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马镇长言简意赅:「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听这话我就头皮发紧。因为马镇长的习惯是,麻烦事不用微信布置、不打电话安排。让我过去,没啥好事。

进了马镇长办公室,统战委员张姐也在。

「昨天陪县领导下乡检查,发现公路沿线有几块写着‘阿弥陀佛’的石碑,领导要求尽快处理。」马镇长看着我俩说。

「这事儿跟我们统战没关系吧?」张委员反应迅速。

「大为副镇长从交通口负责,你从民宗角度负责,有问题么?不要干点活就推诿扯皮。」马镇长拔高了声调。

出了门,张委员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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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为,宗教信仰自由,这个事确实跟我没啥关系。」

「张姐,信仰自由不代表可以在公共场所设立宗教标识,你不愿意管拉倒,我找人给砸了就完事儿了。」懒得跟这个女人继续磨叽。

「姐不是那个意思,砸‘阿弥陀佛’是犯忌讳的。」张委员一脸神秘。
「张姐,是我砸,不是你砸。」统战委员讲忌讳,呵呵。
「大为,我一会联系下立碑的人,让她自己处理行不。」

「你知道是谁立的?」

「大伙都知道。」说完张委员走了。

康村刘女士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给庙里捐钱,在网上给大师打赏。县城到胡车镇山路崎岖,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发生。刘女士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相信,只要在公路边立上几块石碑,刻上这几个大字,就能消除业障。
刘女士人在外地,电话里她淡淡地说:「石碑是我立的,我已经积完功德了,你们怎么处理都可以。」
现在我可以砸石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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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我安排,交通助理老刘主动来了。
「大为镇长,这个事儿跟咱们交通没啥关系啊。」刘助理开门见山。

「……」
「省级公路沿线是路政部门负责,咱们当啥出头鸟。」
「你联系路政,请他们明天派人来处理下吧。」我揉了揉太阳穴。

晚上回家,我跟老妈笑着说今天的趣闻。第二天早上出门前,老妈犹豫着说:「大为,那个石碑你能不能不砸,我心里堵得慌。」

我心里还堵呢。

路政还真派了三个管护员过来,刘助理带着他们全镇绕了一圈,结论是按照《公路安全保护条例》三块石碑应该予以拆除。但三个人态度也比较一致——这个活干不了。
问就是「这玩意也不影响视线,算了,算了。」

再问就是「犯忌讳」。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我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就是三块刻着几个字的石碑,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望而却步。

我把刘助理叫到了办公室说:「这个事儿我最开始的打算是自己去砸,但是我改主意了,因为这不应该是副镇长应该亲自上手的工作。要么你让手下人去做,要么咱俩一起想办法。」
「要不,雇个人儿?」沉默半晌,刘助理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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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便,不过说好了人工费我可报不了。」

「我先去找人吧。」刘助理挠挠脑袋走了出去。

村里有几个专门给政府和村委干活的力工,平时挖沟、除草啥都行。但这次打电话一问,没人愿意干,给钱也不干。
这边找不到人干活,那边马镇长问我工作进度。

听完汇报,马镇长一拍桌子:「怎么着,那还得我去给砸了?」

「不用,我去!」
换上迷彩服,正准备喊着刘助理去砸碑,结果老刘叼着烟卷乐呵呵地走进了办公室。
「大为镇长,搞定了。」
「找到人了?」
「嗯,找到了。」刘助理吐了口烟接着说:「我一想,都说犯忌讳,咱找个不怕这个的不就行了嘛。村里有个老头儿脑袋不太正常,专门给人干白事营生的。我一说他就同意了,跟我说‘他不怕,他信教’。」

「搞定就行,我这马上就要带着你亲自上手了。」说着我摘掉了刚戴好的劳保手套。

「但是大为镇长,我可答应人家了,砸一块碑给100块钱工钱。」

「买那么大一块石板都用不上100块钱!」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这不没人干嘛,要不咋整。」刘助理一脸无辜。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色票子递给老刘说:「这个钱报不了,我出100,剩下200你和交通干事一人一半。」

「这叫啥事啊,上个班还得倒搭100。」刘助理没好气地说。

「你说这叫啥事,本来我应该赚300的。」我开玩笑。「行了,圆满完成任务,咱俩去跟马镇长汇报。晚上让他请客。」

只不过,这事儿过去好几年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