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活着的时候有人告诉过我,人死后会失去记忆,可是我分明记得我自己是谁。

我是庆王府的庆宁郡主。

自小养在深宫,得帝后宠爱,风头无二。

可偏偏在我及笄前一个月,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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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庆宁郡主这个封号是皇帝伯伯封的。

他很疼我,只有我敢坐到他的膝头扯他的胡子玩。也只有我敢在他还未批阅的奏折上画乌龟,第二日他还要假装打翻了墨,替我遮掩过去。

我自小生活在皇宫里,额娘曾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可我生活了那么久从没见过吃人的妖怪。

皇宫里的每个人对我都很好,皇后娘娘最喜看我吃她做的糕点,姚妃娘娘常常执了我的手,教我唱那软糯动人的江南小曲,就连面相最是愁苦的雅嫔见了我也会难得露出点笑脸。她总看着我说,世人皆苦,非吾独苦。

苦吗?不苦的。甜甜的糕点不苦,粉色的花露也不苦,那进贡的葡萄酒更是甘甜可口,若不是皇帝伯伯不许我多喝,我定能喝上一整壶。

“嬷嬷,额娘已经多久没来了?”我靠窗而坐,两只手支着脑袋。皇宫是好,可额娘身上香香的味道也很好闻。但她已经小半年没入宫看我了。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额娘每月必来宫中,每来必哭。

我不喜欢这样的额娘。

额娘很美,美人就该配上明媚的笑颜才最是动人。

我替额娘拭泪,给她讲我在宫中的趣事,逗她开心。

过了一阵子,额娘再来就不再哭了。有时皇帝伯伯也会过来,他会将我抱起,放到他腿上,笑着问我功课有无长进,可受了什么委屈,额娘便在一旁,浅笑不语。

有一回,皇帝伯伯双手捏着我的腮帮子,像扯面条一般像两边拉去时,我气恼的瞪他。他哈哈大笑:“阿瑟,你看小蛮儿这幅样子倒和你年轻时越来越像了!”

阿瑟是我额娘的名讳,前太傅之女顾萧瑟。当年名满京城的四大才女之首。

我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额娘,却见她脸色白的可怕,她没说话,只勉强的笑了笑。

皇帝伯伯公务繁忙,有时坐了盏茶额功夫就被人匆匆叫走,有时只在门口停留几瞬就转身离去。

他走后,额娘也要走了。

2

随着我长大,再也不能被皇帝伯伯抱在怀里拿胡子扎我,额娘来宫中的次数愈来愈少。一月,几月,大半年。若不是这次天儿转热,嬷嬷做了绿豆汤给我,我也不能清楚的记起额娘上次来时还是秋初。正是吃菊花饼的时候。

嬷嬷原是我额娘的奶娘,额娘让她随我一道入了宫。

初入宫时,嬷嬷怕我不懂规矩冲撞了宫中贵人,对我十分严厉,我并不喜她。可这么多年相守相伴,我知道她最是嘴硬心软。我病时,是她日夜守着,煎药擦身,洗漱喂饭全都不假手他人。

她本就不年轻,这些年看着愈发苍老。她的眼中总是有化不开愁绪。

待我病好,我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蛮儿,嬷嬷依然喜欢长吁短叹,欲言又止。皇帝伯伯依然宠我,宫里的人依然友善,我却莫名其妙的死了。

是真的莫名其妙,好像一觉醒来,我就觉得身体分外轻松,我起身找嬷嬷,叫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于是我又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盹,直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将我惊醒。

是嬷嬷,她抱着床上的我哭得肝肠寸断,我站在她身边想安慰却发现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见。我的手指从她身体上穿过,怎么也抱不住她。

透过披散着的头发,我才看到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人俨然就是我自己。

3

很快,皇帝伯伯来了,他的脸阴沉得吓人。他的手伸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在靠近我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身边的小福子公公连忙将他扶住,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他保重龙体。

皇帝伯伯年纪大了,我也很担心他。我知道他疼我,可我没想到,我的死会让他那么难过。可惜魂魄是没有眼泪的。

他叫嬷嬷出去,嬷嬷第一次抗旨,她抱着我已经冰凉的身体死活不肯撒手。

皇帝伯伯朝小福子看了一眼,小福子上前,一个手刀下去,嬷嬷软软地瘫倒,很快被小福子公公搀扶出去。

皇帝伯伯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的手被他握在手心,小小的一团。

“小蛮儿,快醒来,伯伯带你去狩猎好不好?还是你想去福元居吃烤鸭?配上果子酒如何?我让你喝个够,只要你睁开眼睛。或者我允你去庆王府住一阵好吗?”

皇帝伯伯果然了解我,若我能醒来,我定会欢欣雀跃。

我自然醒不过来,他低头看向我,我仗着别人看不见,蹲在床上,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唇上。

皇帝伯伯年纪一把,我没想到一国之君哭起来竟也是这般毫无形象可言。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那摇摇欲坠的鼻涕吸引住了。

不要,千万不要滴到我脸上!!!

我虽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可总也和这具身体相处了十四年,我可不想到死脸上还糊着眼泪鼻涕。

还好皇帝伯伯巍巍颤颤地掏出锦帕先将我脸上的泪渍擦去,又把他自己的脸埋在帕子里深深的呼吸。

这帕子着实有些眼熟,上好的锦帕,上头却十分突兀的秀着几道红线。

对了,那是我第一件女工,我的刺绣师傅是司衣司的宋尚宫,她的满身本领到了我这儿变得如此这般,她当时内心肯定很奔溃,可我却没有半分自觉,兴冲冲地拿着我的作品向皇帝伯伯炫耀。

皇帝伯伯很给面子的夸了我,我大方的将秀了鬼画符的帕子送给他。

没想到今天竟然又一次看到了它。我心下感动。皇帝伯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绣工没看过?即使是瞎,一个八岁孩童的秀品如何定也能分辨出好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又看到他从怀里掏出这个帕子。

想来,他是真的把我当女儿那般疼爱,疼爱到女儿第一个作品也要随身携带。

4

等他再抬头时,我被他眼中的痛苦吓到了。

然而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将我的头轻轻抬起,我的脸离他只有一公分的距离。他的唇印上了我的。即使一触即分,可那恶心的感觉却让我毛孔悚然。

我愣愣的看着他,似有什么在身体里炸裂。我无比庆幸我已经死了,死在他对我做这样的事之前。

“小蛮儿的唇果真柔软。”

他在我耳边低喃,脸上带着餍足。再次用嘴包裹住我的,我看到他的舌头死命的往我嘴里探去。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夺门而出,我的手根本接触不到门。我缩到角落,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不听不看。可那让人作呕的声音还是隐约传到我的耳朵里。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皇帝伯伯的手慢慢探向我的衣襟。

我瑟瑟发抖,可我阻止不了,我拼命地用手砸向他,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求你!

“皇后娘娘,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准入内!”

门口传来小福子惊慌的声音。

皇帝伯伯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停止了动作,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清明。

门被人打开时,他已正襟危坐在我床边。

皇后娘娘尚有些气喘,身上的衣服是我见过的寝衣。依稀有些褶皱,想来是我死的太不是时候,她还未来得及梳洗更衣,便匆匆赶来这里。

她深深拜道“臣妾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你来做什么?”皇帝伯伯的语气森冷,他对皇后娘娘向来不喜,除了初一十五去坐上片刻,其余时间从不去她宫里。

“臣妾来送送小蛮儿,这孩子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之嘉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算是她半个额娘……”

皇帝伯伯的眼神愈发冷冽。“小福子,这苑合宫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吗?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皇后娘娘的脸簌得白了。她僵硬的转头,一步一步走出去。最重礼仪的皇后娘娘此刻连跪安都忘了,她的头依旧高高的抬起,眼中是破碎的骄傲。

“小福子,去查。三日之内,给我结果。”

皇帝伯伯轻抚着我的脸,我分明感到我的灵魂都在抗拒这苍老的,冰冷的,男人的手,“朕的小蛮儿至纯至善,你放心,不管是谁,只要伤害了你,朕定让她后悔来到这世上。我好不容易等你长大,你说,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人在这世上?”

我实在听不下去,拼着鬼身消散往门撞去,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我已经站到了院门之外。我于万物为无物,万物于我自然也如无物。想通了这一点,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苑合宫。

5

我担心皇后,她离开时的背影太过寂寥。

我循着青石路向中宫飘去。

我的速度很快,竟赶在皇后娘娘之前到了中宫。中宫虽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却没有太多装饰。显得庄严肃穆,唯一有点人气的是案几上那两碟粉嫩的糕点。

这也是我最喜欢来皇后娘娘这的原因。皇后娘娘的刘嬷嬷是江南带来的乳母,她最擅长做糕点。那些糕点不仅样子可爱,吃起来更是甜而不腻,软糯好吃。

我几次想向皇后娘娘把刘嬷嬷要了去,可我的嬷嬷说,刘嬷嬷对皇后娘娘意义非常,我不能为了几个糕点就将她抢了去。若是想吃,嬷嬷向刘嬷嬷请教这做糕点的法子。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一样的配方,一样的食材,嬷嬷做的总不如刘嬷嬷做的好吃。

只是这些糕点再也不属于我了,皇后娘娘的雪鸢正在舔食着本该属于我的糕点。我忿忿地盯着这只傲娇的臭猫,一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雪鸢!你给我吐出来!”

皇后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此刻她飞奔过来,吓得雪鸢一下子跳上灯台。她看了眼剩下的糕点,一蝶六个,现在碟子里只横七竖八的搁着三四个。

这臭猫倒是会吃,尽选我喜欢的!

皇后娘娘命令张嬷嬷把雪鸢抱下来,两人竟执意掰开雪鸢的嘴巴,要它吐出来。“什么都吃,你是不要命了吗?”

猫咪不能吃糕点吗?好像皇后娘娘说过,雪鸢不能吃人吃的糕点,会生病。

雪鸢听不懂,它拒不合作,剧烈的挣扎着,不小心在皇后娘娘的白嫩的手上留下了一道半指长的血痕,细小的血珠子突兀地冒出来。

雪鸢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着皇后手上的伤口。

皇后此刻安静得可怕,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焦点,“连你也要伤害我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放过我?”

她轻轻安抚着雪鸢的手停在它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刘嬷嬷上前抓住雪鸢的腿,防止它乱抓。

雪鸢就这样痛苦得停止了呼吸,它的眼睛还不可置信地睁在那里,它粉嫩的舌头歪歪斜斜地挂在嘴边,我这才发现,雪鸢没有尖利的牙齿,它的牙磨得比我的还要整齐。

雪鸢已经被刘嬷嬷提出去了。皇后娘娘风轻云淡的在下人的伺候下净了手。

她端坐在榻上又恢复了那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似乎刚才的杀戮只是昙花一现。

刘嬷嬷带了几个小太监进来,将原先在殿里伺候的宫女都捂着嘴巴带下去。她们一个个吓得眼泪鼻涕横流,可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用说求饶了。没有人想要逃跑,更没有人像雪鸢一样挣扎。

怪不得皇后娘娘宫中经常会有旧面孔消失,又经常会有新面孔出现。我已经习惯。只是我从没想过皇后娘娘私下竟是这般模样。原来她给我看的只是她想让我看的一面。或者说她想通过我想让皇帝伯伯看的那一面。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两碟糕点,它们依然看着诱人,似乎还能闻见我熟悉的味道。可我已经不想再吃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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