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的全名是阿拉坦格日乐,蒙古语“金色阳光”的意思。当格格在我身边,我感觉到被来自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光环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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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2011年5月1日,我们摸黑来到呼伦贝尔辉河的嘎鲁特(天鹅)湖边。草原的春寒,冻红我们的鼻尖,冻僵了我们的手指,可是受到寻找一只只不曾相识的野生鸟类的诱惑,让人放不下望远镜。白天,我们要走村串户做宣讲,只有晨昏才是我们在湿地边湖畔旁观鸟的好时光。这也是格格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乡观鸟(摄影:苏立英)

记得那天在辉河右岸的北辉嘎查(嘎查是蒙语村的意思),我坐在车里,看着梁红梅(呼伦贝尔学院)和李丹(东北林业大学)向一牧户人家走去。忽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两条大狗,狂吠着向她俩扑去。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格格已经跳下车,边跑边冲它们说着什么。那两条狗没有完全停止叫声,但不那么凶猛了。在格格的护卫下,梁红梅和李丹安心地完成对这户的访谈。

呼伦贝尔草地上的狗可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看家护院好手。不知道格格对它们施了什么魔法。之后我问格格,“你对狗说了啥?”她说:“就是我们用蒙语唤狗回家的话。”

这是2011年春季入牧户做丹顶鹤和湿地保护宣讲的一天在我心中留下的记忆。

图2. 格格(前)、梁红梅(中)、吴星兵(后)正在与牧户告别(摄影:苏立英)

在2007-09年连续三个冬季,我参与了国际鹤类基金会和全国鸟类环志中心对中国越冬丹顶鹤种群数量的联合调查。与此同时,我还参与了白鹤GEF项目中的迁徙水鸟调查活动(子项目)中呼伦贝尔这部分的野外工作。连续几年的野外调查结果表明,西部种群的丹顶鹤数量同时在繁殖地和越冬地急剧下降。尤其让人担心的是,呼伦贝尔(达斡尔/呼伦贝尔草原)的繁殖群从之前报道的约200多只,到我们调查到的仅约20只;而且,其繁殖分布的湿地由原来的五个,缩减到两个;每年成功繁殖幼鸟数量只有 0-1只。如果,这个下降的趋势不能遏制,大兴安岭以西的呼伦贝尔这个丹顶鹤繁殖种群可能很快就消失。

有了这份担心就要讲出来。2010年秋季调查结束后经过与多方协商,我决定启动“呼伦贝尔辉河流域丹顶鹤和湿地保护”的项目。开篇介绍的故事也是这个项目中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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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在达斡尔/呼伦贝尔(呼伦贝尔)草原上过去有丹顶鹤繁殖记录的湿地有:额尔古纳河湿地、达赉湖湿地、辉河湿地、托瑞湖(Torey Lake, Russia)和莫日格勒河湿地。至2008年除辉河湿地,其他湿地丹顶鹤只有零星或不稳定的繁殖个体。辉河湿地支撑着大兴安岭以西,呼伦贝尔草原上最大的丹顶鹤繁殖群,也是近二十年来最稳定的繁殖群 (摄影:王克举)

这个项目很快获得了国际鹤类基金会(ICF)、(日本)丹顶鹤保护和亚洲水鸟保育基金的支持,内蒙古辉河(辉河保护区)和内蒙古达赉湖(2015年更名为内蒙古呼伦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给予大力协助。这个持续了九年的项目,后来又受到康菲石油的支持。

尽管如此,在招募和培训志愿者和准备宣传材料方面我们仍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对热情很高,但基本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来说,我们不但要从生物和生态学方面做知识补充。同时,在如何做志愿者、交流技巧、及呼伦贝尔地区的民俗等几个方面也要做培训。正在我为不同的专题寻找培训师的时候,唐林芳(东北林业大学)告诉我东林爱鸟(东北林业大学爱鸟协会)有个新成员是蒙古族,来自呼伦贝尔。这对我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呼伦贝尔辉河流域是一个鄂温克族、蒙古族、达乌尔族等多民族聚居的地方。而我们的志愿者有来自大西北的新疆,也有来自大西南的云南、海南,生活环境的差异可想而知。现在他们要去最东北的呼伦贝尔,心中有新奇,也有忐忑。好在去之前他们可以与格格做无障碍的交流,多少平复了点他们心中的不安。

对我们来说,格格,一个在呼伦贝尔长大的孩子,毫无疑问的是民俗方面最好的专家。格格不负众望,从生活习惯,到牧民家的注意事项,到简单的问候语等事无巨细地向大家做了详细介绍。当然,也包括入牧户时怎样防狗。

图4. 谁若与格格一组入户宣讲,聊天这活就由格格包了。她不但蒙汉兼通,人也和善。你看,格格与大婶聊得多投缘。你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海报是蒙汉双语的吗?后面,就要讲这个故事(摄影:苏立英)

格格的加入成为我们这个项目的一大助力。呼伦贝尔的中小学很多都是以蒙语教学为主,当地人之间的沟通也多用蒙语。因此,我们所有的宣传材料:海报、折页、小卡片都要做成蒙汉双语的。蒙文翻译和校对工作就都落到刚开始读大一的格格身上。格格不愧为呼伦贝尔草原的女儿。以她生活中学习理解沉淀的蒙古语的精华,自豪流利地用她的母语向她的同胞们传递保护丹顶鹤和湿地的信息。她查阅资料,请教老师,对一些词句做反复斟酌。她告诉我,对“鹤”有三种不同的译法,还和我讨论哪个最合适。其实,她从我这里得到的只是心理上的支持,因为对蒙文我是目不识丁。

图5. 在国际自然课堂授课时格格非常耐心地让孩子们观察水中是否有小生物 (上图),有人若把骨顶鸡称为“小鸭子”,她会不厌其烦纠正,“骨顶鸡” (摄影: )

对排版校对这样的琐碎沉闷的事,格格也是一丝不苟。第一次印刷小样拿回来,格格一看立刻坐不住了,说不行。在我看来,还不错。她告诉我,有几个地方排版时为了移行把同一个词不同的字母分开了。我问,不行吗?她说,那样的话,原意就改变了。她急急忙忙跑到印厂,与设计师说明情况。在那之后,每次印厂排版时格格都要在那待上大半天。每个小样都要经格格一遍遍反复过目才能通过。这项工作在格格毕业后,仍然没有卸任。

后来,我们的海报在很多地方,不仅仅是呼伦贝尔,在科尔沁、锡林郭勒,甚至蒙古国都受到人们特别的钟爱。对此,格格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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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2019年秋,我们(郭志伟,一位志愿者和我)去呼伦贝尔做野外调查时,又见到格格了。现在,她(左一)已经是呼伦贝尔草原上一个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

人,心中有爱,眼中有光。不,不仅是眼中有光,整个人都会发光的。温柔热情的光呵护着有共同理想的同伴,轻声细语中的光传承着祖先的善良和包容,细细审视的光信守着自然保护的理念。就是这一束束微弱的光照亮鹤类生活的湿地,照亮草原,照亮世界。

苏立英、江红星、钱法文、王会、单凯. 2008. 中国丹顶鹤越冬数量连续三年下降,中国鹤类通讯2:12-18页,Su L, Jiang HX, Qian FW, Wang H, Shan K. 2008. The Red-crowned Crane wintering population declines during last three winters in China. China Crane News, 2:12–18.

苏立英、王岐山. 2010. 丹顶鹤大陆种群面临严重的威胁,中国鹤类通讯1:3-8页, Su L. and Wang Q. 2010. The mainland population of the Red-crowned Crane faces growing theat. China Crane News, 1: 3–8.

Su L., and Zou H. 2012. Status, threats, and conservation needs for the continental population of the Red-crowned Crane(丹顶鹤大陆种群的现状、面临的威胁和自然保护的需要). Avian Research, 3(3), 147-164.

编辑:吴庆明、朱磊、刘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