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宜修听罢孙答应的一番话,不觉怔住了,感觉既惊诧又可笑,缓了片刻,方强压怒火道:“然后呢,你接着说!”

1:心有不甘怨难平,一吐为快方觉宁,有理无理凭人断,称在胸中做度衡。

而此时的孙答应却有些神情颓丧,缓缓摇了摇头,无力道:“没了。后来的事,皇后娘娘与端妃娘娘都知道了。我的表哥被五马分尸,其状惨不忍睹,嫔妾则侥幸得了一个‘全尸’——被皇上下令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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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觉得刑罚过重、所以便心生怨恨?”宜修道。

“不,嫔妾自己作孽,死有余辜,况且,嫔妾也从未怨恨过皇上。”

“既如此,那你来找本宫意欲何为啊?”

“皇后娘娘,嫔妾,嫔妾只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嫔妾,嫔妾心中不甘。”

“不甘?你与侍卫私通之事铁证如山,还有什么不甘的?”

“嫔妾,嫔妾——”

“既然孙答应难以启齿,不妨让本官猜猜看?”端妃见皇后已面现慍恼之意,便悠悠开口道。

“你问吧。”皇后默许。

“孙答应,据本官看来,你的委屈怨恨与不甘,该是源于‘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孙答应闻言,不由得一怔,旋即便勉强含笑道:“端妃娘娘是在打趣嫔妾吗?”

"倘若你们的事未被敬贵妃检举揭发你也‘如愿以偿’地怀了孕,还会有今日这番‘怨愤难平’么?”

“是啊,端妃娘娘说得也没错,”孙答应放缓了语气,微微扬了扬头,一字一顿道:“终究是嫔妾福分薄、造化浅,‘可巧就被发现了’,倘若嫔妾是个福泽深厚、家世显赫、又得圣宠的人;便是做了这样的事,‘别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网开一面’、甚至还会百般地护着,或干脆联起手来一同欺瞒皇上”——

宜修听出话中所指,不由脸色微变,眉头亦轻轻跳动了几下,须臾,方沉声道:“孙答应,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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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嫔妾心中有个不解,还请娘娘明示。”

“嗯,你说吧。”

“嫔妾,嫔妾实在是……”孙答应眉头紧锁,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显得顾虑重重。

“你到底想问什么呀?”宜修见她如此情状,也只得耐下心性,再次询问道。

“唉,还是,还是算了吧——”孙答应涨红着脸纠结了半天,终究是勇气不足,最后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心灰意冷道:“嫔妾自知身份低微,怎敢‘以下犯上、妄求公正’?”

“这是什么话,在这后宫里,从来就没有谁会一手遮天,就连本宫也不例外,你这样说,是否话有所指啊?”宜修面含不悦道。

“话虽如此,可娘娘不也知道么,不管前朝还是后宫,历来便是‘结盟聚党、官官相护,嫔妾纵然心中不忿,也只能怪世道不公,怪自己身份微贱”——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话,也不过说说而已,嫔妾哪敢真的相信呢?”

端妃闻听‘结盟聚党,官官相护’几个字,不觉有些心虚羞愧,便用帕子掩了口,轻嗽了两声,遂默默垂下眼帘,低头不语。

宜修见孙答应欲语还休、矫揉造作,端妃又沉吟不语,便也失去了耐性,威仪道:“罢了,既如此,那便散了吧。孙答应,本宫不是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申诉,本宫也无法。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按说,身为天子嫔妃,犯下如此不知羞耻、有违妇德的重罪,也没什么可抱怨的。退下吧。”

“'不知羞耻、有违妇德'?”孙答应闻听此言,不禁冷笑了一声,方才的胆怯颓丧之气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强压在心头的怒火与满眼地委屈悲愤。

“怎么,难道本宫冤枉你了?”

“这倒没有,嫔妾还是那句话,只怪嫔妾没有造化,老天不佑而已。要论‘不知廉耻、私通乱伦’,有谁能比得过‘熹贵妃’?连皇上都要‘滴血验亲’了,这件事能有假么?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嫔妾充其量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你说什么?”宜修万没想到,孙答应竟敢把‘熹贵妃’的丑事宣之于口,不禁也有些骇然动容。

“熹贵妃私通十七爷、并生下龙凤胎的事,宫里哪个嫔妃不知道?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皇后娘娘,您不会装作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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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答应,事关皇家颜面,有失国体,不可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又何必为她遮掩、‘欲盖弥彰’呢?您不是也疑心过吗?要不然怎会有‘滴血验亲’的事?此事人尽皆知,还有何国体天威可言?”

孙答应言及至此,不禁凄楚一笑,戚戚道:“敬贵妃也就只敢拿‘像嫔妾这样身份低微的软柿子’来做法开刀,对熹贵妃的‘私通乱伦’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百般包庇袒护,这难道不是‘不公’么?——就因为熹贵妃出身高贵,且得圣宠,勾引的又是皇族贵胄、皇上的手足,你们便可‘网开一面、法外施恩’么?”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端妃与宜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嫔妾知道,嫔妾身犯此罪,必定会去‘地狱’受罚。事已至此,嫔妾也便豁出去了。以嫔妾的罪孽,即便再度轮回,也不过是投生为‘蚊虫鼠蚁’,与其如此,还不如魂飞魄散”——既已没什么可失去的,那嫔妾还怕什么呢?索性就把心里的愤懑不平一吐为快。”

既然你连魂飞魄散都不怕了,何不索性与熹贵妃当面对质,把心里的疑惑直接问她?”宜修听罢孙答应这番话,一种莫名的欣慰与畅快之情油然而生,竟不觉安定了心神,面色也逐渐和缓下来,遂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徐徐问道。

“当面问‘她?’”孙答应乜斜着双眼,苦笑道。

“你不敢?”

“呵呵,皇后娘娘,您以为她会允许嫔妾开口么?彼时,她必定会仗势压人,以各种罪名和理由不让嫔妾开口,更别说允准嫔妾‘畅所欲言’了。”

2:身份虽微智未淘,正邪亦可辨秋毫,并非犯上渎尊贵,只因世法皆颠倒

宜修亦觉有理,便沉吟不语。转眼间,却见端妃依旧默默端坐缄口不言,便送目于端妃——

端妃会意,自量不可再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便也只得强打精神徐徐开口道:“也就是说,你的怨恨与不忿,主要是因‘你与熹贵妃做了同样事,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所以觉得‘心怨难平’?”

“不止如此。”孙答应恨恨地道。

“还有什么?”

“最令嫔妾意难平的是,熹贵妃居然在皇上面前‘贼喊捉贼’!后宫嫔妃,人人皆有资格谴责辱骂嫔妾,唯她不能!相对于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丑事,嫔妾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而她,却在皇上面前巧舌如簧、绘声绘色,极尽侮辱贬毁嫔妾与表哥的情谊,仿佛我们当真只是一对‘贪欢偷情的奸夫淫妇’。

端妃听孙答应说的这般不堪,原想替甄嬛辩解几句,细细一想,却又皆是实情,实在也无言可辩,便只得噤声不语。

“端妃娘娘,您觉得这公平吗?”孙答应愤愤道。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熹贵妃私通之事’虽已落实,却迟迟未获罪遭罚,所以才心生不平?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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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未遭惩罚也就罢了,更荒谬的是,像这样无良丧德的女人居然能平步青云、称霸后宫——甚至成为了众位嫔妃的‘典范楷模’,岂非可笑?

端妃闻言,亦不禁神色动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遂用帕子掩了口,沉定了一下心神,又徐徐开解道:“孙答应,其实,每个人的功德福报是不一样的。人,并非只有一世因果,而是有累世的渊源。人在活着的时候,肉眼看到的因果显像有限,因此,误以为乾坤有私,业报不显;多数世人似乎也只在意‘现世报’,这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到‘现世报’,却不知背后另有缘由,更不信还会有‘来世报’或正在消耗累世的功德,所以……”

未等端妃说完,孙答应却两眼空洞地‘吃吃’笑了起来,口里低低吟唱道:“伪装尊贵行下流,纵穿凤衣难遮羞,欺世盗名获侥幸,何异华堂登猪狗?若以成败论邪正,世间哪有真清流?贤孝仁义遭欺霸,微贱喊冤被封喉,俯瞰终生皆鱼肉,唯有强权立高楼。”

吟罢,孙答应也不等皇后与端妃吩咐她起身,自己便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似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旋即恍然醒悟,遂又折回身子,神情木然地向皇后与端妃行了一礼:“嫔妾失礼,嫔妾告退。”

“孙答应——”端妃欲再劝慰几句,便开口轻唤道。

“端妃娘娘,皇后娘娘,嫔妾的话已经说完了。”

“你放心,熹贵妃的罪孽,也自会有人审判裁夺,纵然‘现世未显’,可终究是‘天不藏奸,业报不爽’。”端妃声音和缓却十分笃定有力。

“当真么?”孙答应原本垂死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了一道光。

“当真。”

“呵呵,那就好,嫔妾原本以为,但凡位高权重的人,连老天都会偏袒徇私呢,既然知道她死后——‘亦会像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一样难逃天谴’,那嫔妾便可放心了。从此,纵然魂飞魄散也无怨无憾了。”言罢,又郑重向皇后、端妃躬身行了一礼,遂起身告退。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