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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丁胜如

丁胜如:安徽天长人,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文学学士。先后供职于《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安徽工运》杂志社、安徽省总工会调研室。历任安徽省总工会调研室主任、省总网络工作部部长、办公室主任、二级巡视员。近三十年,主要从事劳动关系和工会理论研究。

写在开头的话

最近,我买了中国书店出版的《四书五经》,卷一即为《论语》。从《论语》问世以来,注家云集,读本更是汗牛充栋。虽然早年就读中文专业,然而当年既没有读完全书,更没有真正读懂。

世人多说读书好,读书怡情养性,还可预防老年痴呆。倘能对一位退休老人的读书体会给予包容,那将是当今社会莫大的进步,我将引以为幸矣。

此番打算参照手头找到的解读本,管窥蠡测、寻章摘句、择善而从,加上一点自己十分肤浅的理解,记录下自己边读边思之点滴,如此而已。限于自媒体的篇幅要求,参考引用没有一一标示,在此诚表谢意。倘有错讹,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1·1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译】孔子说:“学到知识且能经常践习,不也是很愉快吗?有朋友从远方来,不也是很快乐吗?别人不了解自己而不烦恼怨恨,这不也是有德行修养的君子吗?”

《论语》首章,突出的是“悦”“乐”二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勤奋学习,又能有时间、有心情、有兴致地经常实践,当有益于人、于世、于己,于是心中产生一种有所收获的成长快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从远方来与自己相聚,品茗、饮酒、聊天,甚至同商共课、切磋技艺、探讨人生,岂不是很快乐?我们的日常体验是,朋友相见已是一桩开心事,更何况是来自远方、志趣相投的朋友。

仔细咂摸,“说(悦)”与“乐”两者有着层级上的区别。悦,乃是一种内心的感受,读书的快乐是个人的,是内心的一种自我愉悦,是一种关乎本人一己的实践。而朋友来了,其快乐是外露的、世间性的,甚至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是“我与你”主体间性的快乐,具有同乐、互乐的特点。孟子从欣赏音乐的情感体验也阐述过这个问题,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也。可见“乐”在“悦”之上。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孟浩然《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记得40年前在安徽师范大学听余恕诚先生讲授孟浩然《过故人庄》。余先生的赏析,就是学问与“养人心”的双重合奏,启发我们的心智,让我们在获得知识的同时,在内心营造健康美好的人际心态。先生开篇引述沈德潜《唐诗别裁》,称孟浩然的诗“语淡而味终不薄”,认为孟诗用洁净的语言,平平地叙述,几乎没有一个夸张的句子,没有一个使人兴奋的词语,其实是指出孟浩然在平淡中见真诚,见深情,见人应该有的生活。

余先生认为《过故人庄》的诗歌世界里,“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似乎就像是日记本上的一则记事,简单而随便,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间所可能有的交往形式。以“鸡黍”相邀,可见待客之简朴。而不讲虚礼和排场的招待,朋友的心扉才更能为对方敞开。“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顾盼之间竟是这样一种清新愉悦的感受,朋友之间是“相见无杂言”(陶渊明《归田园居》),而有了轩窗前的一片打谷场和菜圃,在绿阴环抱之中,又给人以宽敞、舒展的感觉。绿树、青山、村舍、场圃、桑麻和谐地打成一片,构成一幅优美宁静的田园风景画,富有盛唐社会的现实色彩……而这种场景正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唐代的展开。当然这首诗中不是“来”,而是“去”,但其中蕴含的情愫是相同的。

余先生的赏析讲解真彩内映,全凭深厚学养,所以出语和孟浩然的诗歌一样洒落,浑然省净,显示了学术的文化魅力。听完余先生的赏析,我为诗歌所描绘的人世间的美好而深深感动,如同和煦的春风拂过心头,内心猛然亮堂了起来,过了40年仍然难忘当年的这份被感动。其实被感动的还有当年听讲的所有同学,其中安徽大学教授吴怀东还曾经向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绘声绘色地描述过余先生讲授时的情景。倘若40年前有今日录像视频手段,世间将有多少人重温这份美好瞬间。

诗人通过写这首诗,学者通过赏这首诗,读者通过读这首诗,把情感保存、延续和提升到如此高级水平,触景生情,借景抒情,颐养性情。这首诗(甚至独出机杼的解读)如同孔老夫子这句话一样,都在共同塑造人的情感心理。而这正是文化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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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是人的一种境界,一种修养。自己追求上进、道德高标、志向远大,却不被人知晓,甚至不被人理解,从而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任用,是很难保持心理平衡的。这类文学作品很多,如左思的《咏史》: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名为咏史,实为咏怀,借古人古事来浇诗人心中之块垒。这首诗以沉痛的个人情感、深厚的社会内容,熔铸着左思的平生理想,在创作历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

人不知而不愠,实在是一种很高且难以攀登的境界,这需要一种高深的修养。有了这种修养的人,岂不是真正的君子?

有时我又担心,倘真的做到了“人不知而不愠”,中国文学中又将少掉多少传世名作。当然,这仅仅是一种担心,历史早已发生,作品早已存在,这是不以杞人忧天而改变的。

本章开宗明义,第一字是“学”,第一义是“乐”。“学”者,学为人也。学为人,认同本体所在,“悦”也。有朋友从远方来而乐,可见此本体乃群居而非个体独存也。“人不知而不愠”,则人虽群却不失个体之特性,犹如今日人们常说“求大同、存小异”“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保留一点个体对此世界的独特价值和尊严。这三层愈转愈深,乃“仁”说之根本。

行文至此,我想起早年写过一篇《曾想当铁匠》,记录自己40多年前高考失败时的心绪:“人生到处都有无奈,人人都有潇洒的一面,也都有被压抑的一面。人从出世起,就受到强迫。读书,写字,生活的所有习惯,都是对人率意而为本性的一种压抑,我们一边抗拒,一边接受,一边寻找释放点。”这段感慨正反映了“读书苦、苦读书”的挣扎状况。哪里还有什么“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的喜悦?最近看南怀瑾先生的《论语别裁》,他说,当年教师、家长逼我们读书时,那情形真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苦乎”;靠薪水吃饭的一般人到公务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惨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别人不了解我,心里难过一下也不可以,这才是君子,实在是做不到。照字面解释,弄得年轻人很反感。这真是别出心裁。但他又说:“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等到真正了解了以后,就知道孔子是圣人,一点也没错。”

这世界,真是学无涯,乐无边。

请让我们一起读论语,学习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