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队》:一个失败者的成功之路

前几天看了场《三大队》,不得不说,这是近年来国产片少有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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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队》剧照(取自网络,如涉侵权,请联系小编删除)

《三大队》是根据纪实文学《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改编的电影,该作品的原版故事真实存在并受到众多读者追捧,甚至有人万人血书求拍成电影。电影在春节档上映,故事围绕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展开。程兵(由张译扮演)是一名警察,他带领三大队调查奸杀案,最终逮捕了嫌疑人。然而,由于该嫌疑人之前受到群众殴打,他在审讯室意外死亡。这一事件直接影响了警局声誉和三大队全体成员的人生。

案件并不复杂,一起由空调机外机翻窗入室盗窃,进而强奸杀人。(早年我也翻过,只不过是顺着空调格由五楼从前女友家逃跑),三大队受命破案,查到嫌犯住址,被二大队搅黄了一局,跑了王二勇,师傅受伤(被撞倒)回家休息,埋下暗线;接着接到群众举报,发现王大勇踪迹,已被群众殴打致伤,带回警局盘问,不料审讯途中传来师傅突发脑溢血死亡噩耗,三大队以程兵为首绷不住了,一番拳脚致嫌疑人王大勇死亡,由此揭开了三大队悲惨的宿命。程兵被判8年,其余刑警被判5-6年不等。

三大队由此不复存在!

呆了六年,程兵减刑出狱,与旧部见面,并在师傅墓前许下诺言,一定要把王二勇缉拿归案,点燃了旧部心中熊熊烈火!组成了“出狱三大队”追凶小组。天南地北摸排追凶!

以师傅去世为仇恨原点,失手打死了王大勇,三大队由此全军覆灭全部蹲了监狱,也就是说,三大队是没有结案就完了犊子。出狱后自然要继续寻找王二勇,方能完成为师傅报仇、为三大队正名的愿望。

电影精彩之处,不仅局限于此,而在于一帮旧部重建“民间三大队”,义务追凶。佛系的蔡彬,起先拒绝,而后加入追凶队伍。最为铁血仗义的马哥,为了家庭选择退出,其后是廖健为了儿子退出,再接着是最忠诚最敬仰程队的徐一舟为了爱情退出,最后是蔡彬,得了癌症不得不放弃追凶,临走前劝说程兵,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放下吧!这些战友从起初的不忘初心,不辞劳苦万里从长沙,德阳,沈阳,茂名,一次次摸排一次次失望,渐次离去,没有主角光环,没有英雄本色,全部是儿女情长,非常真实,非常接地气。

最后只剩下程兵一个人追凶,接近放弃之时,想起最后一条线索,到贵州铜仁,伪装成送水工,发现嫌犯,终于擒获!

三大队的精彩,不止于程队出狱以后,兄弟们聚会热泪盈眶围桌高歌,在老张墓前热血沸腾重组三大队的场面。而在于它的真实,复归人性。

当程兵见完犯罪嫌疑人之后,发现不是二勇,终于发信息“我找不动了”!孤家寡人回到师父墓前,见到师娘,意外得知师傅去世真相:并没有被二勇撞倒,只是自己跑不动了,师傅的去世的确是意外,劳累疲乏加上饮酒,程兵入狱出狱这几年的追凶,失去了支撑的基石。

师娘这么一说,让程兵完全陷入了迷茫,这还追吗?他也老老实实地同意师娘安排,同意与现任公安局长杨剑涛见面,准备放下,安心去做个保安队长。

戏剧能如此平淡收场吗?喝酒三杯,杨局长一番苦口婆心,程兵也频频点头,正在紧要关头,后厨里一个小孩露出身影,程兵本能发问这是谁?杨局随口说,老板再婚了,小孩是女人带来的。一句话如电光石火激活了程兵的直觉,排查时一个被漏掉的人物老赵,回家结婚了,女方还带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程兵赶赴贵州铜仁,在嫌疑人小区做起了送水工,火力侦查与碰巧送水,大概率确认男业主是王二勇。当男业主走出小区之前,程兵急中生智,以水桶装了油的借口,殴打男主人,

男主人奋起反击,几乎要打残程兵。如程兵所愿,两人被带到警局,查验指纹及验血环节,男业主非常紧张,放弃追责,在被放出的一刹那,比对结果出来,DNA正是王二勇!虽然王二勇拒绝认罪,但证据链确凿完整,检方将以零口供定罪,借着程兵问话,影片也科普了一下零口供定罪。程兵对贵州警员敬礼:请转告杨局长,2002.9.21大案,三大队抓获犯罪嫌疑人王二勇,今已结案,任务完成!

一个资深刑警队队长,因为审讯时不慎打死嫌疑人,而变成阶下囚,在看守所里也能低声下气,服从牢头管理。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追凶,哪怕离婚带来的伤害,哪怕长沙、德阳、沈阳、茂名一次次排查一次次扑空,哪怕旧部一一离去,哪怕生活穷困潦倒,都无法阻止他万里追凶的信念,这么一个很像阿甘一根筋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支撑他?为什么所有的队员都被迫离开,包括蔡彬在游泳过河时说,重新开始吧,给自己一个机会!他头也不回地摆手上岸。是什么在支撑他?为师傅报仇的初心,被师娘粉碎了以后,他为何又去铜仁追凶?

当女儿在车站告别他时,加了微信,揭开了十年前查案那天,为父亲点歌《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小雨点谜团:小雨点就是女儿!

影片的结尾,也是这首歌徐徐响起,程兵定格在车流中。这首歌曾经在影片中三次播出,第一次是在抓捕9.21嫌犯当天,三大队队员们在警车上听到电台点歌(小雨点给爸爸点的),第二次是在三大队出狱后重新聚集痛饮痛哭之时;很显然,这首歌才是本片的灵魂。“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时刻显身手、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不过,恕我直言,这首歌恰恰是BUG,刻意用一首歌词阐述主旋律的韵味,比较直白浅显。不及《拯救大兵瑞恩》、《摔跤吧,爸爸》、《大白》这些用故事说话的影片。

《三大队》的特点集中体现如上,尤其是将影片与原作《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对比,更能发现其中的奥妙之处。

《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原载于“网易人间工作室”,作者深蓝,也是2018年网易文学年度点击冠军,被“万人血书求拍电影”。

这是一篇纪实文学,并不是案件的原始记录,不过我们还是先把它作为可靠的记录,去与电影作对比吧。

原案件中受害人为17岁,受害结果是变成了植物人。片中改为14岁,被侵犯后杀害,并且“之前刚刚拿了省奥数第三名”。这是为了突出犯罪分子的凶残性,属于合理改编。

三大队从“巅峰”到“谷底”的命运沉浮很像近几年的“失败者叙事”,对比之前二大队的杨队成为了“杨局”就更鲜明了。不过这正好烘托出影片重要的主题,就是人生的成功与失败,该怎么去衡量?

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帽子,这是中国人传统的“五子登科”,有这些固然好,但如果万事万物皆以此为标准,那也忒功利了些。当下更多人开始关注多元化的人生观、价值观,其中不乏对这种“经济/业绩官位指标决定一切”的单一价值观的质疑,所以有的远走山野有的支教农村,都是为了表达赚钱和职位并不是成功的唯一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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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兵潦倒中

《三大队》突出体现了程兵这个很像阿甘那样的人物,一根筋走到底,绝不放弃。虽说取材于真实案件,但是电影做了相应改编,我们先放下对事实的考据,想一想从剧作的角度该怎么去理解成功。

首先,三大队原班人马重新“集结”追凶,这是剧情的燃点,也是所有人员警察的职责和使命的复归,这一点毋庸置疑。

更重要的是,塑造三大队人马一个个因为使命感而“归队”,最终又因为世俗生活压力一个个“离队”,更深刻地体现了坚持的珍贵,人伦的重要,(挽回妻子之爱、恋子之情以及爱情、身体),而不是鼓吹为了坚守岗位拒不见父母最后一面,在宣传上这一点上倒是一个进步,虽然早该如此了!无论是“掉队者”,还是坚持到最后的程兵,都是值得赞扬的,因为他们都努力过。所以,抓获王二勇时,程兵是每一个人名字都汇报了的!

最后一个“离队”的蔡彬,本来是原大队成员中最不“积极”的一个,因为他一直努力试图“放下”,包括钻研佛法也是试图“逃避”的方法。最终他劝程兵的那句话“人得向前看”充满了辛酸和无奈!但是,影片颇具寓意的是,程兵游过了河上岸,头也不回地冲蔡彬摆了摆手,留下蔡彬在水中央呆坐。谁到彼岸,谁半途而废?导演居心不言而喻。

“向前看”似乎是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不畏将来,不念过往”也是一句非常流行的FLAG,但是经不起推敲,世间有几人能够不念过往?

我十几年前入某区两会会场采访,被一名科员无端拦住,说了他一番后顺利进场(不过已毫无印象),如今他贵为街道素鸡了,电话联系时,他热情洋溢地回复:“某大记者,你很牛啊!我们也是老相识,十几年前,某某大会,我拦住你不让进场,你把我训了一顿。哈哈哈!”说实话,不是他说,我完全记不得此事,也等于放下了!但对于当事素鸡,却是永远放不下的遗恨。我倒是不畏将来。哈哈!也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放下”,承认生活中有自己弥补不了的遗憾,无法到达的终点,难以修复的伤害,以及一去不回的青春。

因此,这部戏的“戏眼”并不仅仅在于程兵最后终于抓捕到王二勇,而是三大队原班人马一个个“掉队”的过程,这些才体现出了坚持的不易和本真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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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舟与德阳女友

人的意义在于什么?不在于高喊口号舍生取义,那些只能是圣徒所为。更多的平凡人生,恰恰在于这些平淡无奇的日常,如果说马振坤,碰到媳妇哭诉说熬不下去了,继续跟随程队追凶;廖健碰到儿子上大学需要帮一把而不管不顾,徐一舟遇到心爱的姑娘却决绝而去;蔡彬遭遇癌症毅然决然抛下一切跟随程队,这些才是虚假的英雄。回归本原才是真实的、闪耀着光芒的人性,才是我们日常匮乏的人性。

当初,这些出狱的刑警,能够放下好不容易攒下的所有,跟随程兵重建三大队,万里义务追凶本就是英雄,而不在于是否到达终点!漫漫长夜或有一二人能到达彼岸,未必是你我。但到达彼岸的英雄,必须向同行者致意,因为我们曾经陪伴过他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袍泽之谊,永驻心间。

谨以此文,致我30年来的多路同袍,互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