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周处除三害》中,不要命的陈桂林这辈子只流过两次眼泪。

一次是在医院,奶奶因医治无效离世,他崩溃痛哭,从此他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再无任何牵挂。

另一次是在监狱。

在被执行枪决之前,小美带上工具仔细为他修面剃须。剃须刀是警察陈灰特地向狱警申请的,伤不到人。陈桂林仰面躺在那里,脸上是残留的泡沫,眼里无声涌出泪水。这眼泪既是为小美而流,也是为自己。

很多人会问:他们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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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如看看他们为什么相遇?

陈桂林找小美,是因为医生张贵卿告诉他香港仔头脑中遗留有弹壳,几年来,每次都是叫小美的女孩来诊所取止痛药。在陈桂林看来,找到小美是除掉香港仔的关键。

陈桂林一路尾随小美到了台中的“小美发廊”。他暗中观察,看到香港仔喝着啤酒烤串当众调戏小美,而小美似乎习惯了,只是抬下手转身走开。
只是因为手下小弟笑了两声,香港仔就大发雷霆,朝小弟头上连爆7个啤酒瓶还不解气,甚至要拿起烟灰缸接着砸,被匆匆跑出来的小美及时制止,还轻声让小弟赶紧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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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陈桂林或许在疑惑的同时,已经对小美产生了好感:她和香港仔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陈桂林替伏在对面的旅馆里,看到了香港仔对小美实施了不可描述的一幕,而这个女孩居然没有反抗。

或许是小美激发了陈桂林的正义感,他等不及了。

第二天,他佯装顾客上门找小美理发修面。屁股还没坐稳呢,香港仔就找上门来,逼问陈桂林来台中是干什么的,当听陈桂林说找朋友,还有男有女时,他怒不可遏,拿起剃须刀在陈桂林的脸上磨刀霍霍,直接在眉骨处放了点血。

此时,陈桂林藏在红布下的枪已经对准香港仔,命案一触即发。不远处的小美明明看在眼里,却没有对香港仔作出任何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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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警察突然上门让香港仔把车挪走。小美又一次站出来,握住了香港仔手中的刀刃,阻止了暴力的继续。险情解除,陈桂林和香港仔的第一次交手,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在脸上落下了伤疤。

这是小美第一次见到陈桂林,她不知道陈桂林与香港仔之间有何恩怨,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提醒他:以后别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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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桂林回到旅馆,看到自己的黑色西装被剪得稀烂,不用说,肯定是香港仔干的。

到了晚上,他冲进发廊,目睹香港仔正在对小美实施性虐待。经过一番追杀格斗,陈桂林杀掉了香港仔,然后第一件事就是返回发廊,解救小美。看到小美裸露着身体,他轻轻拿来毯子给小美披上,问小美是留下还是离开?话音未落,小美就给出了答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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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小美去了海边,知道了这个可怜女孩的身世。

小美说,香港仔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妈妈被香港仔从另一个男人手里解救后就嫁给了他,然后心甘情愿替香港仔顶罪,因为贩毒被判刑十五年,还有一千五百万罚金。小美名义上是香港仔的继女,却只是他手里的性玩具,她背上的剌青“cotton”(棉花)就是香港仔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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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无力反抗,不仅仅是因为香港仔的手段,更因为监狱里的妈妈还需要香港仔的照拂。香港仔把小美视作自己的私产,不许任何人觊觎她、接近她。他对陈桂林动手,或许是把陈桂林当作了潜在的情敌。

此时的陈桂林或许对小美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和小美同样出身底层,同样在这世上都没有了亲人。他从小成为孤儿,没有机会接受好的教育,只能在帮派里替人打打杀杀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而小美面对蛇蝎继父只能困在牢笼里献祭自己的身体换取母女平安。

当小美看到折返回来的陈桂林,双手被绑在床头的她脸上没有惊讶,眼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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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裸露场面被很多人吐槽充满男性凝视的意味,其实这个镜头恰恰说明小美的习得性无助。母亲的过往经历告诉她,逃出虎口不过是又入狼窝;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即便被解救,等待她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所以,坐在海边的小美问陈桂林: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注意,她用的是“我们”,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陈桂林会带她走,却没想到陈桂林给了她自由。不仅如此,还把车子送给她,让她能够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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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一脸茫然地坐在驾驶位上,看着陈桂林拿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人生经验失灵了。这个怪男人只拜托她一件事:告诉别人香港仔是他杀的,他的名字叫陈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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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陈桂林来说,“英雄救美”原本不在计划之中,只是捎带完成的事;杀掉香港仔,他的人生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他该去解决“榜一大哥”林禄和了。

他怎么可能沉溺于卿卿我我儿女情长?那不是他这个通缉犯配有的人生体验,他的最终归宿只能是死在监狱里。

陈桂林最后一次见到小美时,已经时日无多。他只是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让他出手相救的女人居然还记得他,不仅要给他剃须修面,还把他被剪烂的破西装修好了,破损处用小猪佩奇的图案作了补丁和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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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么知道陈桂林喜欢小猪的呢?也许她打听了很多,也许是警官陈灰告诉她的。而她做这一切只不过是想让陈桂林体面地离开。

小美细心温柔地在陈桂林脸上涂上剃须膏,把他的胡子清理干净。陈桂林在那一刻突然破防了,他闭着眼,泪水无声涌出。也许他突然意识到:这世上除了奶奶,还有另一个女人记挂着他;他也突然领悟到人生的美好与珍贵,这世上原来有比杀人或死后留名更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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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再没机会了。

整个过程他们没说一句话,刮完脸,他们会心相视一笑。

影片结尾,陈桂林穿着黑色西装,抬起干干净净的脸从容赴死;而小美泪流满面戴上陈桂林无比珍视的,奶奶给他留下的小猪手表。她知道,这或许是陈桂林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珍重,或者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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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虽然不曾发展出爱情,却到底是双向奔赴的关系。

有人认为陈桂林和小美这条线的存在是画蛇添足,但小美是陈桂林短暂人生中稀薄却唯一留存的浪漫。

正是小美的存在,才使得陈桂林的角色更为立体和丰富。如果不是小美,陈桂林或许从始至终只是个杀人机器。是小美激发了他心底的善念,最终完成了自我救赎。

他被枪决前平静而纯真的眼神或许表达了他的内心:

这人间我来过,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