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庆历四年(1041年)春,因“庆历新政”被贬的范仲淹来到洞庭湖畔,提笔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与此同时,日后成为郁林州(今广西玉林)推官的崔迪,仍是位富家浪荡子,整日在家乡苏州交朋结友、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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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 剧照

他的酒肉朋友中,前些日子又多了一位来自真定(今河北石家庄)的落魄道士,姓牛,名用之。

这哥们自称小时候拜了个师傅,乃是著名道士、祥符年间曾被真宗皇帝召见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常铁冠。

后面他隐居泰山,复游天台,又是奇遇连连,终于掌握了考召符禁之术,这才下余杭,游历至苏州。

看着眼前这位看见酒肉就流哈喇子的仁兄,崔迪只能呵呵一笑,就你那满脸的络腮胡,说是个杀猪的我就信了。

然而时隔不久,苏州就发生了一桩轰动全城的超自然事件,崔迪这才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起事件的当事人,乃是当时苏州城的大人物薛纯薛中舍。

当然这里的中舍不是前朝起草诏令、任职中枢的中书舍人,到了宋朝其实就是通直郎的雅称,名列文官第十七阶,从六品。

这位薛纯薛大人说起来官职不高,据说此前不过曾知过大宁监(治今重庆巫溪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辗转腾挪来到天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苏州府,担任最肥的差事之一:监苏州市征,负责苏州商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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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曾经的薛大人也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还曾有诗云:郡阁讼稀秋正爽,伫携书剑一相过。

可来苏州没几年,不仅家财万贯,大起宅邸,还顺便养了房小三。这小三乃是苏州官妓的头牌,等同于现在文工团的一枝花。薛大人为她买房买车,金屋藏娇的日子好不快活。

二:自古奸情出人命

自古奸情出人命,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薛大人的糟糠之妻李氏,性格刚烈。在薛大人落魄的时候,李氏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即便扎根基层也无怨无悔。谁知道来了苏州,本以为老公青云直上,自己也终于要苦尽甘来了,谁知道面对的却是日渐被丈夫冷落,甚至夜不归宿的局面。

李氏越想越气,终于在那晚,趁薛大人又喝醉了蒙头大睡的时候,她掏出匕首照准丈夫的心脏就捅了下去。

不过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虽然先前发了狠心,关键时刻还是紧张得手抖,离心脏偏了那么一丢丢,加之薛大人这些年将养得心宽体胖,身上厚厚一层油脂,中了一刀后,还能奋力挣扎起身,随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呼救声。

闻声赶来的家人仆役见此大惊,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将满脸血污、状若疯癫的李氏给拿下,薛大人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第二日,薛家上下正商量着,是要将这谋杀亲夫的女人送官法办,判个斩首弃市,还是动用私刑家法,将她浸猪笼沉塘时,李氏的父母正好登门来访。

这老两口本还想着姑爷飞黄腾达了,于是带着儿子,也就是李氏的弟弟,想找他姐夫谋个好差事,不想千里迢迢赶来,却碰上这等局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果送官法办,两家都面上无光,如果任薛家执行家法私刑,李氏死前也是遭罪。老两口思来想去,最后咬咬牙,让儿子给姐姐李氏送上一杯毒酒了事,随即顿足而去。

三:死马权当活马医

本以为李氏被毒死了就尘埃落定了,没想到当晚,死不瞑目的李氏就化作冤魂厉鬼,在薛府闹腾起来,击户牖,碎器皿,或灭其灯烛,或啸其廊庑,把薛家上下吓得鸡飞狗跳,彻夜不宁。

接下来十几日,整个苏州府有名号的驱鬼大师都被薛家请了个遍,却无不狼狈而逃,无人能治。整得全家愁云惨雾,天色一黑,薛府就恍成鬼域,成为轰动苏州的灵异事件。

已近精神崩溃的薛大人,终于一拍脑门道:“不对不对,还有个道士没请,就成日跟崔迪崔公子一起混的那个叫啥来着的,快去找崔公子!”

作为苏州府的社交达人,崔迪自然跟薛大人打过照面,席间薛大人也听过牛道士的吹牛,不过当时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可如今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即便是一根稻草,薛大人也不愿放弃。崔迪很快就找到牛用之,将他带来薛府。

牛用之对薛大人道:“薛府一事,已经人尽皆知。放心放心,小事一桩,今晚就帮你搞定。”

薛大人还没张口,崔迪反倒有些不踏实道:“牛兄,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牛用之也不多解释,只是呵呵一笑道:“你现在就去喊上哥几个,我们在薛大人府上摆上一桌,边喝边聊。”

崔迪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转身就出门去喊人。背后还听见牛用之对薛大人认真叮嘱道:“对了,薛大人,记得一定要炖锅狗肉,让厨房多加大蒜,你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崔迪听了差点破防。等崔迪带着几个朋友回来时,薛大人的卧室中已经摆上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而牛用之正就着面前一大锅狗肉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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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谈笑间铜铎擒鬼

一开始几人还有点心中忐忑,这可是如今苏州最著名的闹鬼凶宅!可随着几碗黄汤下肚,所谓“酒酣胸胆尚开张”,大家一个个开始面红耳赤、吆五喝六起来,就连薛大人似乎也不再神经兮兮的。

待到日落天黑,掌灯时分,喝得满面红光的牛用之这才踉跄起身,让人在门外台阶斜石旁摆了张香案,案上放着一枚铜铎,随即回来继续喝酒吹牛。

到了乙夜(晚上十点左右),那案上铜铎突然无人自鸣,惊得房中诸人顿时停杯举箸,齐刷刷盯着门外动静。

只见铜铎竟然自己开始动起来,沿着桌子腿滑下去,待到离地一尺多高时,便不再下落,而是一边鸣振,一边像被人拎着般晃晃悠悠飞行而去。随着铎声越来越远,良久才听不见任何声响,也不知道那铜铎飞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这神奇一幕,众人又是稀奇又是兴奋,尤其薛大人更是双眼发亮,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发问,牛用之只是呵呵一笑道:“只不过让它去追捕女鬼而已,来来来,大家继续喝。”

青州博物馆藏:元益都路府学铜铎

逮到四鼓(凌晨两点左右),喝多了有些昏昏欲睡的诸人,耳朵里突然又听见铜铎声响起,似乎从南面而来,很快,就见铜铎自己飞进了卧室,悬停在空中,不时左右晃荡,似乎里面有个活物在挣扎冲撞一般。

说来也怪,这铜铎一进来,好像浑身散发着寒气,连带着整个卧室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十几度,在座诸人背上都如被人洒上了一层冰雪,激得寒颤不已,毛发倒竖。

就这么一下,不管是昏昏欲睡的,还是醉眼朦胧的,立马都惊得清爽无比。莫非?众人猜测后顿觉毛骨悚然,纷纷都不由自主往牛用之的位置挪了挪,似乎这才让人安心点。

五:山回路转不见君

牛用之搬来一张床榻,大喇喇坐在桌前,冲着铜铎问道:“你谋杀亲夫,本来死了也算活该,能不被弃市斩首算是便宜你了,怎么还要为鬼为厉,让夫家家宅不宁?”

说罢,铜铎开始剧烈震动,似乎里面有东西正在诉说着什么。可不管大家怎么竖着耳朵,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只是连大气也不敢喘,诡异的静默让空气都要凝滞起来。

过了一会,对方似乎说完了,牛用之眉头一皱道:“怎么跟你好好说就是不听劝呢,再不听劝,我就要请来当值大帝,将你禁锢在石室之中。如果只是要些金银首饰、漂亮衣服,明日就可以给你操办。”

随即他对着铜铎又是一番叮咛嘱咐、勉励训诫,这才摆摆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第二日,薛家按照牛用之的吩咐,带上李氏生前的金银首饰、平日衣物,以及数十万纸钱去到城外焚烧,自此之后,李氏的冤魂再也没有来过薛府。

牛用之后面也离开了苏州,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又去了哪座名山访道求真,又或许继续游戏人间,偶尔出手为人驱厉除鬼吧!

很多年以后,崔迪还会津津乐道地跟人聊起牛用之,跟人讲述那一晚的亲身经历,只不过大部分人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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