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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我在东莞虎门的一家电子厂打工,虽然我还只有22岁,却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进过的第多少家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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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92年来到东莞的,当年高考后一个人背着行李贸然来到这里,睡过坟山也扛过水泥,喂过蚊子也爬过工地,每一份工都干不长久。

经过两三年的折腾,口袋里依旧是布贴布,唯一的收获就是年龄,当然,也有那些自己曾不屑一顾的“经验”。

我所在的这家电子厂并不大,甚至连自己的宿舍也没有,厂子在虎门的白沙,一栋三层的厂房,全厂也就七八十个人而已。

工厂没有宿舍,对我这样在虎门闯荡了两三年的“老油条”来说,却并不成为问题,很顺利地在厂后面的村子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每月五十块房租也是厂里出钱。

老板之所以会负担我的房租,也是因为我的身份稍微不同的缘故,我的岗位很是高大上——技术员。

其实,我自认为和任何狗屁技术都没有关系,就是负责维修厂里的几台机器。而那些机器刚好是我这几年来操作过无数遍的东西,闭上眼睛都知道怎么操作,小问题自然就能维修了。

当年的虎门白沙还是挺偏远的地方,那些年里,虎门最热闹的还是运河路和沙太路,白沙靠近厚街,如果不是靠近107国道,说不准还要荒废很多年。

虽然我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技术,但在厂里的普工眼里,我确实是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几乎所有人都会叫我一声“师傅”。

要知道,她们或者他们开着的机器,一旦出了点问题停了机,影响的就是他们的收入,我越快修好,他们的收入就越多。

再加上我的工资也比他们要高很多,大概是一个顶三的水平,而且还没有人管我。只要机器不出问题,我基本就是在厂部办公室睡觉,连厂长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什么事要外出,和厂长打一声招呼就走,还不用扣工资。

正是因为有这么令人羡慕的一份工作,厂里的同事都对我有点巴结的味道。其中,一个叫阿蓉的少妇就是我印象最深的。

之所以说阿蓉很特殊,因为最开始、乃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给我的印象,就是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叫阿军的男同事。

阿蓉和阿军是老乡四川人,当年的四川和重庆还没分家,她们的老家在万州,现在应该属于重庆了。

阿蓉二十七八的年龄,对一个女人来说,正是最成熟诱人的阶段。可惜她只是厂里的开机员,也就是最普通的员工。每天操作着那些笨重的机器,从里面取下一个又一个部件,工资是按照产量计算的。

我们厂里有很多年轻姑娘,那年代东莞一带的工厂,几乎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岁左右的未婚姑娘,像阿蓉这样的已婚人士还真不多。

阿军也是阿蓉介绍来的,最开始对厂长说,他在家里上过技校,希望能进厂当技术员,也就是像我那样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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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进厂之前,阿军就来了,但在技校学到的纸上谈兵,并不能让他真的胜任,阿蓉说了一皮箩好话,厂长才勉强答应收下他在厂里开机,至于技术员就别想了。

后来我进厂当了“师傅”,阿军曾彻底死心辞了职。据说是出去自己创业,跟着别人搞起了装修,要死不活混了将近一年,又垂头丧气回来,而且还是被阿蓉叫回来的,说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么瞎混下去。

我那时其实很纳闷,纳闷已婚的阿蓉,为什么既没有见她丈夫露过面,却这么上心地帮着阿军。

这个纳闷直到很久以后才有答案,阿军就是阿蓉的丈夫,他们原本就是夫妻,只是瞒着所有人而已。

比起阿军的木讷甚至没用来说,阿蓉就显得颇有情商了,经常买点小零食带来厂里,见到人就叫一起吃。尤其是对我这个师傅,没有在车间见到我,还会送一些到我的办公室来。

但我在自己办公室的时间少之又少,因为全厂只有厂部办公室有冷气,我更喜欢在那里打瞌睡。

看得出来,阿蓉对我特别热情,甚至还隐隐超过厂长。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只要讨好了厂长一个人,其他人不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所以,我也对阿蓉的热情抱有一定的“警惕”。毕竟在那年代,打工人之间相互“篡位”的例子不在少数。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很享受在这个小厂里的日子,虽然规模小发展前景有限,但好在真的过得很舒适,人一旦进了舒适区,就太容易滋生惰性了。

因为我对阿蓉抱着一定的警觉,她的热情很长时间里都打了水漂。但她从来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甚至还更加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吃饭,说是家里带来的腊肉,只是一概被我婉拒而已。

其实,在这种小厂里,阿蓉这样的礼尚往来也算不上什么离谱,小厂子的人际关系相对单纯一点。

后来也就明白,阿蓉这样的刻意讨好甚至委曲求全,主要就是为了打动我。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厂里同事中突然传出来一个说法,说阿蓉这么讨好我,其实是乡“老牛吃嫩草”。

我对这个说法倒不是很在意,一来我自认为和阿蓉之间年龄悬殊,其次,也是阿蓉的容貌算得上是厂花级别的,如果不是已婚了,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小年轻围着她转,我和她在言语上有点什么“绯闻”,并不会让我觉得有什么辱没的。

当然,我的这点小心思也仅限于此,根本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念头。

这三年来,我除了没有赚到钱之外,确实见识了不少这样的事情。年轻同事间,一起说说笑笑,然后打打闹闹,继而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再之后,双宿双栖就那么水到渠成。

但那样的打工恋情,几乎大部分不能持久,一旦不在同一个环境上班,那种爱情就像阳光下的清霜一般瞬间融化不见。

而我骨子里算得上一个传统的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真的让我有种天然的鄙视。

所以,阿蓉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一直没有答应,直到后来发生一件事,我才彻底放下心里的戒备。

大概半年之后,我的租房竟然来了一个邻居,准确地说是两个,她们就是阿蓉和阿军,租住在我对面的房间里。

阿蓉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她们是夫妻,这半年多来对我大献殷勤,就是想让我教一教阿军的技术,希望将来能找一份好工作。

这么坦诚的说法,反倒非常对我的胃口。我自己这三年来的遭遇,不也是在朋友的帮助下过来的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反正我也不怕阿军抢了我的饭碗,也就乐得带个徒弟过过瘾。

这也是我第一次去阿蓉家吃饭,她们租住在我对面的房子里,同样一间十几平的房子,隔开成了一室一厅还有厨房厕所,完全就是拥挤不堪的局面,却又被阿蓉收拾得井井有条。

得知我愿意教阿军技术,阿蓉像个小姑娘一般雀跃起来,弄得我当时都有点后悔,一旦教不出来,也就是阿军学不会,那我是不是会有负罪感?

第一顿拜师宴,阿蓉搞得相当隆重,忙活了半天炒了七八个菜,倒确实是从家里带来的腊味,川菜很合我这个湖南人的口味,我吃得也确实酣畅淋漓。

阿军平素表现得很木讷,真正熟悉了倒还真是一个挺诚恳的大哥,年纪比我大了六七岁,却一口一个师傅叫得绝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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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反复交代他别这么叫,你我既然有缘那就兄弟相称好了。

阿蓉更是高兴,直接就叫起了弟弟,从那以后,我也叫她嫂子%。每天下班回到租房,我就负责和阿军讲解一些维修方面的技巧,也把自己所知的心得经验倾囊相授。

而阿蓉就成了我们两个的服务员,不但负责变着法子做饭做菜,天热了还有汽水冰啤伺候着,甚至我的换洗衣服,阿蓉也无一例外地给我洗好晾好,害得后来她们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习惯自己洗衣服。

阿军在技校学过半年,也算是有一定的理论基础,缺乏的只是实际操作而已。之所以被我们厂拒绝,那也是工厂老板的通病,谁不想招个熟手直接能干活,哪还有心思承受让生手试错的风险?

我们做邻居有了半年时间,阿军学的也很在理。在厂里上班时,我还经常找点事让他试试手。有时候故意把他开的机子弄点手脚,让他自己去解决,这就算是真正的实习。

96年年中的时候,我一个曾经的哥们过来虎门玩,我热情地招待了他,几杯酒下肚,哥们就开始挖墙脚了,说自己在望牛墩的老板扩建,只有他一个师傅实在忙不过来,让我过去一起干,两兄弟彼此有个照应。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望牛墩那个地方不大感冒,也就拒绝了哥们的邀请,顺带就把阿军推荐给了他。

阿军和阿蓉喜出望外,苦等了好几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阿军当即就辞职收拾行李跟着我哥们去了望牛墩,顺利入职当了师傅。

虎门和望牛墩虽然都在东莞,但90年代的交通,两个小时也未必一定能到,阿军也不可能每天回来虎门,阿蓉和阿军就那么过起了两地分居的日子。

而阿蓉虽然是一介女流,脑子却转得很快,丈夫阿军帽子向天有了出息,也想着不能被丈夫落下太远,一直琢磨着要学门技术。

也不得不说,阿蓉真的是个有想法、却又脚踏实地的女人,考虑了一段时间,说自己曾经在家里也做过衣服,最终决定去夜校学服装设计。

96年,虎门已经有了好几家农民工夜校了。阿蓉选择了北栅市场旁边的那家夜校,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上课,一个学期要四百块学费,她也毫不心疼就报了名。

那段时间里,阿蓉经常半夜三更才能回到出租房。倒是我这个胸无大志的人,下班回家就无所事事,以前还能和阿蓉夫妻聊聊天,突然就连说话的人也没了,更加觉得无聊起来。

一开始,阿军每个周末都会来虎门和阿蓉团聚,对我这个“师傅”也一如既往的尊敬,每次回来都会请我去他家吃饭,还反复请我多多照顾一下“你嫂子”。

阿军的嘱咐,我当然不会推脱,主要是这几个月来,阿蓉这个喊出来的嫂子对我实在太好,还真的有了不少亲情在里面。

后来,阿军回虎门的次数就减减少了起来。我这人总是后知后觉,一直以为人家也是老夫老妻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来回回地奔波,不但累还浪费钱,打工的人,能省点就省点,也是人之常情。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蓉的脸上就少了些许笑容,至少不再是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爽朗。

大概在十月份的时候,一天晚上,阿蓉又去了夜校,突然下起了大雨,却一直不见停。我反正也闲着没事,想着阿蓉平素对自己的好,就骑着自己的旧摩托去接她。

阿蓉下课出来,一眼就看到在门口等她的我,眼里全是惊讶,甚至还不乏一些感激。

从北栅到白沙并不远,平常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可那晚的风雨有点大,我们穿着那种两个人连在一起的雨衣,简直就有点耳鬓厮磨的味道。

一阵风吹来,破旧的摩托车一阵摇晃,那件旧雨衣也开了一个口子,冰冷的雨水直接就灌了进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也只好干脆丢了雨衣,淋着雨回了白沙,等回到租房的时候,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各自回房洗澡换衣服,阿蓉却来了我房里,是说谢谢小弟你冒雨相接,要做点宵夜感谢。

沐浴过后的阿蓉,只穿着薄薄的睡衣,身上的曲线玲珑可见,却毫不避讳地站在我面前。

她煮了一些粉丝,甚至还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瓶九江米酒,说是淋雨了喝杯酒去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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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大习惯喝白酒,却也接过了酒杯,两人就那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一瓶九江米酒就被我们喝掉了。

阿蓉明显是有了醉意,说话也含糊起来,说到后来甚至带着点哭声,说阿军那个没良心的,竟然在那边有人了。

我一听当即就怔了,在我的印象里,阿军这才刚过几天好日子,哪里就有本钱去胡作非为?

但人家夫妻间的事,我这个外人毕竟不好详细问。只是安慰她别乱想,你们隔得那么远,为什么你就知道?还说我明天问问我的哥们,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一定帮你出气。

阿蓉却拦住了我,说算了,再怎么也是夫妻,让他丢了好工作,到头来还不得我帮他去找?让他又像以前那么混,家里的老人孩子不就得吃苦?

我无言以对,只好说了些自己也知道没用的话劝了一番。可阿蓉说着说着就吐了一地,人也越发糊涂起来。

于是,我又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她扶到床上,倒了杯水给她喝下,顺带把地上收拾了一遍。

我在不紧不慢地收拾屋子,阿蓉却在床上一直嘀咕,还朝我大叫道,老公,别管那些了,你都这么久没碰我了,不如早点睡觉吧。

阿蓉的胡话吓了我一大跳,赶紧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真的很烫,应该是感冒了。

于是又弄了条毛巾给她敷在头上,怕她晚上掉下来,自己也就坐在旁边没有离开。

直到第二天醒来,我睁开眼才发现,阿蓉躺在床上一直盯着我看,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我问她感觉怎么样,阿蓉的回答倒也看不出异样,说自己没事,只是辛苦你一晚。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赶紧起身离开,借口说打电话给望牛墩的哥们问阿军的事。

哥们在电话里真的印证了阿蓉的说法,还说正准备和我说这事,如果觉得不好就把他炒掉。

我记得阿蓉的话,只好拦住哥们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还说我们是外人,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那就当做不知道吧。

但自从那一晚的尴尬之后,我和阿蓉之间隐隐就有点不大自然。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总是让人觉得不自在。

没多久,阿蓉也辞职了,说是自己要去望牛墩盯着那个花心萝卜。

阿蓉这一去,就和我彻底断了联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在我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希望能知道她们后来的事。

直到97年的时候,我和哥们在长安重逢,推杯把盏之间,不知怎么就说起了阿军的事。

哥们告诉我,阿蓉确实去了他们厂里,很快就和老板有了点关系。

但阿蓉既不要老板的钱,更没有和老板纠缠,只是没多久,就拉着阿军一起辞职走人了。似乎她的到来,就是为了和老板有那么一段露水情缘一般。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以我对阿蓉的了解,阿军对婚姻不忠,为了婚姻和家庭,阿蓉选择了容忍。但却一定要寻找一份心理上的平衡,于是就和工厂老板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在她心里,或许这样,她们夫妻才是互不相欠,也才可以重新开始。

但我始终不明白,阿蓉这样认为的公平,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可惜时至今日,也依旧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