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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下身子,左手关闭机顶盒,右手背过身,用遥控器去关闭电视。

当我起身后,我发现电视旁的鱼缸内,那条红色的小鱼正用嘴顶着鱼缸壁,很多泡泡从它厚厚的嘴唇中吐出。

它肿大的双目瞪着我,好像很焦急。

是饿了吗?

看到鱼缸底部的一层黑,最后,我还是没给它喂食。

我关闭客厅的灯,客厅顿时陷入黑暗。

我回到卧室,打开灯,灯光昏暗,坐到电脑前,是时候把吃饭前的念头诉诸「纸面」了。

昨天,我从外面回来,我又去了G村,在河岸边用长焦拍摄远处飞行的江鸥后,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我回到家后,马上开始写作。

在吃饭之前的一个小时内,终于写出了那篇文章,我保留着完成文章的喜悦,到了晚上,我和我妈俩回家后,我将电视打开,把电脑拿到客厅,放到腿上,插入相机内存卡,翻看今天的照片。

但并没有很多特别值得一看的照片,直至我看到在到达G村河岸边之前拍的照片,也只有一张狗的照片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倒是比较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拍下这张照片的。

当时,我走在G村的街上,夹在两边的商贩之间,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似乎还没到热闹的时候。

有女商贩表情狰狞地搬动装菜的箱子,有卖菜的男摊贩坐在堆起的箱子上,周围四五个人听他甩着亮闪闪的大牙说话,有一个坐在电动三轮车上的老汉,嘴里叼着一根燃烧的烟。

我凭借感觉和相机传来的震动,操控着相机的焦距,将眼扭向那一边的时候,把相机对准这一边的人们,「kacha-kacha」地按下快门,到家后一看,倒没错过什么。

我在人群中匆忙地走动,尽量保持着一瘸一拐的步伐,在对一个半个身子掩在车厢门内的身体按下快门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较为空旷的空间,我撂下了相机。

就在此时,一只满身白毛的狗从我的脚边向我的身后溜了过去,我转回身,看见它在一些人的脚下,用鼻子蹭着谁谁的裤腿后走向街道中央。

我抬起相机,显示屏中的它过于渺小,我迅速拉动变焦杆,此刻,它小跑了起来,我赶紧按下了快门。

我想拍下它的毛发在日光下闪光的模样。

我收起了相机,转身继续朝前走。

当时,我就是这样拍下它的,到家后看照片,这张照片一下就抓住了我,它让我想起了森山大道的那条流浪狗。

森山将自己比作狗,我也想让自己成为一只在街上逛荡,挎着相机,行踪不定的野狗啊。

这张照片很可惜,没对焦到狗的后背上,似乎对焦到了那狗踩的柏油路。

由于虚化,远处骑着自行车的人们,只有黑黑的如泼墨似地身影,摊位,楼房,头顶的电线杆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似乎都连成了黏糊糊的一片,「此刻」,我的这只狗,正顺着电线的影子缓缓跑向那片诡异未知的远方。

它的后背,多平坦呐。

『如果用GR3的话,这张照片一定拍不出来。』

现在想,除了用对了相机的庆幸外,我似乎也该为狗形象的被模糊而喜悦,模糊的狗,还未走进远方,就已融进了远方同样模糊的形象中。

一块脏兮兮的白色,只身朝着黑色的墨似的远方陷进去。

不做异乡人。

不过啊,这些想法都是我在翻看照片的时候才幻想到的,拍的时候,只『想拍下它的毛发在日光下闪光的模样』而已。

过了一会儿,我就翻到了在河岸拍的那几张江鸥的照片。

我被第二张照片轰了。

我把电脑举到我妈眼前,我妈问我去了哪,我说哪哪,我妈说翻呐,就这一张啊,我就继续翻,但是,翻完了那几张江鸥照片后,我说,我得先挑挑,找几张好看的。

我的大多数照片,都没意思得很。

当我妈的身子探过来,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一张张照片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摄影行为的疲软。

我记起了自己去济南旅游时,在那些景点拍的照片,当时,我也给我妈看了那些照片。

现在想,其实那些照片对我妈意味着什么呢,大概,就和我看见那些风景名胜的网图时是一样的感受吧。

那就是,『这些照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和妈一起去过G村的河岸,就连我,也只是偶尔才去一次那里。

我和我妈,并不存在对G村河岸的共同记忆。

那些能通过明显地标显示出与自己当下所处生活环境不同的地点,无论多好看,也只像别人去旅游时所拍下的风光照片一样,对我这个没去过那的人来说,毫无乐趣。

只是一张华丽的,枯燥的影像。

好比,我在海洋馆中拍下一张平常见不到的水生生物的照片,拿回家来,给我的父母看,给我的朋友看,那么,没去过那,不知道那是什么的人们,观看照片,理解照片时,能有多大的空间呢?

只能说,那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而如果我拍下我妈每天都要途径的路上的风光,拍出了好看的照片,不常见的视角,那对我妈来说,观看照片时又是怎样的体验?

如何增加观看的趣味?如何增加生活的趣味?如何使人拥抱生活?

这个问题,如果要用摄影回答的话,就是拍出让亲近的人觉得熟悉,甚至让大多数人觉得熟悉,但是,却能感到新奇的照片。

我的愿望,就做那条游走在讨食了几年的街头上,但仍然日复一日用鼻子寻找新鲜气息的白毛野狗。

不过啊,如果要达成这个目的的话,恐怕只能将照片中的元素全部化为抽象形象,而非照片所记录的那个具体的物体了吧。——也就是,『在照片中,狗不再是狗。我才是狗。』

使观看者,在观看了无数现实的复制品后,仍禁锢在熟悉的生活经验中的照片,是好照片吗?

不能使人产生走出家门,亲自感受被摄体的冲撞的照片,是好照片吗?

还是要激起人们行动的冲动才行啊。

所以,照片中一定要传递冲动才行啊,否则就是引人堕落。

激起人们出门,去和被摄体对峙的冲动,摧毁固有的生活经验——包括观看经验,让照片使观看者心里发毛,像看周德东的恐怖小说。

好比某一日,你看见那条终日流浪在街上的白毛野狗,在墙根处站着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