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20年的人生,被一张由无数错误编织的大网囚禁。冷漠的家庭,残酷的霸凌,还有虚假的救赎,一步步夺走了她生活中的希望。
绝望之中,她忍受一切默默前行,只为创造出一条拯救自己的道路。
人间故事铺
storytelling
1
何晓蒙被赶出来的时候正值寒冬傍晚,父亲扔出来的包裹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沾满了雪。
“滚,你给我滚,有多远就滚多远。”他父亲站在院里咒骂,“你这样的玩意,怎么就不死在外面,活着尽给我们老何家丢脸。”
“你别说她了。”母亲在一旁劝着,然后对她说:“蒙啊,你先走吧,你爸正在气头上……”
何晓蒙捡起包裹,拍了拍粘在上面的细雪和泥块,在一声声咒骂和邻居的指指点点里往村外走去。路过前夫家时,孩子正在院里骑车,看到她,愣了一下,接而哭喊着:“妈,妈!”扔下车子就往外跑。他奶奶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何晓蒙抱着孩子,三步并两步追过来,从她的怀里把孩子夺了回去。
“谁让你来的?我问你谁让你来的。”老人推了一把何晓蒙,由于门口的冰还没化,险些栽了跟头。“你走,你赶紧走。”老人边说边插上了大门。
她试探着推了推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从里面彻底锁死了。她没看到前夫,但脑海里还是不住地浮现出他的样子:由于先天性的疾病,那个男人只要说话,嘴角就止不住地往出淌口水。用来擦嘴的手帕是湿的,睡觉的枕头也是湿的。那张不住往外淌口水的嘴,把她关于婚后生活的回忆也搞得一团潮湿。
“唉。”她叹了口气,继续往村外走。夹在两座山之间的村庄总会在傍晚时分起风,零下十几度的冷风吹袭过她的脸,僵住了所有的表情,包括泪痕。斜阳被高耸的山拦腰截断,秸秆的碎叶、路旁新坟的纸钱无赖般在她的去路上打圈。她转上国道,在废弃的公交站台上等着去北京的黑车。
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这是她这几年唯一思考的有关于自己生命的深奥问题。“因为嫁给了村里人公认的傻子,还生了个孩子。”她自嘲地回答着自己。
为什么非要嫁个傻子不可?她自问。
“你这样和别人睡过觉的玩意,正经人家会要你吗?”父亲从她的回忆里冲出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去北京80一位,走吗?妹子。”路过的夏利减速靠了过来。
“50行吗?”何晓蒙试探地问了一句。
“50只能给你送到怀柔。”
“怀柔就行。”
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南行驶,在仅剩的一丝余晖里彻底告别了那个村子。
她拿出电话拨给了赵明星,仍旧是无人接听,看来自己的钱是要不回来了。她叹了口气,瘫靠在破旧的座椅上,开始在脑海里一件件地归拢旧事。
“妹子,这么晚去北京,公司有事啊?这大年根子,不都是放假往家里跑吗?”司机透过车载后视镜瞟了她一眼。
“被我爸撵出来了。”何晓蒙苦笑着说。
车驶进隧道,现实里一片沉默。
“当父母的都不容易,多理解理解。”司机说。
“嗯。”她不再搭话,车窗外杨树仅剩下的残影也融进了黑暗里面。
在何晓蒙的记忆里,父亲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她的出生是个错误,这个错误让父亲没法埋进祖坟。(当地的习俗是,家里没生出男孩,父亲是没法进祖坟的)
她上中学是另外一个错误,那个错误折断了父亲的颈椎,迫使他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
2
2006年盛夏,和所有步入初中的孩子一样,何晓蒙也曾怀揣着无限憧憬开始了县城里的寄宿生活。七年级,十四岁,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入学三个月,也是在这样的寒冬天里,开始有人不断找她的茬,撞肩然后谩骂,两米宽的楼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几个高年级女生要挤在她的对面故意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上厕所时被人泼一身冷水;更不明白食堂打饭时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目前想来,她已经记不太清那些高年级女生的丑恶面孔了。唯一记得的,只有赵明星,和他的那句:“和我搞对象,我罩着你。”
受欺负的事,何晓蒙是不敢和家里说的。严厉甚至冷漠的父亲,在她看来是没办法作为救命稻草的。苦难来时度日如年,经常被人下黑手的何晓蒙,在后来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不敢睡觉,因为总觉得会有人破门而入结结实实给她两个耳光;更因为那些没完没了的推搡,她开始害怕身后有人经过,更别说有人停留了。如果有两三个人在她身后停上十几秒,那她的身体就会不可控制地颤抖。
她曾向老师反映。但寄宿生活加上初高中混合教育的缘故,老师懒得插手太多学生的事,弄不好还容易引火烧身。
最终,出于自保,她答应了赵明星的请求。此后,再没人来找她麻烦,切实可靠的安全感是她对自己“男朋友”的第一印象。甚至自己和班里男生拌嘴红脸时,赵明星也会站出来给对面男生一拳,然后对着全班同学面宣布:“何晓蒙是我媳妇,以后谁敢动她,看我弄不弄你们。”
除了安全感,赵明星凭借着走读生的身份,总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零食,那五颜六色的糖果是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的。作为回报,何晓蒙同意了牵手和接吻。她认知的范畴里,这就是搞对象的全部过程。但赵明星说不是,除了这些还得和他睡觉,只有这样,才彻彻底底能成为他的媳妇。
“你愿意成为我媳妇吗?”
“愿,愿意啊。”尽管她嘴上这么说,但进旅馆脱衣服的那一刻还是有点恍惚。她闭着眼,只感觉到一双手从上到下四处游走。如果彻底告别之前痛苦的生活,睡觉又算什么呢?她这样想着,但房门却被人从外面踹开……
她至今记得隔天早上班主任的驱赶和父亲的谩骂。
“你可以把她转到其他中学,我们这肯定是不能留她了。开学不到半年,早恋的事在初中部传了个遍。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她和班上男同学去了旅馆,昨天发生啥谁也控制不了。这件事已经对学校名誉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所以也希望您能理解一下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班主任推了推眼镜。
“老师,我们不念了,对不起,对不起。”父亲鞠了个躬,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嘴巴,接着补上两脚。“我他妈就说不让你念初中,你妈还非说什么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也得上学之类的屁话。你他妈就给我上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在老何家抬头?滚,赶紧滚,丢人。”
现在看来,那些所谓谩骂和殴打的屈辱比起一丝不挂被老师在旅馆抓住时的屈辱,根本不值一提。
3
退学之后,她多次被父亲的毒打,皮带照着大腿抽去,通红的肿起一大片。母亲想拦,被甩了很远。叛逆期的何晓蒙并不求饶,只是觉得喝多后的父亲一边打她一边哭让她有点恶心。
在那之后她经历了漫长的“禁闭”生活,父亲把她锁在东屋,除了吃饭去厕所,其余一概不能出去半步,手机没收,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但退学的事还是在村子传了个遍,有人问起,她父亲总会搪塞:“怎么学也学不会,给学校送钱还不如不念。”
但这个谎言最终随着同班同学放寒假不攻自破。2007年1月份,父亲在朋友家喝酒,当别人再次提起何晓蒙退学的事时,他仍旧用之前的借口搪塞。但同桌醉了的人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我们小子都说了,何晓蒙就是因为和别人去旅馆睡觉,才被开除的。”
“老何,你别当真。三儿喝多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朋友劝解,父亲低下头,也深知再也抬不起头了。
2007年,她十五岁,也是那年,她的父母发了疯似的要把她嫁出去。
那一年,家里找了很多人说媒,结果尽是婉拒。本村的不行那就找隔壁村的,隔壁村的不行就找隔壁村的隔壁村,但仍旧没人愿意要。关于她和别人去旅馆睡觉的消息,比北风刮得还快,比沙土扬得还远。
最终在隔年,同村大她五岁的“傻子”父母找上了门。按照之前,父亲一定会骂骂咧咧地赶走他们,但那天他们却在西屋客厅谈了很久。她那时觉得自己就像坏了的鸡蛋,放在集市,大家敬而远之,只有不经人事的傻子愿意拿起来端详一番。
傻子姓李,同村人都叫他老李。其实他不傻,只是有些先天性残疾,一说话,嘴边便止不住地流淌口水。尤其是婚礼上那句“我软意”边说边流出的口水让何晓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但她没得选,嫁给老李,也是父亲只要一万块钱彩礼,另外陪嫁了两头猪换来的。照他的话来说:“和别人睡过的姑娘,都是没人要的烂货,能嫁出去就烧高香了。”
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随着孩子的诞生,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逐渐被风卷起来的黄土埋在了这座村庄脚下。父亲渐渐能像之前一样有说有笑地和别人聊天。只是,她讨厌那个孩子,像讨厌有些残疾的老李一样。
孩子长大的日子里,她总是臆想,如果自己怀的是赵明星的种,那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智慧且富有正义感的。
赵明星留在她记忆里的安全感,最终促使了何晓蒙抛家弃子和他私奔。
4
和赵明星私奔的起因是小学同学聚会,碍于同乡的面子,班长还是礼貌性地问何晓蒙能不能去。
“能去。”她扔下猪食斗子,用粗黄的手拢了拢头发,“不见不散。”
那天的聚会是赵明星出钱办的,作为东家,他在饭桌上高谈阔论。那些关于北京的一切都让整天窝在村里养猪种地的何晓蒙无比向往,什么故宫、长城、国家剧院、鸟巢等等等等。
临近结束,满身酒气的赵明星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说:“跟我去北京吧,我罩着你。”
那夜她没回家,打电话和前夫的说辞是误了班车。她看着做完爱睡在一旁的赵明星,心里暗自决定要和他一起去北京。所以,接下来的夜同那夜一样,她再也没回过家。
父母的电话,公婆的电话,无非就是谩骂,多难听的话听久了也就没什么杀伤力了。比起谩骂,对于新生活的向往和对于能彻底逃出村里肮脏无望日头的渴望,占据了她一大半的心。老李也打来过电话,但只是问她还有没有钱,叮嘱她在外面别苦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想到那张满是口水的脸,心底的感动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和赵明星住在天通苑,北京并不是她想象中村庄那般大小的地方,各式各样有名的建筑并行排列,只需一天,就能看个七七八八。北京很大,这座容纳了无数摩天大楼的城市,总让她阵阵恍惚。
没来得及去故宫,赵明星就帮她找了份保洁的活,一个月一千五。她干得很卖力,不知前路为何,只觉得身处大城市,自己的人生就有希望。
2010年深冬,赵明星拿走了她存下的一万五千块钱,说辞是去上海谈项目。她看着面前讲解自己投资项目的男人,献上一吻,然后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了和他私奔生活的决定。
“挣了钱我要给你买一辆宝马车。”赵明星说。
宝马车,她只见过自己负责保洁那个公司的女老板开过。
“谢谢你。”何晓蒙说。
赵明星和宝马车最终都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一个月后,姓陈的中介上门要账。
“他欠你多少?”
“一万,算上利息一万二。”
“啊?这么多?可我现在手里也没钱,他走时候把我的积蓄都拿走了,说凑钱去上海谈项目。”
“谈项目?不是说他妈得了乳腺癌要做手术吗?”中介腾地从椅子上起身。
“乳腺癌?”何晓蒙脑子一阵麻木。
“草,那我不管,你要么给家里人打电话,要么给赵明星打电话,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滚。”中介长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说。
她没法打给家里,因为自己出逃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她和父母相互住进了对方手机的黑名单里。她也不能打给赵明星,因为这个月她也打了上百通电话给他,但能回复自己的只有中国移动无法接通的人工提示音。
“你放心,我一定给,保洁公司那边这月20号能给我开支,到时候我把工资给你送过去。但我工资低,得分几个月还清你。”何晓蒙瞟了一眼墙上的挂历,2010年12月17日,宜:装修 动土 修造 签约 纳财 收债;忌:搬家 上任 出行 宴请。
“你叫何晓蒙吧?”中介问。
“是。”
他顿了一下,之后捧腹大笑。“不用给我送钱了,你的工资都是保洁公司经我手发给你的。这样吧,你还一万,利息我不要了,分期可以,我一个月给你留一千生活费可以吧,剩下的我直接扣了。把身份证押给我,对了,刚才你说的话我录音了,别想着跑。”
“我不跑。”何晓蒙说。
她还纳闷,一个月挣一千五,中介怎么只扣五百?
直到开支的那天她才知道:保洁工资一月4000,赵明星之前串通中介昧下2500,剩余的1500以现金形式按月发到她手里。这件事是中介给她送生活费时告诉她的。
那段时间,初中班级群成立了“被骗互助会”,起因是赵明星借了大家很多钱,几十几百的都有,说一个月后还,到期了,他人却消失了,电话联系不上,QQ也不再上线。
借钱的借口各不相同,除了他妈的乳腺癌,还有何晓蒙的宫颈癌,他爸的脑瘤,他奶奶的半身不遂……赵明星所过之处,家里人一片残缺。
唯一相同的,借钱的事都发生在11月前后。
直到那时候,何晓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大家别着急,我会帮他还的。”何晓蒙仍想帮赵明星清账,毕竟她所剩不多的精神支撑就是当年赵明星从欺负她的人手里救下了她。
“你快拉倒吧,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鸭子头像的男同学在下面回了一句,何晓蒙不知道那是谁。
“知道什么?”她问。
“当年找你茬的那帮高中女痞子,就是赵明星找的,那是他表姐。还帮他还账呢,你可真逗。”
鸭子男的话打碎了何晓蒙前半生的执着,笑话一般的人生,每每想起都让她冷汗直流。
那年年底,无依无靠的她,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之后被父亲撵了出来,连同她旧时的衣服一起,扫地出门。
5
“给你放到汽车站这?”司机把车靠在路边。
“嗯。”何晓蒙把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递给司机。
“别和父母怄气,归根结底两代人还是需要多交流。”司机嘱咐她,“大过年的,该回家还是得回家。”
“嗯。”这个陌生人带给了她一丝暖意。
“记下我的电话,要回家联系我,老顾客拼车有优惠。”司机说电话号,摇起车窗开走了。
怀柔的雪稀稀疏疏地下着,盖住了之前留下的暗冰。她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打算去总站坐开往顺义的公交,其间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个包裹甩了很远,本就松垮的扣被崩开,衣服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她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件件地归拢那些衣服。各式各样的衬衫棉袄已然都小得可怜,对于现在的自己尽然是不合适的,但花花绿绿的各有色彩。而现在自己穿的这件黑色棉服,布满油污,雪渍,口水,单调而肮脏,和如今支离破碎的生活无异。
她是后悔的,关于自己的前半生以及之前犯下的错。和赵明星在一起是个错,去旅馆和他睡觉是个错。这两个错如同病毒母体,衍生了后续无数的错:嫁给老李是个错,生了孩子是个错,离婚出逃也是个错。如果重新选择,比如在受欺负时就第一时间告诉父亲,那些问题可能都会得到妥善解决。说不定现在自己也会上个像样的师范,将来毕业在村里或者去县城学校教书,找个合适的温柔人结婚,然后生个可爱的孩子。
但是,人生可没什么如果。她时常回想关于退学那段时间的旧事,那时候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试,她没机会参加,但人生还是给她发了一张试卷。整个前半生就像是推演一道20分的大题,一步错则步步错,如履薄冰。
2012年2月20号,何晓蒙还清了赵明星欠中介的钱。手里还有剩余,想着把他欠之前同学的钱也一并还上,登录QQ,空间提醒今天是她的生日,21岁,孤身一人。赵明星的电话早已经成了空号,她要不回来的钱和青春一样,都成了过往路上的虚无。
但也才21岁而已,如果活到70,那人生还剩下将近50年的路要走。相比于剩下的大半人生,之前这些稀碎的事好像也没那么凝重不堪。
那天何晓蒙还清了所有的账,剩下的钱请自己去火锅店吃了一顿,没买蛋糕,喝了半瓶牛栏山。她借着酒意安慰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就当自己的人生是从21岁开始吧。
月底,她退了房,从保洁公司辞职。之前的中介给他找了份KTV的工作,并告诉她:“这次我可没扣工资,一个月保底六千,干得好工资上万也不是不可能。最主要的是,你年轻,长得漂亮,学着点撒娇卖萌,说不定哪天被大款看上,嫁到北京,混个房车户口也不是不可能。”
何晓蒙婉拒了中介之后,在石园南大街那边找了家东北菜上班。她干服务员,虽然工资不高,三千五,但好在管吃管住。她常常在闲暇时候摸进后厨“偷师学艺”,给主厨买包烟,央求他告诉自己这道菜怎么炒,那道菜配什么料,红烧肉的火候,做干锅菜的手法……因为住在饭店,她时常在大家下班后的深夜溜进后厨,拿剩余的烂菜练习刀工。每学会一道菜,就像做对了一道选择题。那段时间她不觉得累,因为活给自己的人生并不累。
关于工资的分配,每个月她只给自己留一千五谋生活,剩下的两千,打给老李,嘱咐他和孩子留下一千,给自己的父母送去一千。
“照顾荷智己。”电话那头的人仍旧口齿不清,但何晓蒙好像没之前那么反感了。照她的话来说“我们都得学着和过去和解”。
6
2014年,顺新嘉苑开盘,何晓蒙在工地边上的小吃街开了自己的店。石膏板和石棉瓦搭起来三十平方的店面,门口用木质牌子写着“晓蒙家常菜”。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靠着热情的招待和实惠的价格赢得了不少回头客。那些满身泥污的农民工人来自五湖四海,最终在小区建成后重新消散在五湖四海。“晓蒙家常菜”也随着工地辗转几年,攒了不少钱,最终在2018年回到承德老家的县城里落了脚。
也是那一年,何晓蒙第三次回家。时隔七年,父母老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鉴于这次老李抱着孩子陪她回去,父亲没再撵她。
“爸,我和晓们商量惹一哈,想要复分。”老李一杯酒下肚后,边擦嘴边告诉何晓蒙的父亲。老人听完后,愣了一下,接而哭了起来。何晓蒙也跟着哭,她清楚地知道,因为她年轻时的离异出逃,这个老人在人生所剩不多的十年里,经受了数不清的指责和谩骂。
“孩子,你愿意就行,我们晓蒙配不上你啊。”
“系我配不上她。”
那天之后,她和老李重归于好,也和父母公婆正式破冰和解。
2019年,班长组织了初中同学聚会,地点定在了晓蒙家常菜。15岁分别到28岁重聚,何晓蒙身上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知性,和每桌的客人都周旋得有来有回。席间她进来敬酒,老李跟着她。“老李,这些都是我同学,你提一杯。”她边笑边说。
“不用,不用。”大家客套着推脱,张罗他们俩坐下来吃口。
“那个,我齐一杯。”老李说得很慢,仿佛咬清楚每一个字都是件费力事。“谢谢大扎的捧场,我和晓们敬大扎一杯。”他举杯喝完,之后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水。
“行啦,你去接孩子吧。”晓蒙笑着把他推出去。“老李说话有点费劲,大家别见怪,我敬大家一个,今天人多,招待不周哈,大家吃好喝好,我请客。”
“没有,没有。”我们客套着举杯回复。
那天我们喝了很久,临走时候何晓蒙正在辅导孩子作业。
“妈妈,你说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之后是不是就没烦恼了?”男孩问她。
“不一定哦,丑小鸭有丑小鸭的烦恼,白天鹅也有白天鹅的烦恼。”她笑着告诉孩子。
“噢。”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告别离散,老李送了几步,之后折回屋里收拾桌子。何晓蒙站在窗边隔窗和我们挥手道别,晓蒙家常菜的招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在冬夜里熠熠生辉,和晓蒙重新开始的人生一样明媚耀眼。
题图 | 图片来自《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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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 动 话 题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苦难之后,何晓蒙没有放弃自己,而是重新振作把自己带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今日话题:你是否经历或听闻过这样逆境翻身绝地重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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