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陈胜军

撰写:明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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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暑假的一天,我正在山坡上放牛,牛儿慢悠悠地吃着草,我倚在树荫底下打旽。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喊我,我一下惊醒了,起身一看,远远看见父亲手里举着一个’封,兴冲冲地向我走来。

我迎上前去,接过信封,原来是一所中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顿时喜不自胜。

那时候能考上中专,殊为不易,意味着从此跳出农门,毕业后会分配工作。

家里办了两桌酒,请来亲戚朋友过来庆贺一下,当时的热闹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进了中专学校后,一切是那么新鲜好奇,和来自全省各地的同学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成长,结下深厚的友谊。

1992年3月,也就是毕业的那一年下学期,我们班分组去全省各地工厂实习,我和七八个同学分到南部山区的一家造纸厂实习。

我们坐大巴车前往,有老师带队,一路上兴高采烈。

到了山区公路,沿途的风景很美,群山绵延,到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空气十分清新。

几户低矮的农村房子零星地散落在山谷间,炊烟袅袅,散发出生活的气息。

那时候普遍不富裕,农村人自给自足,但生活在这里,环境真的很好。对于外乡人来说,偶尔在这住一阵子,确实修心养性,但如果长期住,则另当别论,什么都不方便。

大巴车来到一个小镇,下去几个乘客。小镇只有很简陋的一条街,几个农户沿街摆着菜摊,大声吆喝,路边行人三三两两,衣着朴素,脸上写着朴实和善良。

过了一个三岔路口,大巴车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继续前行,摇摇晃晃十几分钟,来到一家工厂大门口,看到显眼的“造纸厂”几个大字,终于到了。

真没想到,在这群山环绕之间竟座落着这么一间工厂,估计是利用当地木材资源。

工厂管事的人热情接待了我们,安排好食宿,我们正式投入了实习工作和生活。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我们经常走出厂门,步行到镇上逛逛,或沿着山间小路散步,看看风景,聊聊天,倍感愉悦。

造纸厂门口经常有一些当地的小商贩,卖些当地农产品和一些小吃,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有一天傍晚,吃完晚饭,我约同学出去逛逛,那天他们都不想出去,在宿舍休息,我只好一个人走出了厂门。

时间晚了,门口没有什么商贩,就看见一个农村姑娘守着一担甘蔗,还剩下两三根。那姑娘看上去二十岁不到,梳着两根麻花辫,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穿着小碎花纹的外套,显得俏皮可爱。

她看见我出来,向我喊道:“大哥,甘蔗又脆又甜,买根尝尝吧?”

刚吃过饭,嘴有些干,买一根吃吃也行,我让她削一根。她娴熟地拿刀削皮,剁成一截截,放进袋子里,递给我。

我咬上一口,汁水四溢,甜到心里,寻思一个农村姑娘这么晚还在这里卖甘蔗,不容易,便全部买了,让她削好皮,装好袋,准备等会儿提回去给同学们吃。

可以收摊回去了,她面露喜色,临走前,我笑着对她说:“你喊我大哥,我有些不适应,我年龄不比你大,长得老成而已。”

她扑哧一声笑了,问我在厂里做什么工作,以前没见过我,对我没印象。

我告诉她,我们是中专生,过来实习几个月,毕业前就回去了,她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

她说羡慕我们毕业后会分配工作,她读完初中,成绩不怎么样,就没读了,帮父母干农活,这辈子就是泥腿子的命。

我安慰她,我们毕业后会怎么样还难说,说不定也是打工的命,干什么工作都是谋生的手段,不要妄自菲薄。

她笑了一下,挑着担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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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边吃着甘蔗,一边散步,暗自感叹农村女孩不容易,年纪轻轻就为家庭分忧,为生活奔波。

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很奇妙,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我却对她印象深刻。

不久后,有一天工厂休息,我和同学去镇上玩耍,好巧不巧,一眼看见她在街边守着一个菜摊。

她也看见我了,笑着对我打了一声招呼,我也向她点头致意,说我们没什么事干,随便逛逛。

旁边的同学露出惊讶的神色,悄悄问我,你厉害呀,这么快就认识了一个本地姑娘?

我打了他一下,说上次请他们吃的甘蔗就是就是在她这里买的。

逛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准备回厂。

路过那女孩的菜摊,感觉时间还早,就和她聊了几句,问她生意怎么样啊,到几点收摊啦。

她一一回答,也问了我们厂的一些情况,随后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应该有很多书吧?借两本看看,我们家里没有电视,晚上真的无聊。”

她算是问对人了,我平时喜欢看书,过来实习时,也带了十几本武打类、言情类、科学类的书籍,方便打发时间。

我和她约在下午六点钟在造纸厂门口等我,我把书拿给她。

到了六点钟,她果然来了,站在厂门口,微风吹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随着风儿拂动,亭亭玉立。

我把每种类型的书各拿了一本,递给她,她笑着连声感谢。

她准备离开时,我问她:“你怎么这么大胆,天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在这山里的路上跑来跑去。”

她莞尔一笑,说道:“那有什么,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善良,我自小到大,一个人来来去去,早习惯了。”

我说自己反正没什么事,陪她走一程,等下再回来,她笑着点头同意了。

这一路我们聊了很多,也知道她的名字叫林琼梅。

她说了很多山里的奇闻趣事,我当然也和她聊了我们家乡平原地区的情况,我们两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是如此不同,都没有在对方家乡生活过的经历,我们都感到新鲜和好奇。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山村,她指了指,说她的家就在那里,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坐下,喝口水。

我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下次有了机会再去,我们就此别过。

年轻男女,时间久了,很容易滋生爱情。自那以后,在她借书和还书的过程中,来来去去,我们渐生好感,但都埋藏在心里,彼此都没说出口。

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这辈子大概率在山里结婚生子,而我实习完就回去了,毕业后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我探索。

转眼实习期满了,造纸厂领导对我们几个学生很满意,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毕业后留在这里工作。

无一例外,几个同学都不想留在这里工作,偶尔住一阵子还行,如果长期待在这里,实在太偏僻了,生活也不方便。

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但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住我离开的脚步。

回校前的那一天,我找到林琼梅,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她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只是祝我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对她说,祝她一切顺利,以后有空一定来看她。

告别林琼梅,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几步一回头,看着远处她孤独无助的身影,黯然神伤。

眼泪无法控制地在眼眶打转,我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失落。

回到学校,很快毕业了,同学们洒泪而别,各奔东西,追求自己美好的人生。

父母早盼着我回去,家乡有很多工厂企业,随便进一家工厂不成问题,离家也近,互相有个照应。

我左思右想,犹豫不决,但我越来越发现,我的心儿早飞到数百公里外的地方,我渴盼见到那个美丽的身影。

我对父亲说,我想去造纸厂工作,我喜欢那个地方,喜欢那里的人。

父亲不明就里,但他是个开明的人,在哪里不是工作和生活,只要我开心就好,更何况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在他们身边,也只得由我了。

我迫不及待地拿着行李,坐上去造纸厂的大巴车,沿途绿意盎然,风景迷人,鸟儿歌唱,我感到幸福生活在向我招手。

到了那座小镇上,我一眼看到了林琼梅的菜摊和她美丽的身影。

她抬头看到我,一下惊呆了,眼神里有一丝不解,有一丝激动。

我走过去对她说:“我想明白了,我要来造纸厂工作,我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两朵红云飞上她的脸庞,眼睛里泪光闪烁,从天而降的幸福令她不能自己。

我顺理成章地在造纸厂上班了。

两年后,我和林琼梅喜结连理。婚后我们生了一个儿子,小家庭幸福和睦。

后来,林琼梅进了造纸厂做临时工,我们夫唱妇随,儿子天真活泼,生活虽不富裕,却是我们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美好岁月。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2002年,造纸厂经营不善,人浮于事,我们面临着下岗的噩运,迎来人生中那段迷茫的时期。

生活的压力下,感觉天都要塌了,幸而妻子娘家有田有地,在岳父母的接济下,我们一家人还不至于饿肚子。

父亲对我说,当初回家乡工作就好了,起码不至于下岗。但我从来没后悔,因为正是去造纸厂,我才找到一生的挚爱,有了温馨的家庭,相比人生中的一点波折,生活中的一点坎坷,真的无足挂齿。

因为我家乡的经济条件要好一些,我携妻儿回到家乡,我进了一家民营工厂跑业务,妻子则拾起她的老本行,开始摆地摊。

经过一段艰辛的日子,我在民营工厂站稳了脚跟,妻子的地摊生意也做得有模有样,我们一家总算苦尽甘来。

如今儿子已成家立业,事业有成,岳父母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和我父母相处融洽,生活幸福而知足。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