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节,上海的街头巷尾便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家家户户的厨房里,传来炖汤的咕嘟声、红烧肉的糖醋香,还有各种年货零食的诱人味道。而对于上海人来说,过年时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不仅仅是味蕾的盛宴,更是文化的传承和情感的寄托。

上海作家沈嘉禄籍贯宁波,以其细腻的笔触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生动的上海人过年时的生活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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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禄的《上海人》与福字(拍摄于2024年2月9日大年夜,新闻晨报)

去年9月底,沈嘉禄的新作《上海人》出版发行。有意思的是,这本书是南京大学出版社“城市人系列 ”中的一部,该系列邀请每个省的一位作家来写重要城市的人。沈嘉禄虽以小说、散文创作跻身文坛,但是他对上海城市史和市民生活史一直怀有深厚的兴趣。写自己熟悉的城市和人,花去了沈嘉禄整整两年时间(详见视频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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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老底子过年的味道,作家在这本书里有生动描绘

《上海会客厅》节目

《繁花》作者、上海作家金宇澄认为:“从嘉禄的上海小说到源源不断的上海随笔,面对细节上海,他永远娓娓道来,上海是痴迷本源,他始终落笔于上海人本身,从不迷失,一切的意趣都在“上海人与上海”的逻辑关系中,自在可读。”

今天(2月9日)是大年夜,在龙年春节来临之际,让我们不妨打开《上海人》这本书,与作家一道品味上海的年味,感受那份属于家的温暖和幸福。

沈嘉禄的《上海人》鲞旗猎猎屋檐下(拍摄于2024年2月9日大年夜)

鲞旗,是我杜撰的一个词语。黄鱼鲞、鳗鱼鲞、青鱼鲞、墨鱼鲞,大者不骄,小者不卑,成排成排挂在屋檐下,凛冽的西北风自吴淞口来,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中穿插跑位,到这里收住阵脚,回旋风推得鲞们摇摇晃晃,展现出弱不禁风的样子。不,他们乐意接受朔风的洗礼。一缕阳光投射在鲞的表面,反射出片片银光,从街的对面望去,鱼鲞像不像一个个幡的方阵、旗的长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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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街角三十年的水产铺子,脚盆、保温桶、塑料箱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让人插足的地方,甲鱼与大闸蟹似乎进入了冬眠。地面湿答答,一年四季没有干燥的机会。老板与老板娘配合默契,将一条鳗鱼沉沉地摔在台板上,从头至尾揩去黏液,从脊背处下刀,沿龙骨剖开,翻出玉白色的肉,淋过白酒,大把撒上海盐,用数枚竹扦撑开肚当,竹竿挑起挂在屋檐下。鳗鱼尾巴系一张小红纸条,上书“29弄过街楼大胖子”或“华安坊15号嗲妹妹”。

鳗鲞长及人高,让人想起“酒池肉林”这个成语。路人跟店主招呼:“又要过年啦,这日子,真快!”

老板回应一声:“存货不多了,你要不要来一条?”

新风鳗鲞一挂,上海人就要过年了。

切一段蒸熟,冷却后再浇几滴白酒,剥了皮,撕成条,蘸醋吃,味道一流,又是压饭榔头。

鳗鱼鲞有王者之风,但黄鱼鲞、墨鱼鲞不让鳗鲞专美于前,与五花肉共煮,是家宴上的硬菜。青鱼鲞也是下酒妙物,知堂老人在《鱼腊》一文中写道:“在久藏不坏这一点上,鱼干的确最好。三尺长的螺蛳青,切块蒸熟,拗开来的肉色红白分明,过酒下饭都是上品。”

有一年春节前在吴江七都与好友老徐逛菜场,看到有盾牌似的鲤鱼干堆在地上,他买了十片,赠我一片。回家切块,加霉干菜煮汤,汤色沉郁如醪,那是我从小吃惯的家乡风味。上周黄伟兄从绍兴带了一条鳊鱼干给我,蒸来吃,虽然骨刺稍多,但肉质细腻,也是记忆中的乡味。

一家位于老南市小菜场挂着的鳗鲞、鱼鲞(本报2023年春节之前拍摄)

有一年在宁波吃到“四鲞冷盘”:鳗鲞、带鱼鲞、沙鳗鲞和萝卜鲞。带鱼鲞的味道与上海人中意的咸带鱼相似,沙鳗是浙东名物,生长在河海交汇处,比海鳗、河鳗都小,长不过一尺,肉头单薄,却不贫瘠,咸鲜略带甘甜,别有一种谦逊的轻柔。我曾用沙鳗鲞切丝炒芹菜,堪称隽品。前不久在饭店里吃到脆皮沙鳗,又是一味。萝卜鲞就是萝卜干。习惯上,肉干称脯,鱼干称鲞,菜蔬晒成干,而宁波人将菜干称作鲞,可见对鲞的偏爱。对了,《红楼梦》中有茄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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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南货店里,鳗鲞、鱼鲞都是预包装好的(拍摄于2024年2月9日大年夜,上海邵万生)

我曾在老城厢拍了几十张“鳗旗猎猎”的照片,现在就很难再看到了。一个老伯伯对我说:“上海人过年总归要吃鳗鲞的对吧。”

我劝老人家把心放宽:“别担心,鳗鲞在南货店里还是买得到的。”老伯伯胡子一翘:“这跟自己腌制的味道不一样。再讲,屋檐下挂点风鸡、酱鸭、鳗鲞、鸭肫干啥个,才有过年的腔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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