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翻看手机相册，找到了一张珍藏的我与东观法庭初相遇的照片，那会它还是图片上的模样，东观法庭四个大字醒目的悬在二楼。
2016年底，我到单位报道，被安排到东观法庭熟悉卷宗，后又被安排到民二庭。来年三月人员调整，民二庭干警全体调整至东观法庭，那个春天我再次来到法庭。今年是我在法庭担任助理工作的第八年，近两千个日夜，每日往返三十多公里，飞驰人生六万公里。
东观法庭位于东观镇，只说东观您可能不熟悉，可要提起乔家大院，一定会想起同名的电视剧以及剧中那声用祁县方言高喊的——走嘞！东观镇在祁县是个大镇，有悠久的历史，也有复杂的民情。这里一直是交通要道，我常常听老法官们谈起当年运输业所带动的狂热经济，我初来上班的几年路上还依然还设有收费站。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使得这里的运输业蓬勃发展，再加上老祖宗留下的财富，旅游经济也带动很多人致富。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在这里我见证了法庭的晨昏日暮，四季轮转；它也目睹了这里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蜕变成长。它见证了一批又一批老中青三代法官的优秀和卓越，他们有扎实的审判业务功底，有极高的法律素养，有令人叹服的调解经验，有庖丁解牛的技艺，有高贵的人品人格，有洞察真相的“火眼金睛”，有老当益壮的决心，有青年有为的志气！从开庭、送达、草拟文书，调研、宣传、巡回审判，扶贫、抗疫、送法下乡，法官们身兼数职，但事无巨细，全部亲力亲为。民生无小事，每个案件的背后均是法官的辛勤付出和默默耕耘，无论是法庭内外，还是田间地头，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风雨交加，他们的身影从未缺席。
在飞云之下，以为忘了的家
东观法庭收案中占比较多的一类案件是离婚纠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双方对过去一起经历婚姻生活的最后诚意。然而久经案场的我，难得看到分手的平静，多的是相互指责、互相埋怨、推诿谩骂、激动掀桌，情景剧场一天一个剧本。
记忆最深的一个案件，是夏日的一次庭前调解，结局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案中的原告曾在二十年前起诉离婚，我跟随的法官就是当年的承办人，时隔二十年后原告再次离婚，案件又分给了同一人。法官一边和原告了解情况，一边打趣的说，你两次改变命运的机会都交给我，当年拼了命为了和这个人结婚，现在又要拼了命想和这个人离婚。原告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到“不管怎么样，您这次还得给我做主”。虽然对当事人双方的情况都有了解，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法官在庭前沟通中，先给原告做足了思想工作，并且预判可能的结果，准备了三套调解方案。在做足原告的思想工作后，法官方决定进山调解。
上山的路蜿蜒曲折，越往上走，树木越多，人家越少。进山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警车停在村委大院前，我们和村干部了解情况后，徒步继续上山。当走到一片玉米地前，迎面的两只牧羊犬警惕的叫了起来，脚下一紧张，心理告诉自己有狗在就有人在。果然，不一会“牧羊人”走了过来，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被告。刚开始他眼里写满了戒备，指挥着牧羊犬收羊。我观察着眼前黑瘦的被告，已经没有了法官描述的当年的模样，说话也少了锋芒。得知我们来调解，他没有拒绝，近两个小时，法官和当事人沟通，被告有奈之中透着无奈，说起这么多年养育原告和原告的子女，心理的难处抒发出来的那一刻，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调解方案。
有时候，压垮人的可能是多年卸不下的“我执”和无处宣泄情感的“风口”，尽量给双方缓冲的时间，有些案件反而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回忆别去的案在心头
秋天是允许人遐想的季节，风吹麦浪，收获是对每一分辛苦耕耘的期许。秋天我最喜欢看的是月亮，虽然每个月都有满月，但只有经过春夏月圆月缺的铺垫，才能在秋日抬头时共鸣那轮清冷的满月。
那些能让你抬头反复思索的案件，一定有太多错愕的因。一起民间借贷案件，我准备庭前笔录时，自言自语到“这个被告最近的民间借贷案子得有三件了吧！”工作中，身边总会有一个“记忆王”搭子，能够比你更清楚的记得很多当事人。和我一组的同事随口说“两年前他离婚也在东观开的庭么”。他这一提醒，被告立马具象。不明真相就会驱使人去还原真相，于是我和同事决定去被告的家里送传票，也顺便了解情况。
到了大门口的那一刻，我的记忆被激活了，我跟同事说“这里两年前咱们就来过，那会送的是离婚的传票。”两年前一个离婚案件，当时家里只有被告的父亲和未满一岁的孙子。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看到我们时跃跃欲试要爬过来，院子里晒着一片纸尿裤（纸尿裤晒完之后循环使用）。被告的父亲说“我没本事，就是个农民，儿子媳妇都跑了，留下这个孙子和我。”两年后当年为了结婚及婚后生活举的债，使得被告又被起诉。
我们推开门，被告的父亲和三岁的孩子在家中，我们试图想让他联系被告，但被拒绝了。和老爷子聊天的间隙，小孩走到了我身边，我问他年龄，却发现他还不会讲话。或许因为很少和人接触，孩子的爷爷也寡言，他的成长环境缺失了太多陪伴与关爱。了解完情况，我们从房间出来，关院门的那一刻，孩子突然跑了过来，他隔着快要合上的门缝，用力地伸出小手拽住了我的衣角，眼神写满了外出渴望。屋里传来了老爷子的声音“又往外跑，快点回来！”孩子下意识的回了头，我趁机合上了大门。
我们如实的将被告的家庭情况反馈给承办法官，在法理和情理的平衡中，法官也多了更多的考量。在该案及后续涉及被告的案件中，承办法官均会不遗余力的为双方做调解工作，一方面为实现原告方的诉求，另一方面也为被告尽量争取还款时间的延长，从时间上减轻被告的还款负担。
案子上的疑惑解决了，可案子背后一个家庭的破碎感却像一个不成熟的秋天，画上了休止符。而法官们在案件当中不辞辛苦的付出，也在接力为这个家庭重燃希望。
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春夏“不疯”，秋冬“不燥”，来场雪让一切重归纯净。冬季虽然气温冷了，但时间却并未凝固。每到冬季，时间的脚步反而加速了，猝不及防开启季尾模式。
最后一个季度，接近年关岁尾，对有的当事人来说，年关难过。各种欠款纠纷、土地纠纷、离婚纠纷蜂拥而至，原告的诉求急切又简单，必须在过年前有个了结。法官的工作目标也非常明确，为了双方过年关，上砝码、上速度、上温度。当然大量的统计、汇报、总结工作也都在寒冷的冬季火热进行。在超负荷的工作之下，打印机常卡、签字笔常丢、电脑常崩……凌乱中造就法律人严谨的秩序，虽然满桌的卷宗与资料，但法官却能在十秒钟找出需要的文件。工作日复一日的进行着，已经数不清用费了多少支笔，写过多少会议记录，电脑中码了多少万字。在无数案件的历练中，一次次从宽门进窄门，又从窄门进宽门，阅不尽的平凡世界。当然工作也会有难处，在送达中遭遇的抵抗，在保全调查中遭遇的冷漠，在涉诉信访化解中所受的难言。没有完美的结果，只有不断修复的心态。
我常常想起夏日的一场急雨，那天我一个人在法庭安静的码字。雨点吧嗒吧嗒配合着键盘的声音，窗外密集的鼓点，屋内飞速的指点，像是两种乐器的较量。大概四十分钟后，雨渐渐停了。我起身来到法庭后院，闻着雨后的空气，看着蔚蓝的天空，眼前的场景像一幅卷轴水彩画在珍藏多年后被小心翼翼的铺开——湿漉漉的地面，摇曳的柳条，游动的云彩，罕见的彩虹，挂着雨滴的生菜叶，抻着懒腰的“警犬”。被大雨冲洗过后的法庭像久未谋面的老友。那一刻多希望时间能静止，庭前案中人生百态，庭后万物有灵且美。
文字、图片 | 薛茵
编辑 | 罗慧
核稿 | 王文静 审核 | 张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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