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拆迁得100万,这事儿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机会改善生活,忧的是离开了辛苦打拼几十年的老房子,舍不得。
就在我正愁眉苦脸的时候,叔叔江山带着叔嫂红梅摇晃着电动车来找我了。
“小辉啊,叔叔叔嫂上你家来坐坐啊!”江山叔叔热情地招呼我。
“叔叔叔嫂您们请进请进!” 我忙迎上去,搀着江山叔叔的胳膊进了屋。红梅叔嫂也笑盈盈地跟在后边。
“叔叔叔嫂坐,我泡茶。”我让两位老人坐下,自己则到厨房烧开水准备泡茶。
我忙说:“我爸妈上午刚走了,去处理老房子的后事了。”
“哦?那正好正好!”江山叔叔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捧着茶盘出来,看见红梅叔嫂正四处打量着我新买的房子,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我忙让两位老人喝茶歇歇腿脚。
江山叔叔喝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小辉啊,听你爸说,拆迁给了你老家一百多万补偿款?”
我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叔叔问这个做什么。江山叔叔是我爸的堂兄,人很好相处。我爸妈经常说要向江山叔叔学习生活态度。
“哎呀,一百多万啊,真是幸运!小辉啊,你说你叔叔我这个倒霉蛋,买房子的时候凑首付花了我儿女三年积蓄,结果房子一共就区区八十几平,现在住着住着感觉还是小了,真想换个大点的。”江山叔叔一脸羡慕地说。
我笑着打趣他:“叔叔,我看你家房子挺大挺好的呀,又宽敞又明亮的,够你和红梅叔嫂住了。”
“!”江山摆摆手,“我算是看透了,亲人最靠不住,只有自己最踏实。像我儿子江海,我对他没抱怨,凑了多少首付帮他买的二手房,人家家里过得怎样我都没管,结果前几年人家买新车买新房的,就我老江山还窝在这小房子里。还有我大女儿江强,成天吹嘘她老公有多能干多有钱,鄙视她老窝这破房子。我这个做父母的都有点委屈。”
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他儿女这样真的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我还有希望,我次女儿江明跟我最亲,每回都送我零花钱,她老公也对
我很关心。这回她刚把老公的一个亲戚介绍到我这儿来,人家手里有闲钱,说什么农村的房子好投资,愿意出高价收购我这老房子。这就有买新房的首付了!”江山叔叔说着,双眼放光。
我笑道:“那不是很好嘛,叔叔。这房子卖了,加上叔叔自己积蓄的,就够买新房的首付了。新房子又大又舒服,叔嫂两个住着开心。”
“就是什么,叔叔?”我关切地问。
“就是我手头最近不太宽裕。”江山叔叔叹了口气,“要不,小辉你能先借你叔叔五六十万用用吗?我这老房子卖了,马上就能还你!”
我一听,立刻就要答应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五六十万对我来说也是笔大数目。再加上叔叔孩子的态度,我觉得有必要给叔叔一个教训。
“叔叔,你放心,这五六十万我可以借你。”我笑着说。江山叔叔已经高兴得站起身来,“但是啊,我有三个小要求。你首先得答应我三件事,钱才能借给你用。”
“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到了,你尽管开口!”江山叔叔兴奋地说。
江山叔叔讶异地望着我,似乎没想到我开出了这种条件。
“我知道叔叔你对儿女很失望。”我继续说道,“但是他们毕竟是你的骨肉,你应该全心全意地爱他们,给他们好的教育,而不是埋怨他们。你要试着原谅和理解他们,这样你们的关系才能慢慢修复。”
江山叔叔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哦,孩子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我做父母的确实不应该老抱怨他们。好,我答应你这个要求!”
“叔叔,我理解你想让红梅叔嫂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柔声劝说,“但是妻子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们应该共同决定家里的事。请你尊重和信任红梅叔嫂,给她应有的地位。”
江山叔叔看看红梅,再看看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我会重视红梅的想法,给她应有的地位的。”
“诶呀,江山,红梅,你们都来啦!”我妈惊喜地说,“我正好做了几个家乡菜色,一起尝尝吧!”
“别别别,”江山叔叔忙摆手,“我们就是随便坐坐,也不打扰你们吃饭。”
我妈说:“有什么打扰的,都是一家人。来来来,正好一块吃顿中饭!”
于是我妈端出几个小菜来,我也迅速架起小酒桌,请两位老人吃饭喝酒。
“哎,不得不说,小辉你妈手艺没落下啊,这香肠炒饭,味道跟当年一模一样!”江山叔叔吃得津津有味。
“来了来了。”我打开门,只见江山的大女儿江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爸,您跑这里来干什么?我找您找了半天!”江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急匆匆地说。
我忙让江强进来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只见江山叔叔脸色有点难看,垂头默不作声。
“咳,怎么了江强?” 我打圆场道,“一家人凑一起正热闹呢,你也来一起吃饭吧。”
江强不耐烦地摆手:“吃什么吃,这里又不是餐厅。我找我老爸有正事,他非要跑你这里来不可。”
说着,她站起来就要拉江山叔叔的胳膊。我看江山叔叔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劝道:
“江强啊,你和叔叔坐会儿再说吧,这里就是你家一样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江强白我一眼:“商量?算了吧,和我老爸能商量出个什么来。他就知道跟你家抱团,对他亲生女儿薄情寡义的。”
江山叔叔似乎听不下去了,怒斥道:“江强,注意你的话!什么叫我薄情寡义?当初你结婚,家里上下跑断腿筹钱也要凑够你娘家要的彩礼和新房首付,这你都忘了?!你老公现在过得怎么样?开什么车?住多大的房子?那些钱都是谁出的?”
两父女越吵越激烈,我和我妈都劝不住。红梅叔嫂在一旁拉拉江山的衣袖,但江山根本不听。
“行了啊江强,你也不想想当年你爸妈为了养大你俩姐弟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盼到如今日子红火起来了,你不仅没孝顺反过来责怪你爸妈,这也太不地道了!”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江强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倒要听听,我们一家过得有多苦!我记得我小学那会儿,我爸天天抱怨社会不公,老板剥削,然后找我妈要钱去赌博!我妈自己养活我跟我弟,我爸有一点尽到父亲责任吗?后来我妈生病没钱医,还是我和江海掏钱治病,有他老江什么事?他自己挥霍不够,还整天埋怨别人不孝!”
我听着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江家竟然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江山叔叔脸色铁青,嘴唇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啊叔叔,”我柔声劝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最重要不是吗?江强之前说的话重了点,但您作为大人,也需要宽容和包容。”
江山叔叔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也罢,我当年确实没做到对他们母女尽到照顾。江强,你跟你妈生活辛苦,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补偿你们的。我们母女三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没想到,江强脸色更难看了:“补偿?少来!您还没赔偿的够多吗?您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想找个年轻姑娘再续前缘是不是?赶紧跟我回家去,签了协议离了婚!这房子我来处理,您拿了钱就可以浪迹天涯了!”
江山叔叔勃然大怒,一个耳光便甩了过去:“胡说八道!离婚?我跟你娘感情好得很!”
我和我妈都吓了一跳,赶紧拉开两人。只见江山叔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强就是一阵辱骂。
“你这个不肖子孙啊!我亲手把你养大,是这样养出来的吗?无恶不作,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我今天就和你断绝关系!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父女恩断义绝!”
江强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咬牙切齿地盯着江山:“行!很好很好!您想断绝关系是吧?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江明和江海,说他们爹决定和我们断绝关系!您有种就做到底!”
说罢,江强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我见状赶紧按住她的手,她这么激动地打电话过去只会火上浇油。
“江强!先冷静!”我严肃地说。
“冷静?我他妈需要冷静?” 江强甩开我的手,“这老不死的想断绝关系,我现在就让他如愿以偿!到时候我妈和江海跟我站在一起,看他还往哪撒野!”
“江强!”我提高声音喝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把手机放下!”
被我这一喝,江强愣了一下,手机也放下了。我转头看向江山叔叔,他仍气得发抖,死死盯着江强。
“叔叔,您也冷静。”我劝道,“儿女关系断裂是大忌,您三思而后行。”
“我想明白了!”江山一拍桌子,“江强,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弟弟妹妹,和你们断绝父女关系!以后我的财产你们一分钱都别想分!”
说罢他就要拿手机,我急忙按住他,转而请求我妈过来劝劝。
“求您们住手吧!”我妈赶紧挡在江强和江山中间,“一家人吵架也是常事,但是绝不能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江山,江强,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看着你们长大的,现在要这样我求求你们住手吧!”
“阿姨,您劝他去吧。”江强冷笑,“这种人,跟他一刀两断才是上策。”
说完,江强就要走。我急忙伸手拦住她:“江强,你就这么走了?江明和江海是你的兄弟,你也要牵连他们吗?”
江强甩开我的手:“管好你自己吧!”
眼看她大步流星地走了,我又赶紧转向江山叔叔。只见他站在原地,胸膛激烈起伏着,神色十分痛苦。
我静静地等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柔声劝道:“叔叔,一时三刻之间,您别做断绝的决定。回去好好想想,跟江明江海也商量商量,儿女关系还是留有转圜余地的好。”
说完,江山叔叔也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我焦急地看向我妈。这场争吵闹得太激烈,我担心江家的关系真的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妈,这下怎么办?江强跟江山叔叔都这么生气,非要断绝关系不可。”
我揉了揉太阳穴,这场意外让我疲惫不堪。我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江强和江山叔叔对峙的画面。这父女俩,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歇斯底里,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吵成这样。
我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渐渐冷静下来。正犹豫要不要去江山家看看情况,这时候门铃又响了。
“来了来了!”我打开门,竟看见是江山叔叔,脸上还带着泪痕,神色很是狼狈。
“叔叔?您怎么又来了?” 我赶紧让他进屋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
看他这幅模样,我心中一软:“叔叔您太见外了。刚才您和江强都是一时激动,我完全理解。这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江山叔叔苦笑摇头:“一时激动?我今天差点就和女儿闹翻了,这不是开玩笑。我老了,脑子不清楚,总想着要个公道。其实我们老一辈,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少让子女们受委屈。”
我轻轻拍他的肩膀:“叔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别太自责,以后和江强他们好好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江山叔叔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抬头看我:“小辉,你说的对,我不能这样下去。给我这五六十万,我高价把老房子卖了。然后我就一个人离家出走,去南方的热带城市过完这几年。”
我吃惊地看着他:“什么?叔叔,您莫要胡说!这种事绝对不行!”
“不行?那要怎样才行?”江山叔叔苦笑,“我真的是老糊涂了,一辈子没立功名,没成就大事业,没给子女立下好榜样,只会给孩子们添堵。我还是走开的好,省得再惹事端!”
“叔叔!” 我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您不能这样想!江强的话刚才很过分,但是她的心里也一定很伤心。您离家出走会让她更内疚的。”
“内疚?她会内疚?”江山冷笑一声,“我这毒唯的家伙折腾这么多年,早就让她恨透了。算了小辉,你别劝我,我不想跟江强他们过不去,只想安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沉默了半晌,决定先别劝江山叔叔。我给他续上茶,然后坐到他对面,定定地看着他。
“叔叔,您坐会儿歇歇吧。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讲出来,我在呢。”
我静静地听着,渐渐理解了江山叔叔这些年愤世嫉俗、经常抱怨的心态从何而来。看着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双肩,我不禁红了眼眶。
“叔叔,我理解您这些年的难处和苦楚。”我轻声说,“但是求您三思啊,您走了,红梅叔嫂该多伤心,江强江明江海他们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江山叔叔摇头叹气:“我的儿女,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的亲人,谁还会在乎我这种废物呢?没有人会内疚、会难过的,小辉。我只想最后十年清净,不想再牵连别人。”
说罢,江山叔叔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告辞。
我急忙拉住他,眼眶通红:“叔叔!我会难过的!您对我就像亲生父亲一样疼爱,我小时候谁欺负我您不都帮我出头?我长大后您也一直关心我,怎么能说没人会难过呢!”
江山叔叔愣在那里,似乎被我这番话激动到了。过了好半晌,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