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十七章。

转眼孙少平从双水村来到黄原城已经近两个月了,而实际“工作”的时间,按他自己的精确记录,是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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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十天的劳动,对少平的改造是巨大的:

两个月的时光,他就好像换了一副模样。原来的嫩皮细肉变得又黑又粗糙;浓密的黑发像毡片一样散乱地贴在额头。由于活苦重,饭量骤然间增大,身体看起来明显地壮了许多。两只手被石头和铁棍磨得生硬;右手背有点伤,贴着一块又黑又脏的胶布。目光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亮,像不起波浪的水潭一般沉静;上唇上的那一撇髭须似乎也更明显了。从那松散的腿胯可以看出,他已经成为地道的揽工汉子,和别的工匠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差别。

看到他的这种变化,不知作为读者的你,是心疼还是赞叹?

孙少平是不会心疼自己的。其实,不仅仅是身体被改造,他的精神世界也有了新的变化,对人际关系有了新的认识,体现在三方面。

第一方面,他认识到:

自己诚心待人,别人也才能对自己以诚相待。

这个认识,是他从这五十天的服务对象——阳沟大队曹书记两口子身上获取的。

他们知道了少平曾做过教师后,“对他比一般工匠都要尊重一些,还让他们领工的亲戚不要给他安排最重的活”,这使得少平对他们产生了“某种爱戴之情”,因为一般来说,“主家对自己雇用的工匠不会有什么温情——我掏钱,你干活,这没有什么可说的;而且要想办法让干活的人把力气都出尽”。

少平的回报则是,“不愿意白白领受人家这份情意。他反而主动去干最重的活,甚至还表现出一种主人公的态度来。除过分内的事,他还帮助这家人干另外一些活”,担水,扫院,辅导书记两个娃娃功课,有什么需要就干什么,还一直称呼曹书记两口子叔叔婶婶……放在现在企业,那他就是“爱厂如家”的典型了。

而这一切,又换来了这家人对他更多的关照。“有时候,在大灶上吃完饭后,书记的老婆总要设法把他留在家里,单另给他吃一点好饭食”。

于是孙少平有了上面的认识。作者说,“加深如此重大的人生经验,对一个刚入世的青年来说,也许要比赚许多钱更为重要”。

正是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孙少平又做了两件出人意料的事。

第一件事。

曹书记家的五孔新窑洞合拢口时,前来帮忙搬合口石的马顺不慎弄破手指,血沾在了中窑的合口石上,少平发现了血迹。这块石头的位置是最“敏感”的,按乡俗,“决不能沾染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尤其忌血”,少平“虽然不迷信,但出于对书记一家人的好感,觉得把一块沾血的石头放在一个最“敏感”的地方,心理上总是不美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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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就面临了一个两难选择,马顺是他远房舅舅,自己这份工也是他介绍的,如果说出这事,那马顺可就丢脸了,肯定不高兴;如果不说,却又怎么对得起曹书记一家?这房子可是大事!

偏偏别人都没看见,少平仅仅是出于良心,对曹书记说了合口石上有血迹。这事好解决,拿水把血迹洗了就行,不过,因为曹书记知道搬合口石的是马顺,自然对马顺表示出无声的不满,而马顺当然怨上了少平。

但少平并不后悔。

第二件事。

到结算工钱的时候了。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客套,更没有主雇之间的告别仪式”,拿钱就走,赶着能不能接上下一家。少平就不一样了。

曹书记两口子有意把他放在最后一个结算。按少平的计算,他干了五十天活,每天一块五,总计七十五元钱;他中间预支过十元买衣服等,所以现在还可以拿到六十五元。

结果曹书记两口子却给了他九十元。他们是按每天两块的标准跟他结算的。因为他们喜欢少平这个年轻人。

然而少平却拒绝接受,他以一种男子汉的气概表示,当初每天一块五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说话要算话”,他甚至再拿出五元钱给曹书记两口子:

“我头一回出门在外,就遇到了你们这样的好主家,这五块钱算是我给你们的帮工!”

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曹书记两口子都惊呆了,甚至有点惊恐了。他们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会有这么高的“礼义”!

一番推来挡去后,少平终究只拿了六十元,就收拾好铺盖离开了曹书记家。他的心灵是满足的,因为他在这里是完成了一次有尊严的劳动和合作。

不过,接下来孙少平马上又得到了另一方面的认识。这次是关于亲戚的。

离开了曹书记家,他不是又变得没地方可以落脚了吗?所以只能回到马顺家,可是这回,他是不可能在这里多待了。由于我们已经知道的事情,马顺“两口子都黑丧着脸,几乎把他看成了上门讨吃的叫化子”。

如果说两月前他来到马顺家时,妗子态度他妗子对他的态度像这次一样恶劣,但他舅还勉强过得去,这次却一样显示着厌恶了。

即便少平故伎重施,又给他舅家的水瓮担满了水,天都快黑了,马顺两口子却没有丝毫管饭留客的迹象。他明白了:不仅不可能在这家亲戚家住下去,而且凑合一个晚上都不行。他必须马上离开。而在他走的时候,“这两口子谁也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出门来送一送他”。

于是,少平认识到:

人和人之间的友爱,并不在于是否是亲戚。是的,小时候,我们常常把“亲戚”这两个字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生活同样会告诉你,亲戚往往不如朋友对你真诚。见鬼去吧,亲戚!

路遥这里可算是把“亲戚”这种关系揭示得一干二净。当然是不是完全正确,应该还是可以讨论的,只是对眼下的孙少平来说,却是非常真实的感受。

第三方面,是少平在大街上认识到的。

他无处可落脚,走在黄原城的大街上,穿行在人群之中,并没有人来关注他,他也不再像初到时那么不自在。他想:

这样的城市是一个各色人等混杂的天地;而每一个层次的人又有自己的天地。最大的好处是,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他衣衫行装虽然破烂不堪,但只要不露羞丑,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行走,别人连笑话你的兴趣都没有。

可不就是这样嘛!现在还真是有一些人,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刻意“露羞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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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平又来到了东关大桥,这是他等待被招工的地方;只是此时的他,心情挺放松。他已经“完全成了个老练的出门人,再也没有初来乍到时的那种紧张和慌乱”,并且“更踏实的是,他身上装着赚来的六十元工钱,十天八天不必为生计而担心”,再说“天气也暖和起来,不要太为住宿发愁”。

况且,这形成的三个崭新的认识,对他应对新的生活挑战将会大有帮助。

这时,少平想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金波。

本章就解读到这里,下回再聊吧!欢迎留言讨论!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