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凌晨5：10，奶奶第三次处于濒死的边缘，一家人轮番和她作临终告别。
轮到我的时候，我反复憋回眼泪，就是讲不出那句“安心去吧”。
奶奶气若游丝，慢阻肺末期，遭受着各种并发症的折磨，每多活一秒，就多遭一份罪。
意志坚强的她，缓缓睁开眼看了一遍这一大家子，呼吸又开始平稳。
小时候经常肚子疼，每次都哇哇大哭。奶奶总是说，挨到天亮就好了。
是的，挨到天亮就好了。所有人都清楚已经无力回天，还是希望她能熬过下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半年来，我回老家的频率比往年多很多。总是害怕每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面。
每次离开，奶奶都会站在门口看我好久。车发动以后，从家门口汇入主路大概300米。
我总是开得很慢，她并不知道，后视镜里，我可以看到她的所有表情。
她也是害怕，每次目送我离开，会是最后一次。
祖孙一场，和奶奶同框的画面其实很少。
我在学校和小伙伴嬉戏，两只裤腿全是泥，她在家里给我缝补好裤裆，再拿去浆洗。
我在村里挨家挨户蹭电视剧看，她做好午饭大声呼喊，问我垮不垮肚皮。
起床没看到她，她只是下地摘菜了；放学没看到她，她只是赶集没回来；放假没看到她，她只是串门聊嗨了。
她永远都在，只是下次回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02
农历二月二十八，是我的33岁生日，今年写生日文的心情，无比沉重。
有太多遗憾，太多痛苦，太多迷失在夜色中的呼唤，太多紧锁在眉头的忧虑。
老屋门前的那个小土坡，童年的欢声笑语都埋在那里。如果已经变成水泥公路，不断地说着再见。
再也见不到的皎洁月色，再也回不去无忧无虑的岁月，再也找不到受了委屈可以告状的人。
曾经的乡间小路，跑得气喘吁吁也没跑到尽头。如今只要一脚油门，就可以把回忆甩几里远。
甩掉的回忆，有和奶奶推一辆老旧自行车翻山越岭十几里路，车铃在耳边清脆响起。有奶奶偷偷往兜里塞进几颗糖，“只有你有，别让别人看见”。
有一家人在堂屋里撕玉米，爷爷奶奶讲的那些有趣的民间故事。有寒冬里奶奶用水壶暖过的被子，脚伸进去就能睡到自然醒。
多希望瀑布的水可以逆流而上，蒲公英种子能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我从学校走到家，裤腿沾满泥浆，打开门，炉火旁刚好飘来饭菜香。
我也只是像往常一样放学回来，就已经33岁了。一向声如洪钟的奶奶，多希望还能听到她再骂我一次。
“子欲养而亲不待”最残忍的一种解释是，“长辈健在，我想尽孝，却没有力使，长辈等不到我的强大”。
33岁，胜负欲，得失心，没有那么强了，日子平淡却也从容了许多，外界的评价无足轻重。
中年一把辛酸泪，无人能知其中味。挣钱一直很难，每个深夜回家的人，都在努力活着。
上有老不能常伴左右，下有小无力伴其成长。中有伴不忍让其担心，外有友不能一醉方休。
我与岁月一样言不由衷，岁月与我一样说来话长。
03
我人生的底色，依旧是悲凉的，但慢慢会从悲凉走向悲悯。
在成长的路上，有过迷茫，彷徨，孤独，痛苦，无助，绝望……
当一切成为过往，再去看那些艰难的时刻，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多熬过一个长夜，就能看到微弱光亮。
即使他们声称，避免失望的最佳途径，是降低期待，淡化感触。我仍愿满怀憧憬，坚定不移，且深情体验，一片赤诚。
许久不见的朋友，其实我知道你们也过得也不好，但大家不再聊起彼此的心碎。
喜欢听的歌，还是十年前那一首，没出息的人，总是在念旧。
这本书，曾经翻过的。这条路，曾经走过的。这个拥抱，曾经有过的。希望它从未让你失落过。
遇见你，如同越过山丘遇见一片花海。此后人生波折，就向那花海借一点色彩。
等你靠近，全世界都安静了。花香醉人，萦绕在你的发梢，唤起你的名字便心头一暖。
愿人们失落时，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愿人们归家时，总有亲人围坐聊起儿时趣事，灯火可亲。
所有的相遇，都是有今生没来世。我很感激，你们又陪我走过这一岁。
不用祝我生日快乐，唯愿大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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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衷曲无闻，最会安慰人的写作者。已出版《我更喜欢风雨中前行的自己》《梦想不会辜负努力的你》《这世间没有不可安放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