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吧。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世间,一不小心,总能撞见几个鬼。

套路盛行、人渣成群的时代,头脑,才是一个人武装自己的绝佳“武器”。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咚咚,是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合租室友。

她是个直爽的东北姑娘,身材纤瘦颀长,脸蛋白净素雅,一头长直马尾,还在读研究生。

我搬家的那天,她特别热情,跑前跑后地帮我搬东西。

安顿好之后,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回来的路上,她很自然地就挽起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跟我聊天,让人心里觉得很舒服,也很亲切。

都说女孩子的友情总是很容易就建立起来,更何况,我们还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很快地,我们就熟络起来,只不过,平日里我上班、她上学,所以,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直到住在一起半个月之后,我才知道,咚咚是有男朋友的,只不过,咚咚说他们可能会分手,原因是男友的家里人反对。

我实在有些不解,像咚咚这样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女孩子,应该会有很多人追吧,怎么还会有如此挑剔的人家呢。

她告诉我,男朋友是广州人,爸爸是政府部门的高官,妈妈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

家里有三套临海别墅,请了六个阿姨,还不包括菲律宾女佣和英式管家,他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水果都是阿姨洗好、切好端上来的,所以,他家里人一直都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听了她的话,我忍不住一阵咋舌:好吧,又是一个豪门弟子,再聊下去却是疑云重重。

“你见过他家人吗?他们就反对?”我问。

“没有,有次都准备要见了,可他妈临时有事,见面就取消了。”

“那你去过他家吗?”

“他一直在广东创业,所以,我只去过他自己在广东的家。”

“也是临海大别墅吗?”

“不是,他跟人合租,他很有志气的,不用家里的钱。创业很烧钱,他也是没办法。”

我越听越觉得不靠谱,怎么都感觉像是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情节,但是,看着咚咚诚恳清澈的眸子,我没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过了许久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咚咚口中的男朋友。

他叫刘洋,开一辆黑色的奥拓,眼角有皱纹,鬓间有白发,穿黑色的T恤,领口处发亮,应该是许久没洗过了,脚上的棕色浅口靴有点掉皮。

咚咚穿了白色的雪纺衫,配了红色高腰百褶裙,眉眼处都精心地修饰过,牵着他的手,一直都在笑。

爱情是个多伟大的东西啊,它能让一个平凡的女孩双颊绯红、眼底闪光,瞬间就变得光彩夺目。

他们俩请我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饭,席间,刘洋喝了很多酒,说谢谢我一直以来对咚咚的照顾,说要靠自己的能力给咚咚幸福,然后醉醺醺地畅谈自己创业的宏伟蓝图,接广告、做品牌、打市场、上市……

我不动声色地颔首,只当他在说笑,咚咚却一直看着他,眼睛里的钦佩展露无遗,长期单纯的学校生活,让她比一般的女孩儿更晚熟些。

饭后,我借口有事,没多待就离开了,约闺蜜去逛街,直到商场里的最后一家店打烊,回去之后,刚打开门,就看到了那双掉皮的浅口靴,散发着让人不适的异味。

咚咚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声,还伴随着一阵慌乱的撞击,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似乎窥探了别人的隐私,于是,连灯都没开,就急急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那段时间,我工作很忙,同样很忙的,还有刘洋。

因为咚咚总是连续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打电话过去,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我不止一次看到咚咚呆呆地盯着手机出神,应该是在等他的电话吧。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咚咚在过马路时突然晕倒了,正在医院挂水,她家属都不在身边,所以就将电话打给了我。

我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匆匆地赶过去,在病房里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咚咚,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准备打给刘洋的电话,看到我之后,她一直不停地掉眼泪,却说不出一句话。

“还没人接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咚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我柔声安慰了她一番,拿起热毛巾帮她擦了脸,低头的时候,悄悄记下了刘洋的电话。垫付了八百多块的医药费之后,我来到楼道,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浓重的乡音,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这里没人叫刘洋,你打错了!”

一个人在阴暗逼仄的楼道里站了许久,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善良的咚咚。

回到病房之后,我犹豫了很久,才试探地问,难道你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他吗?

听了我的话,咚咚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你知道了?安心姐,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怀孕了。

出院之后,固执的咚咚执意要去广东找刘洋,她说,只想当面问问他,让他给自己一个交待。我原本想陪她一起,但公司临时安排我去另一座城市出差,所以,我只是劝了她几句,嘱咐她注意安全,再无多言。

出差回来之后,我没见到咚咚,给她发了条问候信息,多日的劳累奔波让我很快沉沉睡去,半夜醒来,看到咚咚发过来的消息,孩子没了。

窗外起风了,我听到咚咚的房间传来一声巨响,跑过去打开门,看到一直放在咚咚书桌上的细白瓷娃娃掉到地上,被摔成了四瓣。

我一直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此情此景,真让人觉得头皮发麻、诡异异常。

我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孩子,别怪你妈妈,不是她不要你,是她真的没办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由于公司地址变动,我必须重新找新的房子,所以,那些天,我一下班就在各个房产中介间奔波,简直累到散架。

在我准备打电话告诉咚咚的时候,正巧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语气轻快、笑声悦耳,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说自己明天就回来了,和刘洋一起。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所有处在热恋中的姑娘一般。

第二天,我一进家门,就看到客厅挂满了刚洗过的衣服,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下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盆,咚咚和刘洋正坐在餐桌旁吃着泡面,看到我进来,咚咚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安心姐,你吃过了吗,跟我们一起吃吧。

我笑着摇摇头,告诉她我已经吃过了,咚咚又说,刘洋已经决定来这边发展了,做餐饮,广州竞争太大,不好做。以后就借住在我们这里,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你们住吧。我勉强道,顺便告诉她,公司要迁新址,我已经在找房子了,下个月就不续租了。

刘洋客气地跟我打招呼,端着一碗泡面,神色尴尬,没办法,因为要来这边,跟家里闹翻了,我倒还好,只是委屈了咚咚。他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咚咚,两人目光交汇,甜蜜如斯、默契十足。

我没说话,略一点头就回了房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向咚咚解释的,只是对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没有一丝好感。

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我被饿醒,爬起来找吃的,冰箱里的食物早已被洗劫一空,我无奈地倒了杯白开水,准备回房间里冲麦片。

路过咚咚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提到了什么“筹钱”“海鲜酒楼”之类的,我没作停留,准备径直回房,却险些与猛然开门出来的咚咚撞个满怀。

她涨红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身后的刘洋从房里钻出来,一脸谄媚,安心哪,我和咚咚有话想跟你说。

我们坐在满屋子挂着湿漉漉衣服的客厅里,都很尴尬,沉默了一阵,刘洋率先开口:

我和几个兄弟合计着开一家海鲜酒楼,前期需要垫资五百万,平均下来一人一百二十万,我都想好了,我去借一百万,剩下的二十万,你和咚咚一起想想办法。我听咚咚说了,你在你们公司买了股份,每年有10%的利息,这样吧,你把钱取出来,投给我的海鲜酒楼,我一年给你20%,实在不行,30%也行……

听了他的话,我没出息地把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出来,就像听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刘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站起来,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说了一句,想当年,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老子也能分分钟拿出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说完,“砰”地一声甩上门,出去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自己应该就是他口中欺虎的犬吧。

咚咚急急地走过来向我道歉,他跟家里闹翻了,家里人断了他所有的资金来源,他心情不好,你别见怪啊。

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问她恢复得怎么样,她只说例假不太正常,需要调养。那只吃泡面怎么行呢?看着愈发瘦弱的咚咚,我只是有些心疼。

他刚到这边,万事开头难,我的钱也不多,总要省着点用。

走,我们去楼下吃。

我拉着咚咚去了楼下的福州餐厅,那里的鸡汤不错,很补。

一周后,我找到了新的房子。

所幸在这里住得不久,东西并不多,只叫了一辆车,就搬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小零碎儿,我准备有时间再慢慢搬。

那个周末,我难得地没有加班,一个人在常去的清吧小坐了一会儿,便决定去之前租住的公寓拿些自己的东西。

过去之后,上楼,拿钥匙开门,这是我搬走之后,第一次来到这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公寓:

本来就不宽敞的客厅里支了张简易的单人床,旁边的沙发上,胡乱地堆放着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被子,茶几上是吃了一半的零食,还有吃完没扔的泡面盒,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让人混沌的难闻气味,我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刚准备进房间,就听到咚咚的房里传来了越来越大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咚咚的哭声,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一场争吵,“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摔碎了。

刘洋打开房门,看了我一眼,气势汹汹地摔门离开。

咚咚哭得很凶,掩面说不出话来,我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妥当,看到她平静一些了,才走过去说话。

咚咚没说话,递过来一张病历,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我打开,在上面看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四个字,尖锐湿疣。

我还没开口,她又哭了,我问刘洋了,可他说应该是在公共浴室染上的,他早就知道自己得病,却还跟我……

咚咚泣不成声。

我拍拍她的肩,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你们分手吧,他不值得。

可是,他是为了我才跟家里闹翻的,放弃了那么多……我不能……

真的,女人犯起傻来,连上帝都救不了。

你自己决定吧,抓紧去医院看病,别拖着。我知道,多说无益。

嗯。咚咚点点头,然后又小声说,安心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连去医院的钱都没了,客厅租给了一对儿小情侣,钱都在刘洋那里……

她低着头,说得很小心、很艰难。

我咬咬牙,拿出手机,准备转账给她,却被她制止了,别转账,之前的手机给刘洋用了,我现在用的不能转账……

她越说越小声,顺着视线,我看到了放在床上的那只小小的黑色蓝屏手机,一两百块一台的那种。

我从钱夹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了她,嘱咐了她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来到楼下,想了想,将手里的一小兜日用品都扔进了垃圾桶。

离开之后,我再没有去过那间合租的公寓,也没有再见过咚咚,大概半年,也许更久。

那次,公司组织员工体检,在市医院的妇科门诊,我正和同事站着聊天,突然,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头发凌乱,苍白纤瘦,我仔细一看,那不是咚咚吗?

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却像不认识我一般,机械地下楼,眼神空洞、步履匆匆,我沿着扶梯跑下去,好不容易才追上她。

咚咚,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呢?我拉着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我完了。她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神情麻木,依然自顾自地往前走,仿佛没看到我一样。

我抓着她的胳膊,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你还认识我吗?

她好像突然之间醒悟过来,看着我笑,安心姐,你来了?我们去超市吧,买个瓷娃娃……话音未落,像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始大叫,姐姐呀,我完了。她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我将她拉到一边的花坛旁,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还没开口,她就哭了,姐,我该怎么办,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不能当妈妈了。她哭得好伤心。

多么可悲,一场错误的爱情,足以摧毁她的一生。

“刘洋呢,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事情!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我带她回家之后才发现,不大的客厅里又添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中间用帘子隔开,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居然挤了三个人。

咚咚神秘兮兮地问我,安心姐,谁在这里住啊,是你的朋友吗?那我们要多买几床被子啊,他们这样,会生病的呀。她边说边看了看单人床上薄薄的床单。

不是我的朋友啊,咚咚,我不是已经搬走了吗?我心想完了,她肯定是出问题了,于是,试探着询问。

你已经搬走了?哦,可能是我忘了吧。她费力地回想着,像个孩子。

她拿出自己的小手机迫不及待地给刘洋打电话,边打边说,刘洋,你回来吧,出事了,你回来吧。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小下来了,像是哀求般,我求你了,回来吧,就一会儿。

她像只小猫般发出呜咽的哭泣声,声音却陡然提高了八度,一会儿都不行吗?就一会儿啊!她凄厉地尖叫着,伸出手去抓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把头磕在墙上,你为什么不回来?她的声音拖得很长,让人觉得凄冷又诡异。

我从她手里抢过电话,耳边已是嘟嘟的忙音,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我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咚咚家里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我自认为用最平静的语气简述了咚咚的遭遇,却还是在听筒里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大概是听到了家里人的声音,在一边的咚咚突然大叫起来:

我要爸爸,我要妈妈,我想回家呀,我不要在这里……

听到声音的两口子都掉了泪,焦灼地说,好孩子,你帮忙照顾一下咚咚,我们马上就从沈阳过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在机场见到了咚咚的父母,期间,刘洋还回来大闹了一通,指责我挑拨离间,辱骂咚咚有手有脚就会装病,还说因为咚咚,自己才放弃了吃海鲜、住别墅的生活。

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人。

得知咚咚的父母要来,刘洋借口出去弄钱,至今都没露面。

咚咚的父母带着她住进了学校的公寓,一分钟都没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她去了医院。

除了严重的妇科顽症,还查出了胃炎、低血糖和贫血,医生见她神情呆滞、语无伦次的样子,建议他们再去看一下精神科。

铁骨铮铮的五尺东北汉子在医生面前簌簌地落泪,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女儿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

这座城市依旧繁华,随处都是笑容得体、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可是,谁都不知道,在医院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石头般的硬汉,正在悲怆地痛哭,他最心爱的小女儿,靠在妈妈的怀里,眼神茫然,认真地哼唱着一支儿歌: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我想起初见咚咚时的场景,她穿着一件白毛衣,一脸粲然地开了门,用略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问,你是来看房子的吗?

迎接刘洋来的前一天,她站在衣橱前,换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般飞来飞去,她问我,好看吗?

记忆中的她,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一周后,咚咚的父母为她办了休学手续,想要将她带回家调养,听说,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咚咚清楚地告诉爸妈,我还欠安心一千八百块钱。

我接到咚咚父母的电话时,他们已经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沈阳了,老两口执意要把钱还给我,还说咚咚很好。

我们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过那个名叫刘洋的人,就当他死了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