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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整理 作者/王玉环 袁静

那年那月

珠珠要出嫁了

啥呀,珠珠要出嫁了?

这消息不亚于一枚重磅炮弹在人群爆炸!

不是珠珠不能出嫁,只是对象竞然是支书家的公子,这怎么可能呢!

在农村,支书是一村之尊长,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支书的公子结婚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对于珠珠要和支书的儿子结婚这事,小梅,玉枝,四妮,水粉,西凤几位姑娘们百思不得其解,她们一起找到大玉,问问真假。大玉认真的说"真的,东庄支书家的独生子”。看到大家咤疑的眼神,大玉又解释说“东庄支书的父亲是珠珠父亲的大师兄,老哥俩对脾气,早就想结亲,只是不合适,现今他的孙子比珠珠小一岁,老人家就作主娶珠珠作孙媳妇了”。

大玉和西凤同岁,属虎,比这几个属兔的闺女大一岁,她是这些女孩子的主心骨。她的话大家都信,这一定是真的。

水粉低声嘟哝一句“蒜臼得头真有福气”。看看大玉没发脾气,大家不约而同,放声笑了。

珠珠是腊月生日。女孩在父母心中是珍珠,正赶上出生这天是三九天,父亲是老木匠有见识,就给心爱的女儿起名九珠,大家习惯叫她珠珠。今年十八岁,中等身材,不算美女,却也不丑,她要结婚了,要嫁给支书的公子了,大家为什么认为不可能呢?珠珠为啥有这么个“雅号”呢?

这要从十年前说起了……公元一九五九年腊月:

那年那月,对农村的管理颇有军事化的味道,上级把东凡村、西凡村、渡店,三个村的公民合并为一个营。西凡村为一连,东凡村为二连三连,渡店为四连五连,营部设在渡店。

这种帶军事化色彩的编制把托儿所,幼儿园,学校,基干民兵、普通民兵,幸福院统统囊括在内。小儿在幼儿园玩耍,学生在学校读书。每个公民按编制开会、学习、生活、劳动,每个连队一个伙房,每个单位一个伙房。珠珠未满八岁,本该在幼儿园食堂吃饭,可她见大玉报名上学,自己也傻了八及的报了学校。这倒好,天寒地冻的天气,也要到东凡村小学食堂吃饭了。

一天,大玉还没来呢,珠珠自己往学校走,天冷路滑,珠珠脚一打出溜,就摔倒了,并把碗摔了三瓣。珠珠边哭边回家想再拿个碗,可家里哪有余碗?父母在食堂打来饭就用带缼口的碗轮流吃饭。还是刚过门的嫂子聪明,她找到一个蒜臼得,让珠珠去学校吃饭用。珠珠跑到学校赶快去站队打饭。队很长很长,珠珠正排到伙房外面的大烟囱跟前,她就靠着烟囱取暖。这时一个叫换章的男孩看到珠珠的样子就打趣说"蒜臼得头,灶筒(烟囱)脸,逢着吃饭抢大碗”。这个男孩边敲着碗,边指着珠珠唱,惹得大伙哈哈大笑,几个孩子跟着唱“蒜臼得头,灶筒脸,逢着吃饭抢大碗”。有个调皮的男孩跑到珠珠跟前说“我有大碗,你抢不抢”。珠珠捂着脸,哭的希里花拉。西凤看到后就找到大玉,告诉她有人欺负珠珠,大玉出了伙房看到珠珠坐在烟囱旁边哭,问“哭啥咧,谁咋你了?"珠珠哭的说不出来话,半天才说自己碗打碎了,只好拿个蒜臼得来吃饭,换章他们取笑她。大玉也好笑,她拉着珠珠去伙房打饭,后边跟着几个孩子悄悄的唱“蒜臼得头……”大玉两手把腰一掐,眼一瞪,“谁敢再吭……”

从此后珠珠不敢自己去学校,不敢去伙房食堂吃饭。后来食堂散了,珠珠再不用去站队吃饭,却也不愿意上学了。

五年前,这群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们,成了家里生活中好帮手。他们割草,捡柴,挖野菜,相互攒比。每每是珠珠割草割的多,四妮对珠珠说,“你力气大,草割的多,你送给我点吧,往后我和你玩”。水粉立刻接话,对,每人送一大把,不给就不和你玩了。小梅看看玉枝,也说同意。于是珠珠每人送一大把,自己篓子里的草成最少的,回家后被娘骂一顿。

秋后,他们结伴去沙漠地溜花生。那时没钟没表,不知道时间,只听鸡叫就起床,互相约好,起五更出发。一次去南丈保,走的早,天气大雾,迷路了,大玉她们不敢再乱走,大家在路边休息,边踢跟脚边等天亮(因为天冷,大家在做一种游戏)。天渐渐亮了,和珠珠一对踢跟脚的娇娇发现珠珠的鞋不对,就问“你怎么穿了尖尖鞋?”原来是把他娘的尖尖鞋穿来了。

又一次去杨刘庄溜红薯,珠珠照例在大玉家等人到齐,她把蓝子放在院里,自己坐屋里等,这时,大玉家的小狗把珠珠蓝子里的干粮袋叼走了。珠珠发现干粮袋不见了,就嚷嚷着到处找,众姐妹也帮她找。星光下,瞧见堂屋门旁的天爷台上有个小布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珠珠拿起来就放蓝子里了。时过中午了,大家都吃自己帶的干粮,珠珠大声哭起来了,愿来自己的干粮袋变成了忱头……

似这样惹人发笑的事,"层出不穷"。在大家眼中,珠珠是又傻又笨的丑妮子。象她这样的傻妮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家,谁能信呢。

(二)珠珠的婚姻

在大家的羡慕嫉妒中,珠珠出嫁了!

在婆家,她任劳任怨,家务活自己全包,生产队出工最勤。可是什么也干不好。干活下晌后,马上去帮婆婆做饭,婆婆说只有两根萝卜了,菜少多放点盐,让菜咸点吧。珠珠就抓一把盐,放进菜里。婆婆尝了一口就吐了,没好气的说“这菜咋吃呀,你自己吃罢"。婆婆另炒了菜。吃饭时,珠珠不敢吃别的,就把萝卜丝全吃了。丈夫瞪着珠珠骂“傻种,天天想干啥”,珠珠如实回答,“光想喝水”。

村里办起了“代销点”,售货员是人人羡慕的美差,可这样的美差不是一般人想干就能干的。干这差事得是有身份的人,丈夫是支书的儿子,支书的公子当然有身份,于是珠珠丈夫成了"代消点” 的售货员,起初丈夫几天回家住一天,后来干脆不回家住了。珠珠和两岁多点的孩子只好天天等,日日盼。

原来珠珠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丈夫不但和别的女人同宿同住,甚至于带回家住,珠珠忍气吞声只当没看见。不久唯一疼爱珠珠的爷爷去世了,当支书的公公对儿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丈夫提离婚,珠珠装傻不吭,婆婆劝她离婚,珠珠装聋不理。

一年后,珠珠的母亲因病去世,哥哥又因伤至残了。没过多久,珠珠病了。是农村人最怕的一种病叫“大肚子皮病"也叫 “气鼓"三个多月没来月经,婆家认为是“干血气"。 婆婆怕死在他们家,劝珠珠"回娘家养几天吧”。就哄着珠珠回娘家了。

见珠珠面黄肌瘦,病情严重,大玉知道珠珠不愿离婚,就问珠珠,“还能过好吗” “不能,我有病,他们也不给我看,不知道我能活几天”,说着就哭了。“既然过不成了,那就离婚吧,不过得让他们家把病治好”。婆家同意离婚,却不管治病。这可把大玉气坏了,无奈离婚是他们的事,自己无权干涉,只好给珠珠出主意,让她要孩子,要是婆家不给就要养育费,孩子快五岁了,每年一百元,五年五百元,少一块也不离婚。珠珠眼睛亮了,“能给一百也好,有了钱,我也能治病,他们家不给钱,我就要孩子。”大玉被气笑了,“傻妮子,不给五百块钱就别跟他离婚"。珠珠又和哥哥嫂子商量,哥嫂也同意。珠珠到婆家说明要求,丈夫满口答应。

这天正是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丈夫带着珠珠在县城民政局离了婚,又在饭店里吃了顿饭,临分别时给了珠珠五元钱,“你先花着,剩下的钱以后再给你”。珠珠就高高兴兴的回娘家了。

哥哥嫂嫂看到珠珠拿到五块钱就同意离婚,气的直骂珠珠笨死了,又骂她婆家缼德坏良心,不得好死!小梅水粉几个人气不过,要找他们理论,大玉流着泪说“晚了,婚是双方同意离的,再说啥也没用了,想法给珠珠治病吧。”

嫂子带着珠珠到处求医,中医号脉,西医听珍,都未查出病情。在乡医院就珍时,一个实习生学着老师的样子给珠珠检查,摸摸珠珠的腹部,轻轻的和老师说,咋摸着象个小孩儿头,是不是怀孕了呀。珠珠哭着骂着,“俺男人不要俺,因为这病才跟俺离的婚,你胡说俺怀孕,这不是坏俺名节吗”。嫂嫂急忙拦住珠珠,又给医生道歉并诉说了妹妹的遭遇,众人听后深表同情。安慰她们回家慢慢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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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珠珠再婚

三个月过去了,珠珠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嫂子就托人再给珠珠寻婆家。经媒人介绍,说定了后村一个三十岁的小伙子。珠珠满心不愿意,嫂子就找大玉她们劝劝,大玉帮珠珠分析,你爹老了,娘不在了,哥哥又重病,侄子侄女幼小,你不寻婆家不出嫁,让嫂子伺候你,你嫂还活不活了。

可怜的珠珠每天以泪洗面,万般无奈,只好同意再婚。

时光老人不管人间疾苦,它慢条斯理的走过春,走过夏,又走完了秋季。它老人家循规蹈矩,循序渐进,正按部就班的走进冬季。

大玉,小梅几个姑娘也都为人妻为人母了,各有家务缠身,分身乏术。但是她们没忘记闺蜜,几个人轮流陪着珠珠买新衣服,挑选嫁妆。为怕别人发现身体有恙,一进十月珠珠就穿上军大衣。以遮身形。哥嫂在拮据的经济条件下给珠珠买了如意的新衣,一柜一桌,四把春秋椅子,外加一盆架。婆婆家买了一辆自行车,一台收音机。(当时流行的是两转一响二十四条腿)珠珠该满意了吧?可珠珠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一天,珠珠又落泪,大玉骂珠珠,“天天哭灾哭祸,真不知好歹,再这样没人管你了”,珠珠抽泣着说她前天看到孩子了,她喊孩子的名字,可孩子扭头就跑了。大玉也含泪无语了。

婚期定在腊月十六!

忙碌中到了腊月十三,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老天爷好像有很多怨恨,或似有烦恼的心思,无处诉说。就派北风在豫北的大地上使劲吹,想让人世间的一切动物和植物都统统随风消灭。带着哨音的西北风像寒冷的利刃,切断了枯枝,刮折了小树,吹净地上的尘土,并把尘土场上天空。北风白天肆意横行,晚上也不肯停歇。阴天更显天黒的早,在这滴水成冰的寒风中,人们谁都不想出门。

这天珠珠因为婚期已近,心情沉重,早早的就睡了,只是暗自垂泪。嫂嫂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又要打理孩子们和珠珠的生计,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也躺下休息了。

约摸十点多,珠珠腹痛难忍,还以为是吃饭啥不当,让嫂子给她找点止疼的药吃。看着珠珠难受的样子,嫂子就说去医院看看吧,这不是小病。嫂子把家里的架子车補上被子,让珠珠躺车上,嫂子拉着她去医院。离医院有五里路,天黑,风寒,姑嫂俩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剌骨的北风呼啸中,挣扎着走了三里路,珠珠忍不住疼的大喊“嫂,别走了,我不行啦,出血了”。

嫂子放下车把,掀开被子一看……庠水血水已把下衣湿透了,婴儿将要降生,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寒风中,两个人性命关天,怎么办?嫂子一个平平凡凡的弱女子,关键时刻彰显出伟大女性的智慧与果敢。嫂子脱下自己的棉袄,挡住肆虐的冷风,一边鼓励安慰妹妹,一边帮珠珠助力催产。

谢天谢地,孩子顺利落地,可没刀没剪,脐带难以弄断,寒风中,时间就是生命。嫂子手掐嘴咬,麻利的弄断脐带,把孩子放在珠珠的衣服里,让珠珠抱好孩子,盖好被子,拉着她娘俩一路小跑,把珠珠娘俩送到新的婆婆家。

出于对珠珠地关心,嫂子到过珠珠新婆家相看过。她记住了男方的家,

半夜三更,被敲门声惊醒的一家人看到此情此景,又惊又喜,他们家也打听到珠珠有什么病,但因家穷,不好找媳妇,也不敢退婚。现在凭空添一孙子,双喜临门,全家高兴极了。婆婆象对亲闺女一样伺候珠珠,丈夫看看娘俩,又怜又爱,声称自己后继有人,一生别无他求了。

十天后,婆家大摆宴席,新媳妇进门,孙子十二天一块庆祝。这一天,观者如堵,娘家人刚进村,许多人就前来迎接,孩子们边跟着跑边喊,娘家人来了,娘家人送嫁妆来喽!这种尴尬的局面,弄得大家面红耳赤,进退两难。

刚办过喜宴,原来的婆婆找上门来要孙子,被新婆婆挡在门外,两个人对骂,围观的人也指指点点。新婆婆理直气壮,有理有据,把对手骂的狗头喷血,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俩婆婆斗架,珠珠却不言不语,无动于衷。她麻木的表情,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好戏唱三天,日子慢慢地回归正常,

(四)后记

珠珠再不是以前勤劳能干的珠珠了。她无所事事,吃饱饭睡觉,睡够了呆坐。每每看到五六岁的小孩子时,眼睛就亮了,直直的盯着看。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珠珠越来越呆了,丈夫怨自己命不好,公公婆婆埋怨儿子不会管媳妇。珠珠不管旁人黑眼白眼,见饭就吃,随处就睡,见了孩子就叫大儿子的名字。婆婆怕珠珠把孩子帶傻了,就不让珠珠陪伴孩子,孩子渐渐变得不敢见珠珠了。

珠珠变得又呆又傻,到处游湯,见了孩子就追。有时一天不吃不喝直跑一天,有时几天回家看看就又跑出去了。她整天披头散发,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形如枯槁。据说婆家人带她看过医生,但效果不佳。娘家哥去世了,嫂嫂自顾不暇,也沒多余精力再管珠珠了。大玉小梅几个闺蜜也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只有相互叹息的份。

终于,在孩子五岁时,珠珠一去未返,杳无音信了。后来有人在安阳一带见过一个疯女人追着几个小孩,喊着孩子的名字“X X 回家来吧,凡村街里骡马大会,唱大戏咧,孩子啊,咱回家看戏吧”。

十年,二十年,四十年过去了,再沒人提起过珠珠,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好像她根本没来过这人世间。是呀,人人都是尘世间的过客,人人都是宇宙间的一粒尘埃,谁又能记住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