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3月17日,为了庆祝英国公使蓝浦生外甥女安·菲普斯的生日,一群外国人从东便门骑马前往佛手公主坟野餐。
“北京就是天堂……我生命中,再没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光。”1925年,美国妇人爱丽丝·格林·霍夫曼被北京征服了。霍夫曼夫人是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远亲,当时,她作为英国驻华公使罗纳德夫妇的客人,正在北京度假。
霍夫曼夫人笔下的“天堂”,当然只是外国人居住的地方——东交民巷使馆区。这块占地不到一平方英里的外交飞地,与真实的北京城隔着高高的围墙和宽阔的草坪,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堡垒”。
除了极少数公使,聚集此处的外交官和他们的客人,平日少有工作,每天都是无尽的空虚。他们的快乐源泉是鸡尾酒、赛马、郊游和俱乐部八卦,驻华生活俨然成了一次漫长的“北京假日”。一位第一次到北京的俄国外交官写道:“他们远离了过去熟悉的一切,平时也没太多的事要做,便把生活变成了一场永不停歇的聚会……你会以为被派到中国的外交官们的唯一使命就是玩儿个痛快。”
在古老的北京城,这些外来者总能找到最惬意的享受,在天坛公园的百年古树间骑马遛弯儿,开车到西郊跑马场赛马抽奖,在城墙上的石块和杂草间散步。从高墙上俯视时,大街小巷的乞丐和排泄物乃至残忍的游刑似乎都消失了,他们眼中只有宁静浪漫的古都。
英国公使蓝浦生等人在石景山隆恩寺游玩。
每年初夏时节,去西山消夏是外国人的惯例。他们租下价格低廉的寺庙。白天,漫步在山间的葱葱郁郁中,尽情享受清爽空气;夜晚,直接在凉爽的庭院里,伴着星光和诵经声入眠。曾任意大利驻华公使的丹尼尔·瓦雷,这样描述英国公使朱尔典在中国小庙的英式晚餐:“中国仆人们身着蓝布衫,外罩红缎马甲,穿梭来去伺候着这位在露天吃饭的白头绅士。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布精美,银质刀叉和玻璃杯闪闪发亮。”
外国人在山间寺庙的小院里聚会畅饮,左侧身穿马甲的是中国仆人。
有了能干的中国仆人,似乎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外国人奢华野餐的地点:颐和园的石舫、佛手公主坟的供桌、永乐皇帝长陵附近的空地……一位英国参赞的夫人莫莉,竟然记述了在北戴河海边岩石上的一次野餐:“他们给我们拿来了鸡尾酒、酱汁饼子还有樱桃白兰地,我们披着毛巾坐在岩石上吃。”
1930年代,一群外国人在颐和园清晏舫上吃西餐。
外国人正在佛手公主坟野餐,宝顶前的供桌上摆满了餐食。
野餐完毕,外国人在佛手公主坟院中游戏运动。
早在1900年代初,北戴河已经是外国人情有独钟的避暑胜地。据曾任英国使馆二等秘书的嘉奈特描述,那时一位俄国公使的太太总是穿着她最时髦的衣服,坐在四人抬的轿子上,在仆人们的前呼后拥下,一路招摇至海边。
1933年,一名外国妇人在山路上坐着轿子。
游过北戴河、访过十三陵、看过西山的日落,郊游归来的外国人回到东交民巷,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接一场的聚会。有时,同样的一群人,一个小时前刚在英国公使的宴会上聊过八卦,一个小时后就到日本公使馆赴宴。时间长了,普通的聚会和八卦已经无法引起大家的兴致,英国作家茱莉亚·博伊德在《消逝在东交民巷的那些日子》一书中写道:“外国人只得依赖其他追求来赋予他们生活的意义——性和马。”最离谱的是一个名叫普任迪斯的美国牙医,他平时专为使馆区的外国权贵看牙。为了寻求刺激,普任迪斯竟办了一个“西山天体营”,这就是姜文电影《邪不压正》里“香山天体营”的历史原型。
赛马是外国人主要的娱乐活动之一,图为1932年至1933年间的春季赛马。
一战爆发后,这些旅居北京的外国人没有放弃他们的社交生活。唯一的麻烦是,中立国代表举办宴会时,必须筹备两场,一场邀请协约国,一场招待同盟国。然而,纸醉金迷的“北京假日”终将结束,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次日,东交民巷被日军占领。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人民解放军昂首阔步,走过了东交民巷。
文 | 杨丽娟
图 | 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图书馆特别收藏提供
编辑 | 杨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