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退休以后有点事做,也是尽量培养一点良好兴趣,从二零二零年九月份起,我开始坚持学习古诗词。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在增长知识面的同时,我也越来越喜欢古诗词,越来越能体会到古诗词带给自己精神层面上的收获。
一首诗便是一个故事。诗词里,是人生。阅读和学习诗词的本质,是用自己的人生接触另一个人的人生。诗词不仅仅是语言,也不仅仅是情感,它是生命与生命的碰撞,是灵魂与灵魂的交流,是两段人生经历的交融。
李白号“谪仙人”,以浪漫主义情怀著称,为杨贵妃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名花倾城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其实,他也有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也有志不得抒的失意。
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受聘参加了永王李璘的幕府,但不到一年的时间,李璘就因与中央唐肃宗发生冲突而被消灭,李白也随即入狱。幸亏有郭子仪的担保,李白才未受极刑,转而改为发配夜郎。
在流放夜郎途中,李白遇赦得释,结束了长流夜郎的生活,途经湖北江夏时,受到了旧友江夏太守韦良宰的厚遇。这一年,李白58岁,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距离去世不到三年。回想自己的近期遭遇,可谓凄惨。于是,写下的一首《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诗作原文如下: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
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
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
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
无人贵骏骨,騄耳空腾骧。
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
蹉跎不得意,驱马还贵乡。
逢君听弦歌,肃穆坐华堂。
百里独太古,陶然卧羲皇。
征乐昌乐馆,开筵列壶觞。
贤豪间青娥,对烛俨成行。
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
欢娱未终朝,秩满归咸阳。
祖道拥万人,供帐遥相望。
一别隔千里,荣枯异炎凉。
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
长戟三十万,开门纳凶渠。
公卿如犬羊,忠谠醢与菹。
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
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
节制非桓文,军师拥熊虎。
人心失去就,贼势腾风雨。
惟君固房陵,诚节冠终古。
仆卧香炉顶,餐霞漱瑶泉。
门开九江转,枕下五湖连。
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
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
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
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
扫荡六合清,仍为负霜草。
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
良牧称神明,深仁恤交道。
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
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
樊山霸气尽,寥落天地秋。
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
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
送此万里目,旷然散我愁。
纱窗倚天开,水树绿如发。
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
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
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
对客小垂手,罗衣舞春风。
宾跪请休息,主人情未极。
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
朱门拥虎士,列戟何森森。
剪凿竹石开,萦流涨清深。
登台坐水阁,吐论多英音。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
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
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
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
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
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
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
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这首诗的大意是:
天上有白玉京城,京城里有宫阙,昆仑山有十二座楼阁,五座城池。
仙人为我抚顶,传授大智慧,并为我挽起头发,授我长生命符。
突然想来人间一游,误逐世间的欢乐,以尽前缘,并致力于研究治乱之策。
人间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九十六位圣君,空名挂于浮云端。
这些帝王像赌博投掷一样,以天地为赌注,一掷决定命运,导致战争不断。
我曾经学习霸王战略,希望能功成名就,高官厚禄,锦衣返乡。
可是,时运不济,始终被朝廷遗弃,只能长期漂泊于五湖四海。
也曾经去山东学剑,却没有什么结果,只能自我哂笑,即便会写点文章,可那有什么用呢?
剑术并非力敌万人,也就是个防身的技术,文章倒是四海闻名,罕有人匹敌。
这些都是些儿戏,微不足道,所以我像梁鸿一样看破了凡尘,唱着五噫歌离开西京长安。
不过,在临去之时,我还是流下了慷慨激扬的泪水,打湿了我的帽上红缨。
叹君也有着卓越的才能,气质品格高超,冠盖群英。
那时,你在道旁设帐为我饯行,慰籍我此次远行的艰辛。
鞍马生涯如同浮云飘忽不定,你在骠骑亭为我送行。
歌声钟鼓声表达不尽您的情意,白日马上就要落在昆明池中。
我曾经在某年十月到达幽州,看见安禄山的军阵兵甲灿烂如群星。
君王唐玄宗放弃东北河北,整个地区都由安禄山横行无忌,犹如长鲸在海洋横行。
呼吸之间,叛军就踏遍百川,燕然山也仿佛可被他摧毁。
我心知我在皇上那里不得意,说也无用,只好躲入桃花源,独善一身。
想弯弓射杀叛军,挟着弓却不敢张开,怕祸及自己。
我曾经在北京黄金台上掩涕痛哭,呼天喊地:燕昭王啊你在那里啊,怎么没有人识用人才?
无人珍惜千里马之骨,天马空自奔跃,不得大用。
即使乐毅再生,到如今这样的形势,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岁月蹉跎,不得人意,驱骑马儿来到你任县令的贵乡。
正逢你在悠闲地欣赏弦歌,肃穆地坐在华美的厅堂。
你如远古的百里之王候,悠然而卧就像远古伏羲氏时代一样。
行乐在昌乐馆,大开酒筵,罗列壶觞。
青娥美女夹坐在贤豪之间,对着烛光俨然成双成行。
醉舞纷纷散满绮席,清歌袅袅绕飞尘梁。
欢娱的时光快乐而又短暂,不久,你在贵乡县令任上就任期届满,要回到京城等候调遣。
饮宴送行的有万人之多,帐蓬遥遥相望。
这一别,我俩各隔千里,花开花落,春秋几度,炎凉各自,冷暖自知。
岁月炎凉几度变化,九州大地几乎崩溃。
唐军抗击叛军,战乱引起的沙尘使云海昏暗无光。
连草木都摇着杀气,星辰更是没有光彩。
白骨堆成丘山,苍生究竟有何罪,遭此劫难。
潼关函谷关捍卫着京城长安的皇帝宫殿,国命悬于大将哥舒翰一身。
不料堂堂三十万的大军,竟然开关门投降叛军元凶。
公卿官僚犹如犬羊般被叛军驱使,忠诚正直的人变为肉酱惨遭杀戮。
二圣逃离京城,长安和洛阳两座京城变为废墟。
皇子永王受皇上诏命,给予统兵征讨的权力,军事管制强盛富庶的南方。
永王节制并非是想做春秋五霸中齐桓公与晋文公,永王的军队却拥有勇猛的将士。
人心失去体统,贼势腾起风雨。唯有你固守房陵郡,忠诚高节勇冠古今。
我那时云卧庐山香炉峰顶,学仙人餐霞漱瑶泉。
草堂门开就看到九江流转,枕头下面是庐山脚下相连的五湖。
半夜,永王的水军来到浔阳,城里城外遍插旌旗。
我正巧被空名自误,永王派兵迫胁我上了他的楼船。
他曾经白白地赐予我五百两黄金,我却把黄金视为浮云。
我辞去永王的官却不受赏,反而被贬谪流放到夜郎那样的穷山恶水的地方。
夜郎离这里万里之遥,西去贬谪流放之路令人衰老。
海内六合,扫荡清静,我却仍然像霜打的小草。
日月普照,并无私心,有什么办法可以诉冤给苍天听听。
你是神明的太守,深知仁心爱民,也很顾念好友。
有愧于作你的青云客,第三次登上黄鹤楼。
惭愧自己不是东汉名士祢衡,徒自面对鹦鹉洲。
孙权建立霸业的樊山霸气已尽,天地之间一派寂寥秋色。
长江漂流着峨眉山的雪水,汇成三峡的急流。
万舸千舟在江上往来,连帆一片,直到扬州。
这次,你又在这里为我送行,登高极目远眺,万里悠悠,使我心情旷然,驱散了忧愁。
纱窗倚天而开,水树翠绿如少女青发。
看太阳,怕它马上落山,举起酒杯喜得明月。
吴越美女娇艳如花,窈窕婀娜,浓妆艳抹。
呼来款款轻上云梯,含笑羞羞步出帘栊。
对着客人舞动小垂手,罗衣在微风中飘摇舞动。
跪请宾客休息,主人情还未了。
浏览你在荆山的大作,堪与江淹鲍照的文笔媲美。
宛如刚出清水的芙蓉,有如不经雕饰的原始的大自然。
逸兴满溢我平素的襟怀,无时不想到你的招寻约请。
朱门拥立虎士,兵戟罗列森严。
剪竹凿石,水到渠成,溪流清深宛然而去。
登高楼坐水阁,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声音清朗,都是英明卓越的见解。
只言片语贵于白璧,一句承诺重于黄金。
称我不愧于你,宛如青鸟有丹心。
云间五色的喜鹊,鸣叫着从天上飞来。
听到大赦圣旨到了,原来是赦免我从夜郎返回。
这好比温暖之气从寒冷深谷中升起,又像是冰冷的死灰突然生出炎热的烟。
贤君你马上要登朝廷的凤凰池去了,忽然之间丢下我这个像贾谊一样得不到重用的人。
桀犬吠尧,叛军仍然在作乱,别让外敌看我们的千秋笑话。
我常常在半夜失眠,多次唉声叹气,为这个泱泱大国忧愁啊。
旌旗飘荡在太华、首阳对岸相望的二山之上,黄河从中间奔流。
群雄相互牵掣,不能一致行动,面对战机徒自犹豫不决。
如何才有善射的后羿那样的良将,一箭射落敌军的元凶。
李白这首《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是一首自传体长诗,也是李白集中最长的一首抒情诗,全诗共166句,830个字。诗题里写得很清楚,这首诗是李白“经乱离后”流放夜郎遇赦返回,滞留江夏时,赠送给老友江夏太守韦良宰的一首诗。
整首诗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同韦良宰的交往为中心,回顾了自己的人生历程,几乎是自己一生的总结。开篇叙述了自己谪仙人的来历以及自己的遭遇,又讲述了与朋友结交的过程,表达了自己在政治上的清白主张以及积极入仕的愿望,尽情抒发了自己的政治感慨。面对老友,李白除了叙及他们的交往始末,着意向他诉说了本身的不幸与委屈,还告诉老朋友骚动变乱前自己北上幽州就是为了探察安禄山的虚实,即便是入永王幕也是被胁迫的,表明自身在政治态度上的清白。
全诗有意营造出的一种恍惚语境,因为李白知道这首诗不只是写给自己的老朋友看的,而且,他是有意向世人明示自己在乱世中的态度与先见之明。李白因受永王之败的牵连,被流放至夜郎,中途获上赦宥。在这个时候与韦良宰这样一个老朋友相见,李白的感慨当然是很深刻的。最强烈的莫过于他已由曾经的翰林学士沦为一个流放犯,而对方已由一介平凡的知县成为名镇一方的诸侯。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缘由就是韦良宰在安史之乱中作出了与李白不同的选择。所以,一方面,李白在这首诗中用了大量的篇幅在为自己辩白,另一方面,用了大量篇幅在回顾和描绘自己与好友韦良宰的友谊。其最终目的,不过是希望好友韦良宰能替他美言几句,能够重新得到朝廷重用。
诗中最著名且流传最广的两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本来,这两句诗是李白赞颂韦良宰文章水准的,意思是其文就像那刚刚出水的芙蓉一般,自然纯美,质朴明媚,毫无雕琢痕迹,非常清新。不过,后世在引用这两句诗时,却更多地应用在美女身上,极力形容美女的天生丽质,赞其根本不需要任何粉饰,就如同出水芙蓉般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