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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展开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希望以此彻底拖垮俄罗斯经济。2022年2月24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了四项新的对俄制裁措施。这四项制裁措施包括：限制俄罗斯使用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从事全球贸易；切断俄罗斯军方的资金来源；限制美国企业向俄罗斯出口高科技产品；制裁多家俄罗斯银行，累计资产约1万亿美元。
针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管制，是四种制裁措施中影响最大的。美国对俄出口管制清单所列管制物项的涉及面较广，其中包含滚珠轴承、变压器、集成电路、射频收发器模块等电子设备。
俄罗斯半导体产业十分落后，一直依赖西方的芯片技术，至今依然只能制造65纳米芯片。有鉴于此，美国断定，对俄芯片出口禁令将有效削弱俄罗斯的战争潜力。然而，俄罗斯企业对西方的制裁却表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目前俄罗斯的军工生产能力已恢复至战前水平。
这其中的原因有以下三点：第一，俄罗斯从未受西方出口管制的商品中收集美国制造的普通芯片；第二，俄罗斯从与非西方国家的贸易中持续获得可用于制造武器的设备；第三，对俄“友好”国家（例如中国、印度、土耳其、阿联酋等），不顾西方的反对，仍维持与俄罗斯的贸易关系。
图源：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网站
*本文作者：史蒂文·费尔德斯坦（Steven Feldstein），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资深研究员。
俄罗斯对西方技术的依赖
在西方全方位的制裁和出口管制下，俄罗斯军工生产能 力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持续上升，这令西方国家感到十分震惊。 据统计，俄罗斯的国防开支在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占比已上升至7.5%。
目前俄罗斯有大约350万人从事军工业务，占该国人口的2.5%。英国《卫报》的一篇报道称，在俄罗斯兵工厂工作的技工拥有比高层白领更高的收入。
2023年俄工业生产增长3.6%，制造业增长7.5%，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0%。
电子设备是军工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西方已经停止向俄罗斯出口高端芯片，故俄罗斯不得不使用廉价替代品来确保战争机器的正常运转。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曾表示，从拆解的俄军装备中，发现了洗碗机和冰箱使用的芯片。
不论是否属实，在军工生产中使用低端芯片，必定会导致武器性能下降。例如，军用芯片具有耐高温性能。由于无法获得从西方进口的军用芯片，故俄罗斯不得不使用散热器和高温绝缘密封来提高芯片的性能。
芯片的用途十分广泛，适用于现代经济领域的各个需求层面。不同于军用芯片，通用芯片技术主要掌握在企业手中。鉴于电子元件用途的多样性，对通用芯片实行出口管制显然不可取。
俄制海鹰-10无人机，是一种简陋的轻型侦察无人机，其绝大多数零部件来自西方国家，这表明俄罗斯仍高度依赖西方制造的军民两用设备。
经调查，该型无人机的零部件包括：美国德州仪器制造的发电机（暖通空调的零部件），瑞士意法半导体制造的飞行控制器，瑞士U-blox制造的GPS模块。
此外，海鹰-10无人机的飞行控制器中，内含荷兰飞思卡尔半导体制造的微电路（洗衣机、呼吸机的零部件）。总的来说，只有机身和导航接收器是由俄罗斯制造（但仍内含美国亚德诺半导体制造的芯片）。
有分析指出，俄罗斯的军工零部件主要采购自英特尔、AMD半导体、德州仪器等美国芯片制造商。根据俄罗斯海关数据，2022年2至12月期间，俄罗斯进行了3000多笔涉及半导体的交易，其中70%的交易为采购美国芯片制造商的产品，每笔交易价值不低于10万美元。
俄罗斯武器制造商卡拉什尼科夫集团（Kalashnikov Group）曾表示，获取芯片绝非难事，西方无法完全封锁俄罗斯获取电子元件的渠道。
俄罗斯应对西方经济制裁的策略
为确保交易的隐蔽性，俄罗斯利用第三方中介注册的空壳公司来隐藏身份，并利用对俄“友好”国家的港口，接收来自供应商的货物。
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俄罗斯官方会定期公布什么港口能转运货物、什么港口能接受卢布结算、什么港口能为俄籍船只提供维修服务等信息。
美国《纽约时报》指出，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官方与摩洛哥地中海港一直保持着联系。从2022年11月开始，该港成为俄罗斯的电子产品转运枢纽。俄罗斯从全球各地购买的货物的其中一部分，是在地中海港进行中转的。根据俄方的消息，每年俄罗斯从该港获得的货物价值高达1000万美元。
除电子产品外，俄罗斯还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取用于精密制造的数控机床。虽然数控机床远不像家电芯片那样唾手可得，但是在民用领域的应用却十分广泛，具有较强的适应性。
因此，购买价格便宜，性能不差的二手数控机床已成为俄罗斯的不二选择。美国非营利组织先进国防研究中心（Center for Advanced Defense Studies）曾表示，在第三方中介的安排下，数控机床代理商一直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向俄罗斯出售二手数控机床零部件。
实际上，早在西方首次对俄实施经济制裁之前（即2014年之前），俄罗斯军方就与众多跨国防务公司有业务往来。先进国防研究中心政策分析师马加德（Allen Maggard）称，俄罗斯利用早年全球化的红利，与跨国防务公司形成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因此，该关系不可能因为西方的经济制裁而在一夜之间中断。
可见，只要供应商同意将货物运至第三国中转，俄罗斯就能够持续从海外获取先进设备和技术。
俄罗斯之所以能够规避西方的经济制裁，部分原因是俄罗斯仍是《瓦森纳协定》（Wassenaar Arrangement）的成员国。该协定于1996年启动，目的是限制常规武器和双用途物品及技术在国际上流通。因此，如果要对俄罗斯实施有效制裁，就必须依靠其他多边机制来限制先进技术流向俄罗斯。
另一方面，新的出口管制措施出台缓慢。虽然西方国家一直在扩大对俄实体经济的出口管制措施，但是西方出台管制措施的速度未能跟上俄罗斯创立空壳公司的速度。
鉴于全球贸易的复杂性，再加上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局的工作机制过于陈旧（目前主要依靠谷歌搜索来寻找违规者），俄罗斯找到规避西方经济制裁的漏洞也就不足为奇了。
即使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局革新工作机制，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出口管制措施只针对供应商，无法阻止对俄“友好”国家帮助俄罗斯规避西方的经济制裁。
俄罗斯并非孤立无援
虽然大多数西方国家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切断了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但是一些非西方国家仍维持与俄罗斯的双边贸易。这其中的原因是：俄罗斯对进口产品的高度依赖，使不少国家和企业获利颇丰。
因此，无论是美国的亚洲盟友（例如韩国和日本），抑或是不结盟国家（例如巴西和阿联酋），均在继续向俄罗斯出口商品。
此外，在地缘政治格局日益碎片化的今天，许多非西方国家开始借助俄罗斯来对冲来自美国的压力，进而形成了有利于俄罗斯规避西方经济制裁的有利局面。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Fundação Getulio Vargas）教授斯佩克托尔（Matias Spektor）曾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发文，认为小国和中等国家同时与中国、俄罗斯、美国等大国保持密切的外交和经济关系，能够使自身在大国竞争中保持一定的灵活性和平衡性。
在俄罗斯面临西方日益孤立的背景下，某些小国和中等国家出于利益考虑，为俄罗斯规避制裁提供了实质性帮助。
阿联酋就是其中一个案例。该国自俄乌冲突以来，一直在帮助俄罗斯转运货物。此外，阿联酋还在暗中向俄罗斯出口芯片、集成电路、电脑配件、无线电导航设备等西方制造的电子产品。
在西方对俄罗斯实施大规模制裁之前，俄罗斯和阿联酋之间的贸易，几乎不包含这些商品。西方曾发出过警告，要求阿联酋阻止俄罗斯规避制裁，但鉴于对俄贸易蕴含的巨大商机，阿联酋对该警告置若罔闻。
2022年阿联酋向俄罗斯出口的芯片总量是2021年的15倍。最近有消息称，阿联酋正在向俄罗斯出售“星链”卫星系统的地面终端设备，每台售价约为2200美元。
2023年12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对阿联酋进行了国事访问。访问期间，他表示两国关系的质量和水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这一点来看，阿联酋不顾西方的反对，把越来越多的西方制造的电子产品出口到俄罗斯，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外，中国在帮助俄罗斯抵消西方经济制裁影响方面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例如，美国斯坦福大学弗里曼·斯伯格里国际问题研究所（Freeman Spogli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曾发布报告指出，仅在2022年第四季度，超过四分之三对俄出口商品是由中国经销商购买的，而2021年这一比例仅为22%。
经由中国出口到俄罗斯的美国芯片比俄乌冲突前上涨了10倍。据《华盛顿邮报》消息，在2023年内，至少有价值2000万美元的数控机床，从中国台湾出口到了俄罗斯。这批设备分63批发货，其中一部分途径中国和土耳其运往俄罗斯。
对冲策略虽然能够帮助非西方国家应对日益复杂的地缘政治环境，但是仍存在局限性。例如，2024年2月，阿联酋人工智能龙头企业G42表示，该公司正在从中国撤资，并断绝与华为的业务往来，未来将专注于投资美国、以色列、德国、英国等西方市场。
此前就有消息称，G42与华为密切的合作关系引起了美中战略竞争特设委员会的担忧。该委员会认为，G42与存在“安全威胁”的中国企业合作，可能会成为先进技术流入中国的渠道。
结语
上述案例表明，西方对俄经济制裁未能奏效，不仅如此，俄罗斯在成功应对制裁的同时，已开始稳步适应新的状况。鉴于数字技术的通用性和全球贸易的复杂性，制裁措施只能够增加俄罗斯获取先进技术的难度，而无法阻止俄罗斯从非西方国家获取先进技术，即使加大制裁力度也无济于事。
西方对俄经济制裁失效的根本原因，并非制裁措施存在漏洞，而是地缘政治格局碎片化所致。
★本文编译：
曾辉 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 英文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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