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5年11月,齐都临淄,田氏府邸。

78岁高龄的田氏第四代家主田须无,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放心交棒给下一代了。就在田府的书房中,田须无单独召见了他的嫡长子田无宇,田氏第五代核心人物田无宇也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年纪了。

田须无让服侍的侍女留下一盅温热的羹汤,之后就屏退所有的侍卫、仆从、女侍。

要为开儿物色一门亲事啦,接下来我们齐国总该安定一段时日了吧。田须无淡然地聊起家常。

父亲,您的身体要紧,开儿的亲事,无宇遵照您的吩咐抓紧物色就是了。田无宇回应道。

上我们家来提亲的,我倒也是知道有不少大族贵氏的人家,宇儿你想怎么安排呢?

父亲,开儿25岁了,确实是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父亲有什么要求的但请父亲明示。

让开儿专注于军功课业,好像快有十五年了吧,最近十年来,我倒是疏远了开儿了。

父亲,最近十年来,开儿倒也是痴迷上了御、射、戟、戈的,兵法研习却没怎么长进。

哈哈,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田须无话题一转,转到了另一个孙子田乞的身上,我观察乞儿很长时间了,八面玲珑的样子,很好,能够应付未来险象环生的局势。

爹,您这是在暗示,乞儿是未来田氏宗主的人选吗?

哈哈,儿啊,这些年确实是难为你了,联姻了鲍家,后来又娶了孟姜,难得你平衡得很好,不愧是我们田家的少家主啊。

父亲,无宇这么多年来一直暗示您,给个明示,在开儿和乞儿之间做个明断,看来父亲在要求开儿专注军功课业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决断了。

好,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决断的。

乞儿出生下来,当年开儿才十岁,您就开始让开儿侧重军功课业,无宇当时心想我们田家不需要用军功来光耀门楣的吧;后来开儿十五岁开始,我们齐国就进入了朝局持续动荡的十年周期,儿子就想着父亲很有远见,乱世之中自然需要能自保的能力;现在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该是为开儿谋划出了另一条独立门户的生计前程。

嗯,说到点上了,但还不够全面。宇儿知道晋国执政卿士家族中的中行氏和智氏吧。

父亲,无宇明白了,中行氏、智氏都源出荀氏一族,各自独立门户之后,又都分别跻身于晋国卿士班列。一门两卿士一氏双世族,父亲的用心儿子领悟得晚矣。

谋事谋于人,成事成于天,也就是看上天赋予田氏的造化罢了。自打你娶了孟姜进门,开儿嫡长子的身份就不再了,但我们家又不得愧对鲍氏,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连体的肉呢,现在不用为父多言怎么为开儿定下一门亲事了吧?!

知道了爹,一切还当开儿是未来家主的规格来正常程式,半点都不带马虎的样子。

嗯,《易》中的“乾卦”言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夕惕若厉,只有保持每一天都处于谨慎戒惧、如临险境、不敢懈怠的状态,我们田家方能保持长久平安无恙的。当下尤其是对孟姜,更是不能有任何异样的态度,无论她如何试探,无宇你都不得做出任何明示的表态,只有到了像为父要老去的一天来临,才能向孟姜挑明,明白吗无宇。

父亲的夕惕若厉,无宇早就刻进骨髓身心的,但请父亲放心,儿子惟愿对父亲孝思不匮以至永年。

嗯,无宇,为父若与先人相比,已经是高寿了,我们田氏第一代你的高祖(公子完)得寿59岁,你的曾祖(田孟夷)享年63岁,你的祖父(田孟庄)享年65岁,老父我已经高享78年,田家在老父手上能够平平安安地交到你手中,老父无愧列祖列宗了。

当下的情形,列国卿士家族都在瓜分公室的领地,因为公室不得违背礼制,还要沿袭已经落后于形势的井田制;反观卿大夫氏族就没有这个约束,直接实行佃农租税制,多分到的土地按一定税赋纳贡赋于公室,公室不但没有减少收益,反而乐得清闲。这项制度其实先穆王时就开了先例了,穆王不籍千亩,裁撤了富余的管理人员、削减了额外无度的管理支出,官田私有化之后的贡赋收益反而增加了。

晋国、鲁国,都在效仿,我们齐国也将不例外,所以你要提前做好布局,为消化未来增加的领地增加产能产量做好先手准备。这个先手准备就是想设法增加我们田氏一族的入籍户籍人口,为父执掌家主期间没有时间规划运筹,无宇你接手田氏家业后,除了磨砺田开田乞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运筹增加我们田氏户籍人口了,当为第一要务,谨记谨记。

田须无、田无宇父子对话后不久,田须无就安详地去世了。

田须无,是齐国田氏的第四代,生于公元前623年,经历了齐桓公五子夺位动荡乱局的后期。

田须无十岁的时候,公元前613年,齐桓公第五子公子商人篡位,是为齐懿公,齐懿公在位四年,被他的近臣邴蜀、阎职刺杀。公元前609年,齐国国人从卫国接迎齐桓公的六子公子元即位,是为齐惠公,齐惠公在位十年后去世,由齐惠公的儿子世子无野继位,是为齐顷公,齐国国君的嗣位继承才步入正常轨道。齐惠公即位这一年田须无十四岁。

公元前582年7月,齐顷公在位十七年后去世,由齐顷公儿子世子环继位,是为齐灵公,这一年田须无41岁。一年后,公元前581年,田须无的父亲、田氏第三代家主田孟庄去世,42岁的田须无接掌田氏家族,成为田氏一族的第四任家主。这一年田须无的嫡长子田无宇也是十四岁。

田须无经历了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

田孟庄去世,田须无接任田氏家主,也世袭出任齐国工正一职,齐国工正一职,从田氏第一代公子完出任开始,传到田须无,田家已经世袭四代了。

田须无接掌田氏家主的36年间,东周的天下形势确实是波谲云诡。

公元前575年前后三年时间里,鲁国、晋国、齐国同时发生了国君与卿士两大集团之间的剧烈对抗。

鲁国三桓叔孙氏家族的叔孙侨如意图扳倒三桓中的其他两家季孙氏、孟孙氏,由于鲁成公的介入,叔孙侨如的政变失败,齐灵公七年十月,叔孙侨如被迫流亡齐国,叔孙侨如的族弟叔孙豹被立为叔孙氏的新任家主;

齐灵公八年秋,齐灵公放逐了齐国上卿高氏家主高无咎,将齐国国相鲍牵处以刖刑;

齐灵公九年春,齐灵公处决了齐上卿国氏家族的家主国佐、国胜父子,立国弱继任国氏家主、立高厚继任高氏家主、立鲍国继任鲍氏家主,一口气换下了齐国三大家族的新家主;

齐灵公八年十二月,晋厉公的宠臣胥童、夷阳五、长鱼矫发动政变,处死了晋国卿士郤氏家族的郤锜、郤至、郤犨,郤氏成为第三家远离晋国政坛的卿士家族;

齐灵公九年开春,晋国卿氏栾书、中行偃联手处死了胥童,并刺杀晋厉公,胥氏成为远离晋国政坛的第四家卿士家族。

齐灵公二十年,公元前562年春,鲁国三桓将鲁国的国家部队中、上、下三军,直接瓜分由由季孙氏领中军、叔孙氏领上军、孟孙氏领下军,国家军队变成了由家族掌控的私人武装。

这一时期齐灵公的内阁组成大体是这样的,国相鲍国、司马崔杼、司田庆封、司谏晏弱、司行宾媚人、司寇庆佐、中军将夙沙卫。

齐灵公为了平衡齐国朝堂的势力,将庆氏所占的内阁两席匀了一席出来,匀出的一席给到了田氏一族的田须无,当然为了提升田氏一族的地位,齐灵公还将嫡长女孟姜嫁给了田须无的嫡长子田无宇,尽管田无宇已经娶过了正式妻室,这样田须无便以齐国公室亲家的身份跻身进入五官内阁。

调整过的内阁组成大体是这样的,国相鲍国、司马崔杼、司田田须无、司谏晏弱、司行宾媚人、司寇庆封、中军将夙沙卫。

田须无的田家正式进入齐国政务官系统,由执掌工正的事务官跻身执掌政务的内阁,在齐国,工正署一直隶属于司田署下辖的,由工正升任司田,对于田氏一族而言还是非常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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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进入公元前555年,至公元前545年,齐国的政局就是惊心动魄的血腥十年——

公元前555年10月,晋平公组织中原联盟十二国诸侯联军讨伐齐国,在齐国平阴发动晋齐平阴之战,齐灵公溃败;齐灵公因此一病不起,临终前夕将齐国储君人选更换为公子牙,并将上卿高厚、中军将夙沙卫指定为辅政的顾命大臣;

公元前554年5月,齐灵公去世,齐国司马崔杼发动政变,拥立齐国原储君世子光即位,随即处死了公子牙以及公子牙的顾命大臣上卿高厚、中军将夙沙卫;

世子光即位,是为齐庄公,齐庄公时期齐国的内阁组成大体是这样的,国相鲍国,司马崔杼,司行庆封,司田田须无,司谏晏婴,司寇庆佐,五乡大夫齐中军将闾丘婴、中军佐申鲜虞;

之后齐庄公一心想着一雪齐国平阴之战战败受到的耻辱,无视内阁一众群臣的反对,于公元前550年7月,齐庄公亲自率领齐国远征特战车战部队突袭卫国和晋国,并在晋国的老都城翼城举行了阅兵仪式,很解气很张扬地一雪前耻。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晋平公两度组织了中原十二国诸侯联盟联军讨伐齐国,眼看齐国又要遭受平阴之战战败后的灭顶之灾,公元前548年5月,齐国司马崔杼联合庆氏家族刺杀了齐庄公,拥立齐灵公的小儿子公子杵臼即位(是为齐景公),并马上与晋国结盟,换取了晋平公的谅解。

刺杀齐庄公的现场是无比血腥的,齐庄公身边顶级的十大高手以及精锐护卫全部惨遭毒手。

齐景公二年,公元前546年9月,崔杼一族遭遇灭门惨祸,庆氏家族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栾高二惠家族也跟着成为了赢家;

齐景公三年,公元前545年11月,栾高二惠联合鲍氏、田氏家族,四大家族联合剿杀庆氏家族,将庆封的长子庆舍刺杀,血祭祭坛,庆封逃离齐国,从此齐国政坛再无崔氏、庆氏家族了。

历经波劫的田氏家主田须无,也是油尽灯枯,总算是护得田氏一族周全,从容交棒给了下一代的田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