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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冯小军

整理:夜的眼

1

下午3点半,刚出电影院大门,一阵寒风袭来,我身体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病秧秧的我不想回医院,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是2018年冬日的一个下午,我,一个上午才在湘雅医院办理完住院手续的病人,下午便进了医院对面的保利电影院看电影。

我喜欢看电影的习惯,是几年前谈了女朋友才有的。在广州打工时,每个周六不加班,都会带着女朋友去看电影。电影院服务态度越来越好,电影音响越来越先进,电影的效果让我兴奋异常。

走进电影院,我没有选择,随便买了张票,也没看买的是什么电影。我不想细究,只想感受那种立体声响营造的氛围,它会让我忘记痛苦,遗忘病魔,暂时远离这个对我命运搁浅的世界。

我并没有按电影票的座位坐,而是走到座位的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电影院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人,他们都坐在中间的好位置上。只有我,远离他们,孤零零地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犹如漂荡的尘埃,落在座位上,随时会被电影院的音响淹没。

电影开影了,我瞟了一眼字幕,是西班牙电影《卡米诺》。刚开始,我的意识还游离在电影之外,可不一会,便被剧中的小女孩卡米诺吸引。

这个才十岁的女孩,不幸患上癌症,在倒计时的生命中,她病痛的磨难以及生活周围的人群,让她对生命和人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影片结束时,卡米诺去世了,本该忧伤的场面,却传来一片掌声。我瞬间懵了,在我的观念里,人去世时应该伴随着悲哀、哭声,为什么电影中却是掌声呢?难道掌声是对一个终于脱离痛苦的人的赞美?

我毫无意识地坐在那里,电影结束也毫无知觉,直到工作人员清洁时叫我,我才如梦初醒。

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脑子里依旧盘旋着那个问题。我从那个问题里走不出来,仿佛已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思中醒来,想想要回对面医院了,快到了下午换药的时间。

我还未站稳,双腿一片酥麻,动过手术的右腿更是撑不住劲,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了。这时,从后面过来一位男子,伸手扶住了我。

“坐久了要慢慢起来,不要急,我扶你吧”。那个陌生的男人低声对我说。

我看了看扶我的男人,四十多岁光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一顶深蓝色毛绒帽,瘦削的脸上布满了病态,但双眼倒还是蛮精神的。

我一声没出,等我站稳脚跟,将他扶我的手拿开,一个人慢慢地走过马路,走向医院门口。

我没说谢谢,我不想被人怜惜。虽然在父母的劝说下,我进了湘雅医院住院部,但几年病魔,五次的手术,早已将我的心性魔灭。

我现在就是一个等死的人,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死去,死之前安安静静的看电影。

但那个男人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生气,而是跟在我后面喋喋不休:“我看你也在这医院住院吧,你在几病区?我在一病区。”

见我兀自走着,他接着说:“我刚才也在电影院看电影,我坐在中间的那排,回头的时候注意到你了。”

进了医院病区,看我还是不理不睬的,他也不尴尬:“我叫郭之安,明天咱还去电影院吧,咱俩结个病友观影搭子怎么样?”

我不置可否地回头盯了他一下,双手往袖管里紧了紧,感觉寒冷中似乎有一丝暖气给身上加了点温。

“我叫冯小军,在三病区。”说完也不回,不管他应与不应,独自向病区走去。

2

我老家在岳阳市华容县最北边,与湖北监利市仅隔长江,一江相望。

三年前,我在广州打工,那年年底回老家,准备用打工的积蓄在县城里买套房,结婚用婚房。30岁了,实在是该结婚了。女朋友是我工友,广西悟州人,她说嫁给我也不需要什么彩礼,就是希望我能在县城有套房,能有个保障。

我明白女友的想法,现在的人但凡有点钱,都会在城里买套房,在城里生活,毕竟城市比农村繁华,做什么都方便。

我想着趁工厂春节放假,回老家县城先交个首付,弄好买房手续,过了年回厂就向她求婚。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回家临近春节前,我摔了一跤,右腿膝盖还破了点皮。村里医生诊断是摔伤,开了跌打损伤的药,嘱咐我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我也认为是摔伤,可是没想到,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捱到年初二,我已经痛入骨髓,痛得起不了床。全家人见我这样,都着急起来,初三一大早,父亲租了台小车,过长江轮渡,上午10点送我到监利人民医院。检查结果是右小腿骨结核外加骨髓炎,要住院动手术。

家里没什么钱,我只得将准备买房的钱交了医疗和住院费。

手术半个月后我回到家里养病,心里却很是肉痛,十几天时间花了我三万块。

回家后,我每两天一次拄着双拐挪到村卫生所,找村里医生换药。其实换药就是将泡了药水的纱布慢慢塞进开刀的口子里,再用干净的纱布包上。

这期间我已打电话将我的病情告诉女友,要她别担心,我一好了马上过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遵医嘱按时换药,二十几天后手术口子不但没生肌,却发现换纱布时纱布上沾有脓水,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不得不又到监利医院检查后,又做了一次刮骨去脓手术。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反复发生。开始顺利,过了二十来天又开始流脓。三年中,我做了5次手术。

第四次手术后,我发微信给女友,要她别等我了,我成了长期病号。发完信息,我便注销了电话号码和微信,重新买了个手机卡。

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个鬼样子,凭什么让人家姑娘来陪我,守着我看不到头的苦日子?

两年多了,我的十几万积蓄全花在小腿的治疗上。从信心满满到灰心丧气,5次的大小手术,带给我的不只是肉体上的痛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有天父亲不知听谁说,长沙的湘雅医院的医生医术精湛,有希望将我的小腿治好。可我不想再去医院折腾了,我已经彻底绝望。

见我油盐不进,于是全家总动员都来劝我,远在武汉读大学的小弟也打电话劝我。

我忍不住发作,捶打着右腿嚎啕大哭:“爸,我不治了,不治了。”33岁的男人,被这条腿折磨得心力憔悴。

父亲心疼地用力攥住我的双手,泪流满面:“咱砸锅卖铁,借钱也要治好你的腿。”母亲则抱住我的头,眼泪无声地落在我脸上。

我妥协了,虽然来了,但对治疗不抱任何幻想,在进医院前,我就看到对面的电影院,我于是想每天在电影院呆上几小时,让绝望的心得到片刻的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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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天吃过午饭,刚离开病区走到医院门口,就见郭之安在门口等我了。

“小冯,我不知你住哪间病室,想着你会来,我就在门口等你了。”还隔那么远,郭之安热情地招呼着。

我依然是面无表情,等走到他身旁,才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买票进到电影院,郭之安想拉我坐到中排的座住,我挣脱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坐到最后一排我昨天坐过的位子。他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着坐在我的邻座。

几年病下来,我习惯了一个人,现在陡然间身边多个陌生人,怪不习惯的。

“你看吧,我不看了。”过了半小时,实在心里别扭,起身向电影院门口走去。

郭之安起身跟着我:“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我一言不发,心中一片悲凉。走出电影院门口,见他还跟着我,我猛地转过头来,冲他咆哮着:“你这人好烦!我们又不熟悉,你跟着我干嘛?我舒不舒服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你身体好,也犯不着可怜我。”

我泪流满面,抬起右腿:“我的腿废了,瘸了,用不着可怜我,用不着!!”

说完,我捂着流泪的双眼,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

郭之安惊呆了,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冲他大吼。等我情绪略为平静之后,他走近我,拍拍我的肩:“对不起呀,是我不好,别坐这儿了,有人看着呢,咱俩走走吧?”

“起来吧!”见我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伸出手拉我站了起来。借驴下坡的我,擦了擦眼泪,跟着他走着。

湘雅路是长沙开福区的一条主街,街上车水马龙,街旁商铺林立,到处是一派烟火气息。走在人行道上,我无心观望,只觉得这一切与我无关。

见我垂着头不语,郭之安退后几步与我并排而行。他拍了拍我的肩:“小冯,我大你十多岁,你就叫我郭哥吧,这样显得亲切。”

稍顷,他问我:“你知道医院一号住院区,都是些什么病人吗?”

我怔了怔,小声地说:“我昨天才住院,我怎么知道?况且也不关我的事。”

郭哥轻叹了一口气:“一号院区住的全部是绝症病人!”

我一愣,不敢相信,昨天他说住在一号院区,难道他也是绝症病人?

见我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郭哥缓缓取下头上的毛绒帽,那颗剩不了几根头发的秃头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年前我入院时,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几次的化疗,到现成头发掉得成了这个样子。”说完,郭哥自嘲地笑笑,将帽子重新扣在头上。

我的心“咚”地一痛,原以为他是个病人,也不会是什么大病。没想到得的是绝症,真是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呵。

“我讲讲我的病史吧,听了我想你会理解我的。”

4

郭哥拉着我慢慢在街边走着,他说:“我是长沙望城人,今年45岁,身患绝症,已在湘雅附一医院住院一年多了。刚开始家里人都瞒着我,不多久我还是知道了。”

“我是个生性洒脱的人,知道病情后,只沉默了几天,又恢复了快乐的性子。”

“老婆是事业编制单位的小领导,我是私营企业的技术工。我俩身份差距较大,可这并不妨碍我们相亲相相爱二十年。”

说到这,郭哥的声音低了下来:“住院快一年的时间,家里的钱全部填进了治疗的无底洞里。”

“我老婆真是了得,家中已一地鸡毛,在单位依然是好领导,工作从不出丁点差错。”说到他老婆,郭哥的双眼发光。

家中积蓄花光后,郭哥老婆果断地将上班用的私家车卖了,自己挤公交。

卖车的钱填进郭哥的病坑后,他老婆更狠,直接将自己的房子卖了,转头租了个小二室一厅。

“其实我在知道自己病情的那一刻,就不想治了。我不想老婆和儿子到最后人财两空,儿子在读大二,也需要钱呀。我自作主张地出了院,回到家里。”

“我老婆见我不治回来了,一句话都不说,就是不理我,家里进进出出,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没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到第六天,郭哥怂了,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在老婆面前低声说:“我去住院,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

他老婆脸上有了笑容,说了两个字:“小样。”

不想这一住院,竟然住了一年多。

老婆将房卖了时,郭哥再也忍不住了,一大早从医院跑到老婆租的房子里,堵着要去上班的老婆,要她把房子赎回来。

老婆第一次见郭哥发这么大的火,很温和地说:“房子赎不回来了,我告诉你,如果卖房的钱花完了,我就卖血救你。”

说完这话,拨拉了一下郭哥:“让一下,我要赶车上班了,再和你扯就迟到了。”

眼见着老婆走了,郭哥的心里仿佛塞了个东西,喉咙里好像干火一样,很想冲天吼一嗓子。

“那天,我一天没回医院,打的去了湘江边,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望着滔滔江水,很想一跃而下。但一想到老婆为了我,车子房子都卖了,不敢撒手而去。后来,为了麻痹自己的思维,少想些与病相关的事情,我也迷上了看电影。”

郭哥说完那些,有些深沉地说:“其实我并不快乐,为了老婆儿子,我也要装得快乐一点。”

他长叹一声:“我现在是想死都不敢去死,老婆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寻了绝路,怎么对得起她的真情呀。”

“住院一年多,我已见惯了生死。我们那个住院区,病死的人多了去了。死亡在我面前,只不过人死成尸,但灵魂还在。所以我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

我心里很感动,也羡慕郭哥。谁说这世上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郭哥和他老婆,是真感情,他老婆,真汉子!!郭哥也是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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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和郭哥渐行渐近后,我俩臭味相投,每天中午12点半,必相约着同去看一场电影。

我俩很默契,从不挑影片,买了票进影院就直奔最后一排。很多时候,我俩并不去看银幕,而是闭着双眼,耳闻着音响发出的电影中的一切声响。

当然,有时碰到化疗,郭哥的身体极度虚弱,躺在病床上不想动,我只好一个人去电影院磨两个小时。

那种情况下,我也想陪陪郭哥,但那时,他老婆必定在病床前照顾他。

有次又碰到郭哥化疗,我一个人去电影院。多次和郭哥一起看电影,身旁已经习惯有他,没有他在旁边,感觉心里好失落。

那天看的是部悲伤的电影,具体影片名字我已忘了,太悲伤了,电影还没完我就走了出来。

我不想回到住院部,影片的悲伤情节直接影响到我的情绪,心中十分地孤寂,充满了巨大的哀痛。

我在马路边人行路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慢慢走到红绿灯路口时,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匆匆过往的红男绿女。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神慢慢地从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大厦空间中,遥望着被切割的天空。

思维在静止,身体仿佛被抽空一样,灵魂随着阳光的斑驳,在空气中飘荡。

生命对我意味着什么?病痛折磨,还是遥不可及的期待?

绿灯亮了,车流开始滚滚向前。我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心中有个诡谲的念头在催我融入车流的浪潮中。

“你找死呀!”一双大手将我拉住,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斥骂。

我被拽回到人行道上,如梦初醒,身上大汗淋漓。

拽我骂我的是郭哥,原来他化疗休息后觉得精神好些,估摸着我已回到病房,过来找我,见我不在,打我电话不接,才出来找我的。

这次他并没有劝我,只是一路上将我的手紧紧攥着,仿佛生怕我会走丢了一样。

我心里有些感动,但沮丧依然充塞了心房。

这是不是一个绝症的必死人,拉着另一个病魔缠身的人,一同奔赴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呢?

6

住院到快第三个月时,我的腿不仅没有丝毫的好转,还出现了恶化的迹象,阵痛时时侵蚀着我的神经。

医生建议我再次动手术,可那个位置已动了5次手术了,我实在不想再受那份罪。我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医生的建议。

我想,如果病情长此恶化,我就去跳江自尽算了。也许,我生来就是被病魔所折磨的。

那天,我坐在医院的花坛边,盯着住院部的楼层,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如果我从那上面跳下来,是像一只飞舞的蝴蝶,还是飘荡的一片残叶?

医院是连接生与死的桥梁,生病的人都在这座桥上挤着,有些人身体太弱,被挤着掉入了阴曹地府,有的人身体稍强,被医生推着重回新生。

在病魔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再高贵的人,一旦染病上身,皮囊也和普通病人一样,或许很快会迈上奈何桥。

我胡思乱想之际,郭哥悄没声地坐到我旁边。“怎么啦?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呀?”他右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郭哥,我想死了,我真的受不了,好想死了算了。”我埋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兄弟呀,其实死是件很简单的事,特别对于我们这些身染沉苛的人来说。”郭哥的手在我肩上用了用力。

“死好说,可是这种非正常死亡之后,我们的亲人是不是会更悲伤?如果我们实在是被病魔拉走死去,亲人们心里会有种安慰感,因为他们会觉得尽力了。”

“不管怎么样,咱俩活一天,就应该坚强一天,乐观一天,让亲人感受到希望,有着盼头。”

郭哥将我埋着的头用手托起来,“兄弟,别太伤感了,你的病不是绝症,一定会有转机的。我想呀,既然你的病动手术用西药不行,何不尝试用中医治疗呢?或者民间偏方也行。”

郭哥的话,让我猛地一震。对呀,西方不亮,何不找找东方呢?

不多久,郭哥的病情突然出现反复,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他老婆也请假过来照护他。

我每天上午来到重症监护室,不出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全身插满管子的郭哥。

本来重症监护室是不能有外人进来的,但郭哥的生命已处于倒计时,所有医术和药物对他已回天无术,所以医院也就网开一面,允许我们进入郭哥的病房,多陪陪弥留的他。医生规定我们可以进来坐,但必须少说话。

窗外已是深秋,飘落的树叶被风搅起来,然后袅娜地旋转着,最后垂头丧气般落在地上,如生命尽头的病人,无力地垂下头颅。

郭哥老婆削了个苹果,默默地递给我。官场中的她,脸上很难看得出悲伤和哀愁,在接苹果时,我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特别冰凉,还伴随着明显的颤粟感。

一股悲哀的东西涌上我的心头。

7

郭哥到底还是没能挺过来。

那天上午,我按惯例来到郭哥的重症室,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护士增加了一个,还多了个值班医生,郭哥老婆的眼睛红红的。

仿佛有感应似的,我刚一进去,郭哥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用眼神示意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对我说:“兄弟,我托了好多朋友帮你找到一个中医名医,他有偏方,专治你这种病的。”

我赶紧要他别说了,自己的病要紧。我还没说完,郭哥又昏了过去。就这样,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郭哥老婆没有哭,沉静地收拾着老郭生前的东西。这个坚强的女人,应该早就将眼泪流完了,虽然没流泪,但悲伤逆流成河。

我这个病人也帮不上忙,当我准备离去时,郭哥老婆递给我一张字条,说是上面写了老中医的地址,是郭哥联系了好多朋友才弄到的。

“好好治疗,别辜负了老郭的一片心意。”郭哥老婆对我说。

我走到郭哥遗体前,深深地躹了三次躬,又对着郭哥老婆躹了一躬。

那天下午,我又去了电影院,坐在我和郭哥俩人常坐的位置。电影我一点都没看,看着旁边的空椅子,一种浓重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生命于我们生病的人来说,是多么地吝啬。对于病中的我们,不知什么时候,生命便会戛然而止。

郭哥的病逝震醒了我,我还年轻,不能就此自暴自弃。生命于我只有一次,父母也只有一次的父母。我下了决心,出院去寻中医名医。

后来,我找到郭哥提供的中医名医,检查后,他对我说,湘雅医院的设备很好,要我回到医院,先配合医生再次动手术,清理干净骨头部位的脓血,他带着偏方的中草药来,西医和中药一起医治,我的腿一定会好的。

郭哥治愈了我,我再也没有患得患失的心理了,听从老中医的建议,回到湘雅医院动了手术。

手术后,为中医治疗方便,我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小妹特地从老家过来照顾我,老中医两天一次地带药过来帮我换药。

就这样,中西医结合,两个月后,我的小腿已完全痊愈,虽然手术口子处有一道耀眼的疤痕,在我看来,那是永远刻在我生命之中的印痕。

在郭哥的百天祭日,我来到郭哥的墓前。我将专门淘来的十几张影碟放在郭哥的墓碑前,希望他在九泉之下好好看完这些我精心挑选的电影。

我向上卷着裤腿,把好了的小腿裸出来,我想给郭哥看看我好了的腿。

坐在郭哥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郭哥充满精神的相片。我突然想起在湘雅医院对面电影院看的第一场电影,终于理解影片结束时的掌声。

我想,那热烈的掌声是对生命的赞美,是对郭哥坚强的赞美。或者,也是对我腿上那条长长疤痕的赞美。

临走时,我在郭哥的坟墓边,卷了一撮土,用纸包好,放在我贴身的口袋里。

附记:

后来,我认郭哥老婆做了姐姐,她有个特好听的名字,叫“肖韵芝”!

病愈后,我再也不去电影院看电影了。

(文中人物已进行化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