一声。儿子这几年孝顺有加,我真不知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这样说。
为什么这样说?你是嫌给爸送饭太麻烦了吗?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望着儿子在阳光下温和的侧脸,神色黯然地问道。
爸您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您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儿子连忙摇头,眼神里写满歉意。
我恍然大悟,儿子这番话其实是希望我以后和他们一起住。可是,他们新婚夫妻独处比较好,何必让我这老人家去扰乱他们的生活?想到这里,我更觉得有些舍不得儿子的周到照应了。
可是儿啊,你们新婚夫妻独处比较好,何必让我这老人家去扰乱你们的生活?我皱着眉头说。
儿子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爸,您就别想太多了,您老了,我们一定尽孝照顾您。
我轻轻抽出手,脸上是久违的温和笑意。儿子啊,你的好心爸爸都领了。只是嘛,自从你母亲离开后,我就习惯了这种清静的生活。
我话锋一转,儿子眼中的惆怅顷刻化作错愕。我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望着墙上的老旧相框,脸上缓缓浮现出回忆的神情。那上面是我与已故妻子的旧照,定格了我们年轻时最美好的模样。
那些年的辛酸历历在目,我是咽下了多少口饭才换来今日的宁静。你母亲临终前,我曾许下心愿,只要她安息,我定会活出一个知足常乐的晚年。
你母亲走后,我真的很难过很痛苦。但后来我意识到,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得有失。我回过头望着愣住的儿子,眼中重现出年轻时的英武神态。
儿子,你结婚是好事,我当然衷心祝福你。不过我这把年纪,在老房子里清静度日倒也挺好。
我虽然微薄寒酸但至少自由自在。儿子生怕我寂寞,其实我现在过得挺知足。看着儿子神色黯淡下去,似是被我这番话击中心扉,我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尽的愧疚感。
我靠了过去,拍拍儿子的肩膀,脸上重新浮现和蔼亲切的微笑。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容易。为了孝顺我,你这么多年来操心费力。
我这就是老迂腐了,儿子的初衷也无非是为我好。儿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压抑的声音响起:爸,我以后就属于另一个家庭了,您千万别待在这种环境里……
听到儿子这番话,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悸动。自己确实已不复年轻,需要有个整齐的家,有家人的关爱陪伴。也许儿子说的有道理,等他们新房子安顿下来,搬去和他们住几天也未尝不可。
我点点头,坐到儿子身边,双手拍着他的背。好孩子,不瞒你说,最近我确实感到有些孤独寂寞。等你新房子装修好,爸爸就去和你们住几天。
儿子仰起头来,眼神重新熠熠生辉。他紧紧抱住我,在我的脸颊上深深地亲了一下。那一刻,我的心境前所未有地踌躇满志。原先对儿子那番话的犹豫不决,在这一刻扫去无踪。我们相视而笑,好像重拾了几十年前的祥和时光。
有了儿子妻子的陪伴,我晚年的生活不至于如此苍凉。儿子站起身来,拿起空饭盒准备告辞。临走前,他回头郑重地对我说:爸,您放心,我们一定把家里收拾得舒舒服服的,盼望您常来做客!
我点头微笑,目送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年轻时培养了这样一个孝顺的好儿子。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会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我已等不及要搬到儿子家里,开启崭新的生活了。
我把剩余的午饭收拾妥当,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儿子搬家的场景。他和小李新房子的装修大概已经开始了吧,不知这对年轻人打理出一番怎样的新家园。
虽然儿子说等新房一切就绪后就接我过去住,但我多少还是有些疑虑。新婚燕尔的小两口,毕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这个老头子搬去,会不会反而给他们添堵?
不过,儿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多推辞。两个年轻人总有他们的考量,或许他们也希望我能时常住在身边,给予关爱和照应。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开朗起来。自打儿子母亲去世后,我就一直把他当作了挚爱,视为家中的掌上明珠。那些年的操劳辛苦都是为了供他上学读书,目的就是让他将来能锻炼出过得去的身手。如今看来,我的心血没有白费,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年轻人,而且对我仍怀着孝心。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和安排吧。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好儿子作为依靠;等到儿子成家后,又会让我融入他的新家庭,不至于那么孤苦伶仃。
不知不觉,天色已全黑,我把残留的食物收进冰箱,换上居家的棉衣,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脑海中奔溯,不自觉地走神到了几十年前的过去。
那时我和妻子刚结婚不久,每天在工厂里打工,傍晚回到家就是望眼欲穿地等着对方归来。儿子出生后,妻子就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在家相夫教子。我加了个小时工,每天只有睡觉时才能和她温存片刻。
一家三口就这样勉力度日,日子虽苦却也相当温馨。只可惜好景不长,妻子在儿子十岁那年因病去世,我一个人须得独立把儿子拉扯大。我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照顾儿子上,别的什她心思也无暇顾及。
就这样一守活像,转眼之间儿子已是大学毕业的年纪。有了事业后,他开始主动接手家里的杂务,让我彻底卸下重担,安享晚年。如今,听他说要让我搬去和他们一起住,我的内心又是无比欣慰。
毕竟,一个人终老的生活总归是寂寥难熬的。有了儿子和儿媳的陪伴,我晚年的生活不至于那么孤苦。更重要的是,也让我有了照应儿孙的机会,不会就这么虚度人生最后的几年光景。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我把电视关上,打着手电朝卧室走去。我相信,只要能好好休息,迎接崭新的明天,我的生活就会一去不复返地充满憧憬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