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又上热搜了。
前两天“与辉同行”走进湖北,湖北老乡戴建业前来为董宇辉捧场。 在武汉东湖边的樱花树下,面对线上线下 数以万计的“丈母娘们”,戴建业老师一刻未闲 :
跟直播间网友打完招呼,还强势为董宇辉在线征婚:“你小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人品有人品,最重要的是要money有money……” 几 句话 把 董宇辉夸得“面红耳赤” 。
如此“喧宾夺主出风头”的戴建业不仅不让人反感,反而那份矍铄开朗的心态感染了直播间无数网友,让人直呼“上头”。
人人都追捧戴建业的麻城普通话和信手拈来的段子;人人也都乐此不疲从他的古诗词里找到对付困顿的解药;人人都爱他大手一挥“老子永远年轻笃定”。
如今已经68岁的戴建业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他还在努力摆脱暮气,他想变年轻。
这并不是惧怕衰老,而是提醒自己,不要叹老嗟卑。
戴建业的幽默感似与生俱来。
但实际上来日这份人人追捧的幽默,深深根植于他童年时代的痛苦之中。
戴建业的父亲是旧时代的读书人,观念传统,自视甚高,人生唯一的遗憾是时运不济事业未成。
和天底下所有父亲一样,戴父将自己对出人头地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建功立业”成了幼年戴建业过早背负起来的宿命。
戴建业
在外儒雅谦和 的父 亲, 回 到 家里 总会换上一副 严肃 的面孔。 这让 生性顽皮 , 古 灵精 怪的 戴 建业 异常畏惧 。
“严父出骄儿”教育理念下,父亲带给他的言语辱骂、精神打压成了家常便饭。
“你就是个轻骨头,你将来能成什么用,我看肯定你是没用的。”
这句斥责贯穿戴建业的童年。
等到心智成熟后,戴建业才明白,这句令他感到屈辱的斥责,是父亲强加给自己的精神暴力。
而体肤上遭受的暴力也同样令他刻骨铭心。
幼年时,戴建业在父亲的督促下练字,常常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看着院子里疯玩的伙伴,这种感觉令戴建业活像在坐牢。
而每天晚饭后父亲都要检查一次,每次检查几乎就是一顿毒打。
以致于戴建业一见到父亲发火就哆嗦,至今也没把字写好。
比起练字,最大的噩梦是背乘法口诀。
戴建业刚学会数数,在还不明白一加一等于几的时候,父亲就逼着他背乘法口诀,背不下来就要挨打。
好长时间,他总是背了前面忘后面,越背越烦,越烦越背不下。
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恶骂和毒打。
后来,他总是能对着母亲背得滚瓜烂熟,但面对父亲就紧张到背不下来,这是对父亲的恐惧,留下的阴影。
那些被强加在身上的期望和抱负,令他和父亲成为最大的敌人。
精神上的屈辱和身体上的疼痛,是他童年的劫难,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肯原谅父亲。
青年戴建业(后排右)
与父亲的暴躁相比,母亲的坚韧和隐忍潜移默化修正了戴建业对父亲的怨恨。
旧时代,父亲因为成分问题常被拉去批斗,苦闷心情无处而发泄时,戴建业和弟弟还有妈妈就被动地成为了出气筒。
有一次,父亲因为一言不合,将饭桌掀翻,摔碎了饭碗,母亲望着发呆的父亲,毫无怨言,只身默默收拾残局。过一会儿,她问丈夫:“想吃点什么不?”
那时的母亲,心情并不比父亲顺坦,既要为丈夫担惊受怕,又要操心儿子们的成长,还要日夜劳动,照料一家人的生活。
但他从没有听到母亲叫苦叫累。
当戴建业对父亲的打骂一肚子怨气的时候,母亲常宽慰他:“你和弟弟不能没有你爸。”
如果将父亲的严厉苛责和母亲的宽容善良放在天平的两端,戴建业知道,天平总要倾斜到母亲这里。
相比父亲的望子成龙,母亲却并不要求孩子成为“人上人”,只要“站得直,行得正”,脚踏实地做好眼前事,成为一个正派的人,足矣。
戴建业
在父亲的“压迫”下,读书对于戴建业来说犹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在母亲宽松的读书态度下,戴建业反而喜欢上了读书。
从“不敢不读”到主动“找书读”,这是母亲的功劳。
走红以后戴建业接受采访,有人问他人生豁达和勤奋的秘诀,他说这是源于母亲的影响。
而母亲的宽容,也保留了戴建业幽默的天性。
1977年,高考恢复,21岁的戴建业以高出录取线100分的成绩考进了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
考中文系,戴建业是抱着当诗人的理想去的。
80年代的华中师范大学
高三下学期,班级组织办墙报,编排和抄写主要由戴建业负责,有一天班主任从墙报旁边路过,看到墙报上清一色的批判文章,觉得单调无趣,突发奇想地说: “怎么不找几个同学写一些诗呢? 建业,你去写几首来!”
“临危受命”的戴建业语文水平有限,根本不会写诗,但老师交代的任务又不得不完成。
戴建业赶紧去阅览室翻报纸,一口气抄了三首诗,只把个别字句略作改动。
诗歌贴出来后,老师赞赏,同学叫好,还得到了校长的热情表扬。
这一系列的反响令戴建业始料未及,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诗是抄的。
这令戴建业的胆子又大了些,一激动把这几首诗寄给了一家报纸,无知无畏的戴建业敢抄,稀里糊涂的编辑敢刊发。
慢慢地,他也能写出像模样的诗来,在当地小报上发表了不少诗歌和散文。
就这样,尝到 “写”诗甜头的戴建业,确立了当诗人的信念。
从古代到当代,从中国到外国,诗歌成为戴建业最真挚且最死心塌地的朋友。
戴建业
可进了大学,当诗人的美梦成为了一道恶心的菜肴。
第一学期,讲当代文学的老师讲当代诗歌,戴建业听了只想吐,觉得这个老师讲得实在不好,简直是在糟蹋诗歌。
念了三个多月中文系的戴建业意兴阑珊,随即向教务处提交申请,请求转到数学系。
但当时的大学不准转专业,戴建业就萌生想退学重考的念头。
班主任劝他说中文系是华师最好的科系之一; 母亲以死相威胁, “你小子敢退学,我就跳水塘不活了 ”。
戴建业只好死了 退学这条心 。
没了兴趣做支撑,大学一年里戴建业学得苦不堪言。他睡不着觉,也上不下去课,偶尔还想到了死,最严重的时候被医生诊断为神经衰弱。
戴建业只好强迫着自己振作起来。
不管失眠不失眠都按时起床,每天早上和晚上跑步,不管读不读得进去都坚持去读。
这种强硬对抗情绪的方式和极端自律,带来的好处是,戴建业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这令他的信心日日高涨,心情也逐渐转晴。
戴建业毕业照
接受现实,不戚戚不抱怨,埋头去做胜过一万遍反思和内省。
这份在大学时期即修得的“精神秘籍” ,多年后化作戴建业讲课时蹦出的金句和段子,成为对当代年轻人的劝诫。
“我一生都在命运之舟上沉浮,从来都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因而从不去做什么人生规划,我觉得人生规划就是‘人生鬼话’。”
“错了就错了呗,不要过分内省。”
在精神高度内耗的年轻人面前,戴建业的这套自我修炼之法颇得人心。
往事本就是云烟,犹疑的越多,得到的越少。
“她临死之前,我是很怕她死的。 ”
谈起妻子何小平,戴建业总是眼眶含泪,但又嘴角微翘。
话语里的不舍和遗憾,令人动容。
刚结婚时,大男子主义的戴建业和干部子弟的何小平之间,颇为不合。
戴建业期待中的妻子应该是贤妻良母,但何小平来自干部家庭,饭不会烧,还有自己的独立想法。
两人就这么相爱相杀、势同水火地生活了几十年。
戴建业和何小平
直到后来何小平常年生病,戴建业才渐渐柔软下来,带着妻子天南海北地旅游、打卡,只希望能多陪她做些什么。
奈何时间无情,妻子最后还是走了。 戴建业不止一次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跟她吵架,我一定让着她,温柔待她。
人总是在失去后懂得弥足珍贵的意义。
与父亲的和解也是在父亲离世很久之后,等到自己也做了父亲,戴建业才体会到,其实自己也有望子成龙的迫切心。
人生总是带着遗憾,但好在平行生活的另一端,戴建业找到了人生乐趣。
戴建业博客主页
2012年,博客盛行,戴建业开始在上面写写杂文随笔。
会抓热点,观点犀利,语言诙谐,戴氏风格的杂文很受欢迎。
他写本科论文答辩是最难堪的走过场, 痛陈本科生答辩的“走过场”、“搞形式”之弊,呼吁取消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
韩寒方舟子笔战正酣之时,他也卷入其中,一连写下数篇随笔,“方舟子应该尊敬,但不宜效仿;韩寒应该呵护,但不必同情”,和双方都结下梁子。
那年,他获得 “网易博客十大名家首位 ”。他玩笑似地跟自己的学生说,早知道自己写作这么有天赋,还当个鬼的老师。
有网友评论道: “戴教授,你是不是有出名的打算。 ”
他淡然回道: “我只是个敢说说真话的普通人,一个教书匠而已。 ”
6年之后,这个教书匠,真的红了,人人追捧,零差评。
在靠人设走红的网络世界里,戴建业靠的是真幽默。
讲元稹悼念亡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排排的漂亮姑娘我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半是为了提高我的道德品质,一半是为了表达对你的忠诚,听懂了没有。结果呢,没有半个月,元稹就跟别人恋爱了。”
讲杜甫仰慕李白,为追星跟着李白“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搞得蓬头垢面也没有成仙。
讲陶渊明种豆:“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种的个鬼田,要种这种水平,我绝不会写诗。
讲陶渊明自嘲自己的五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笨: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愿尔成才,尔之不才,亦已焉哉,你要不成才,我也还是爱你们。
讲课视频在网络上火起来的时候,他的麻城普通话,也组成了幽默的一部分。尽管不标准,但却通俗易懂且容易令人捧腹。
质朴有趣的语言,将故事拆分成一幕幕生活场景,裹夹着诗人们的遥远生活和对古诗的独到见解,也承载着对现下年轻人迷茫生活的解答,戴建业风格流行跟开来。
他热衷于探讨当下年轻人的困境,但却从不说教;他共情年轻人的苦,却从不劝人内省。
他说你如果消沉,你就去读苏东坡,连他自己都经常在苏东坡的人生里找宽慰。
他说自己每天笑呵呵,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失败都忘了,记忆中的自己永远都是最棒的时候。
牛仔服,运动鞋,双肩包,一手叉腰,一手挥斥:“我今年60多岁了,我要告诉大家,只要有命在,老子就不怕!”
戴建业
戴建业被追捧,始于段子,忠于才华,恒于豁达。
65岁退休那年,戴建业婉拒学校的挽留,执意回归“自由”,他有许多愿望:写更好的学术著作、走更远的地方、讲更好的课。
他懂时间不等人,但他从不焦虑,松弛里蕴含着对每一步路的笃定。
“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就要说今天自己20岁,明天18岁,有何不可!”
有记者问他,走红后,觉得生活变化大吗?
他面露苦色,完全打乱了生活节奏,还是喜欢以前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事,读自己的书的安静生活。
但被问到退出网络,回到平静生活呢?
他顾虑道:“一切都是朋友帮忙弄,也不要钱,我只要出镜‘胡说八道’,我再推脱,就不够意思了。”
这大概是戴建业最大的烦恼,但他没有停留在烦恼里。
他说过:人生不是单一的轨道,而是广阔的高原。
与烦恼相比,热爱才是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们这些想在他那幽默话语里,找到困境解药的年轻人,其实都看得明白,解药就在他真实、豁达、不矫情的人生里。
本期作者:雷隐隐
编辑丨排版:下水道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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