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春节不远的时候,我们的老板接到了一份重大的订单,因此我们几个同事只能连轴转,直到腊月二十七才勉强完成工作。正当同事们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买回家的车票。我打开手机不断刷新了几个小时,终于抢到了一张从杭州回北京的绿皮车站票。想到将要长时间站立19个小时的旅程,我的双腿不禁开始颤抖起来。 杭州城站并不像杭州东站那样整洁和干净,大多数乘客都是一年辛勤工作后渴望回家的普通务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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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乘客中间,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当然更多的是一对对在杭州谋生的夫妻。在候车大厅等待车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了一对与众不同的夫妻。男士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中等,他的一头鬈发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非常抢眼。他上身穿着一件紧身西服,明显不适适合他的尺码,仿佛整个人都被塞进去了。而下半身则是一条运动裤,上面还带着"运动"字样,脚上穿着一双皮鞋。这样的穿搭,让人觉得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而他身旁的女士大约三十多岁,穿着更加协调一致。然而,她脖子、手腕和耳朵上的黄金饰品不禁让人注意。俗话说:“财不外露”,但这位戴着金链子的女士似乎并没有深刻理解这个道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对夫妻在候车大厅坐着等待的时候,手中一直握着酒瓶。完全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他们不时举杯向经过的人敬酒,看起来完全陷入了酒醉的状态。期间,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友善地提醒了他们几次。男士甚至站起身来邀请一名女乘务员和他喝一杯,若非他的妻子表示不悦,那名女性员工很可能很难轻易挣脱。

我站在离这对夫妻十米开外的地方,心想:“恐怕这对夫妻是许久没回家了。在杭州赚够了钱,太高兴的缘故,才会如此不分场合地饮酒。”检票的时候,女人扶着已经有些眼神涣散的男人,另一只手空出来,拎了一个又大又旧的帆布包。她走起路来,能够听到从帆布包里传出了易拉罐碰撞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女人的包里一定还装了很多罐啤酒。看来,他们夫妻俩是打算在火车上一醉方休。为了避免拥挤,我上了火车之后,走了好几个车厢,才算碰到一个人相对少的车厢。当然,依然是没有座位的,只不过我有了站稳脚,可以活动筋骨的空间。

我把背包扔到了两排火车座椅中间,等到来来往往的乘客都找好位置后,打算坐下养精蓄锐。突然,我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转过身,就看到刚才在候车大厅的那对夫妻竟然站在我的身后。女人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格外晃眼,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她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把地上的背包挪开,好让他们过去。我刚要弯腰去拿包,胳膊却被男人的右手一把给抓住了。我能感觉到男人手掌心传递过来的力量,很显然,他把我当成了防止自己倒下去的把杆了。见此情景,女人用带有歉意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拽着男人就要往前继续走。这时候,双腿都站不稳的男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兄弟,走,跟我去喝酒。”正说着话,男人就拽着我往前一块走。我向他身旁的女人求助,却发现她并没有想要制止的反应。

就这样,我被一对喝醉酒的夫妇架着,来到了一排双人座椅的前面。我刚想说,这个座椅只能坐两个人。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我就被男人搂着脖子给一把按在了靠窗边的位置,他紧挨着我坐下,整个脑袋几乎完全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女人只坐了座椅边缘很小的一个地方,随手把手里拎着的帆布包扔到了小桌板上。坐在我们三个人对面的一家三口人明显被女人的气势给吓到了,坐在中间的小女孩甚至当场就哭了起来。对于旁人的反应,脑袋搭在我肩膀上的男人却毫不理会,就跟没有看到一样。他一双手笨拙地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罐啤酒。

他先是冲我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意思应该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喝。我连忙摆手拒绝,并且准备起身离开。男人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不悦的神情,他快速打开易拉罐,然后把啤酒递到我面前。我看了一下他红肿的双眼,感觉到他眼神中蕴含着的凶光。挤在座椅边缘的女人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此时,男人已经趴在了小桌板上,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但是没人能听清楚他讲的到底是什么。我微微站起身,把耳朵凑到女人的嘴边,只听到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今天,只要能陪我男人喝酒,让他高兴。我就给你一大笔钱。”女人的话,让我的眉头不禁一皱。她也许是看出了我的质疑,十分迅速地把小桌板上的帆布包提了过来。她把帆布包的侧袋打开,让我看。我有意把头扭向其他的地方,女人还生气了,又故意把帆布包往我的眼前凑了凑。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我终于看清楚了事实。在打开的侧袋里摆放着整齐的一叠现金,新旧程度显而易见,应是刚刚从银行取出的。我愣在窗户边的座椅上,感到无措。突然间,男人身上扣得不紧密的西服口袋传来一个响亮的手机彩铃。电话声响起,男人立刻坐直了身子,一手在西服内侧胡乱翻找。经过许久,他才摸出一部摔得支离破碎的手机。接通电话时,男人甚至没有看一眼手机屏幕,直接朝着电话那头大声喊道:“为何催促,我已在火车上。即使再催,我也不能更快。”话音刚落,男人并未挂断电话,而是甩手将手机扔到小桌板上。电话里持续不停地传来一位女子的抱怨声:“你为何对我咆哮,懦弱无用之人。我实在搞不懂,我姐姐当初为何只顾一时的气愤。”坐在我旁边的戴金链子的女人听到这里已经变得坐立不安。她抓起小桌板上的手机,随手将它扔掷了一段距离。手机滑到离我们不远处一位乘客脚下,然而他却不敢弯腰拾起。显然,这对古怪夫妇的行为吓到了他。很快,这对酩酊大醉的夫妻同时陷入了沉睡。在并不宽敞的车厢里,男人熟重的打鼾声响起,女人乃时念念有词。我们斜对面的乘客见夫妻都陷入了沉睡,才敢弯腰捡起女人刚才扔掷的手机。他拿着手机走到我们座椅旁,将手机递给了我。

看来,他把我当成了这对夫妻的熟人。我接过男人递过的手机,自然而然地浏览了一遍。这台手机并未设有密码锁,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出现了数十通未接来电和未读短息。我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条短信,发信人名字写着“小姨子”,内容却引人关注:“无论如何,这次我婆家装修新房,你必须拨出十万元款项给我。否则,我便不会让我姐再继续与你来往。”我正准备将手机放回男人西服口袋,突然女人猛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就仿佛我打算进行什么不当的行为一样。“姐姐,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想帮着哥哥好好放好手机,您不必生气。”我忙将手机塞回男人的衣服口袋,一边对着戴金链的女子展开谄媚的笑容。

女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坐起身,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她从一直压着的帆布包侧袋里取出了6叠崭新的纸币,扔到了我跟前的小桌板上。坐在我们对面位置的三个人都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都以为戴金链子的女人是个神经病。我也被女人的这一举动给吓懵了,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只能尽力把身子往一旁的车窗上靠。女人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男人,被你灌醉了。这6万,给你做奖励。”车厢里原本大部分的人都睡着了。被女人这一嗓子,乘客们纷纷揉着惺忪的睡眼朝我们这里看。就连隔壁车厢喜欢看热闹的乘客,也都小跑着过来,忍不住打量着我和满眼通红的女人。

我连忙摆手道:“大姐,这6万块钱,我不能要。再说了,大哥喝醉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您快点把钱收好。”一边说着话,我一边伸手去拿小桌板上的钱,准备替女人收好放回刚才的帆布包。“不许动。这6万块钱,都是你的了。”戴金链子的女人又把刚才的话仔仔细细地重复了一遍。说实话,当时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在止不住地往外冒汗,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平静,几分钟后,戴金链子的女人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再次进入了梦乡。我也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桌子上的6叠现金收好,揣回了女人胳膊下的帆布包里。到了后半夜,这列绿皮车几乎没有需要停靠的车站了。我也能够抓紧时间,靠着不断抖动着的车窗小憩一会。

整个晚上,我都被这对奇葩的夫妇折腾着,他们莫名其妙的一系列行为也给我的过年回家之旅,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第二天上午9点多,我被一旁的响动给吵醒了。朦朦胧胧中,我就感觉到坐在我身边的男人开始使劲用两个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的一头卷发被拨弄得更加杂乱了。戴金链子的女人还紧紧抱着帆布包沉睡着,此起彼伏的鼾声让我都不由得佩服她竟然能睡这么久。就是不知道等火车到站,她从梦中醒来,是否还能记得头一晚,自己非要把6万块钱塞给一个素不认识陌生人的奇葩举动。

卷发男人被自己的两拳头给彻底打醒了,他看了一眼我,神情中写满了疑惑。就好像他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坐到他身边的一样。我并没有等卷发男人开口,拎起了脚边的背包,起身就走。坐在我们对面的一家三口已经提前下车了,他们的位置空了出来。卷发男人为了给我让位置出去,用力地抱着身边的女人,把她扶到了对面的位置。戴金链子的女人被惊醒了,她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对于头一晚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印象。卷发男人查看了一眼帆布包的侧袋,发现里面的6万块钱还在,刚才紧张的神情立马舒缓了下来。紧接着,他又掏出了西服口袋里的手机,看到那么多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一下子愣住了。看来,他对于自己昨天晚上和小姨子说了什么,已经全然没有印象了。

此刻的他,恐怕内心难免深感懊悔,为自己昨晚醉酒失言的言辞。然而,这一切与我无关,在我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并不特别地牵动我内心。虽然我对这对夫妇在上车前大量饮酒的原因颇感好奇,但我们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无权多问这其中的细节。正当我在餐车购买早餐的时候,再次意外地遇到了那个佩戴金链的女人。这一次,她主动与我寒暄:“真巧,又见到你了。昨晚的事情,谢谢你。”说着,她从口袋中拿出50元钱,替我支付了早餐的费用。

站在来往如潮的火车走道上,中年女人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除了偶尔散发出一丝酒气之外,我确信她对昨晚的记忆仍然相对清晰。我向她询问:“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头一次见到有人在上车前喝这么多酒。”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难为情。毕竟,快过年了嘛,我和我家那位为了生活已经辛勤打拼了一年,也希望能够快乐地回家过个年。”“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打工人。但本来应该开心的事情,为何要借酒消愁呢?而且,喝得如此之多,甚至将通过辛苦工作所赚来的血汗钱随意给予一个陌生人。”我不解地询问道。女人侧过身,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卷发男人,脸上显露出一丝忧愁:“这一年,我们俩节约着才攒下了几万块钱。然而,两个家族都觊觎着这笔钱。我娘家人一直不看好我男人,认为他没有能力,长相也不好看。而我妹则想要这笔钱,用于装修自己婆家的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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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时,我男人的弟弟要结婚,迫切地需要这笔钱作为彩礼。他一个男人夹在这中间,着实不易。”说到这里,女人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所以一直劝他要开心些。这个回家过年,对于别人而言是家庭团聚,寻欢作乐;而对他来说,却是家庭忧愁。我只希望他能坦然一些,不要把一切都埋在心底。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难道还不是那笔钱吗?我有时候真的想,如果没有这笔钱,回家就不会有这么多困扰了。”女人不由地瞥了一眼手中的帆布包,眼神中满是无奈。我望向走近我们的卷发男人,脸上带着笑容,内心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