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陶渊明--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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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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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一生草隐乡野,声名不显,也无高官厚绩,并不入当时主流社会圈层,其实已经相当于社会的边缘人了,也就不可能立传。

梁朝沈约有感于陶渊明的隐逸气节,遂将他生平收录在《宋书•隐逸传》里,陶渊明方在历史文册里有了片语记载。

之后的《晋书》《南史》所撰的陶潜传均是在沈约此传基础上添减而已。此文最大的篇幅给了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和《与子俨等疏》等几篇文章,关于陶渊明的生平仅是几笔带过。

现今所有的有关陶渊明的生平经历均是历代学子们考据陶诗以及相关史料所得,对于年份的争议一直存在。幸好陶先生写诗的时候特别喜欢用年月日命名,也算是为学者们钻研陶史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因此,我们在细究陶渊明的履历之时,也不用太过计较其真伪,悠悠岁月俱都往矣,其实真的不用太在意。

02

关于归隐,传统已久。

到了朝政剧烈动荡的魏晋三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系统性和广泛性。

那个时期的人以隐为高,在晋人的词典里,隐的生态面貌就是逸,那是属于名士的潇洒、高旷和风流。先有“七贤”高唱竹林,后有谢安东山之卧,再有陶渊明时期的“浔阳三隐”。世情的动荡让人们不仅从玄言哲学中寻求精神的出路,也着意远离世俗来达到灵魂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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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传统里隐是一种文化,有“朝隐”,有“通隐”,还有“岩隐”,各有千秋。

所谓“朝隐”,即封建士大夫,身居朝廷,心在山野,淡泊恬退与隐居无异。唐·李贤引应劭注《后汉书·张衡传》:“老子为周柱下史,朝隐终身无患,是为上也”,此隐实难为。东晋的庐陵公主驸马刘惔,死后孙绰作诔称赞他说“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说起来倒有那么几分深居庙堂而思山林之远的朝隐气质。

所谓“通隐”,泛指旷达的隐士,对于隐士栖身的场所没有具体要求。东晋画家戴逵被就冠以通隐之誉,“戴逵字安道……性甚快畅,泰于娱生,好鼓琴,善属文,尤乐游燕,多与高门风流者游,谈者许其通隐。”魏晋时期,大部分的隐士如著名的嵇康、刘伶都属于此类。

所谓“岩隐”,顾名思义就是隐于深山老林,由于完全不问世事,餐风露宿,因此此种隐士总带着一股半仙的气质。阮籍的偶像苏门先生孙登就是此类人物,他无家无籍,住在山洞里,席地而坐,夏天穿草编的衣服,因长发丈余,到冬天,就把长发披在身上取暖,弹一把独弦琴,真是飘飘若仙。

03

很多时候,隐和仕只是士人们庙堂哲学的两面。

隐逸高人们负己之资,藏于深山而立志于山外。如姜太公执一直钩,大咧咧于渭水河畔宣天下之志,此隐实非隐,倒像是21世纪高明的营销手段;许由之隐,也带有鲜明的政治外衣,实隐亦非隐,说避世更准确一些,说起来有点像21世纪的“跑路”,权政更迭之际遁得远远的,以避祸端。

归根结底,出世或入世,仕或者隐实际并无高下雅俗之风,两者共同归于以无用为心的准则。

它只是士子们对内心放达与坚守的一种偏好,并不能简单地概括为内敛、含蓄云云,而是一种游离于小我之外的,与自然,与人间,与规则的唱和,是本征,是纯粹,是致虚极。

它深植于我们的文化根底之中,是我们千百年来的烟霞痼疾。

04

陶渊明的隐与这些都大不同,准确来说他是“市隐”。

他“草庐寄穷巷,甘以辞华轩”,他厌弃官场的羁绊,却不舍人间的烟火。“归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所以陶渊明的文字,读来总是那么温暖通透。你看他虽然“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却依然能够“浊酒聊自适”。

生命的自适自得,正是因为回归了“素心”本愿。

05

最广为流传的《归园田居》组诗其一就是他最真实的心路历程。

误入尘网三十年,他终于认清本心,放下所有的不舍,回归到生命的本乡。那里有荒田,有草屋,有狗吠,有鸡鸣,有榆柳,有桃李,更有他甘之如饴的人间烟火。

《归园田居》

少无适俗愿,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落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将“遗世”与“近人”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身在世俗不染世累,处于尘世又不缨尘网,这便是陶渊明之隐高不可及的地方。

古今多少人心向陶渊明,却依然在尘渊中挣扎。那逃脱舒适圈的决断一跳,就是陶渊明式的涅槃,我们却始终做不到。

说到底,生活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你要什么,你愿意付出什么。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