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看完婚外情神作《包法利夫人》和《安娜·卡列妮娜》后,问我:“如果包法利夫人和安娜在出轨被发现后,选择回归家庭,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女人放下婚外情,选择回归家庭就能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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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巴尔扎克早在他的小说《奥诺丽纳》里给说透了。

01.

《奥诺丽纳》收录在《人间喜剧》第三卷“风俗研究”当中,以法国驻外领事莫里斯的视角,讲了一个婚姻故事。

22岁时,莫里斯取得了法学博士学位,舅舅洛罗神父把他引荐给了最高司法大员、国务大臣奥泰佛伯爵,成了伯爵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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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住在沼泽区佩延讷街,虽然地位崇高,深得国王信任,日子却过得像僧侣一般朴素。

他的公馆荒凉破败,人也憔悴不堪,明明才37岁,看起来却像55岁;他酷爱鲜花,园子和书房里摆满了珍奇花草,但永远都是枯萎的;他在众人前面不动声色,独处时却经常像孩子一样流泪。

莫里斯感到很奇怪:伯爵家财万贯,学识渊博,思想深刻,地位显赫,为什么还总是闷闷不乐呢?

此后的相处中,两人产生了父子般的感情。伯爵不事生产,家里搞得一团糟,被仆人偷走了三十万法郎。莫里斯打发了那些坏仆人,换了一批老实人,不但为伯爵省下一半的钱,还提高了伯爵的生活待遇。

伯爵像老师与父亲一般教导莫里斯,把他带到巴黎最高级的人家,还把他保举到行政法院去做助理审查。

尽管如此,莫里斯还是不明白伯爵为何经常深更半夜跑在外面,不明白他支出的钱都花到哪里了。

难道伯爵在外边养了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

02.

  • 一天,大家在伯爵家里议事,提到婚姻问题,伯爵说:“在人类发源的东方,女人只是供男人娱乐的一件东西,大家除了要她服从、长得俊俏以外,没要求她具备其他的德性。现代的欧洲家庭是继承耶稣精神的产物,把灵魂放在肉体之上,所以规定婚姻关系不可解除,当作一件神圣的行为。我觉得有关婚姻的法律应当彻底改革,取消女人的继承权,这样,法国的法律才能变得完美。”
  • 总检察官格朗维尔听后,打趣道:“我不愿意跟我那位太太一起生活。赛里齐的太太不愿意跟赛里齐一起生活。至于你,奥泰佛,太太又把你丢下了。我们三人合起来可以包括夫妇之间所有的难题。将来要研究离婚问题的话,我们就是个现成的委员会。”

这话说完,伯爵直接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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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走后,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莫里斯。

伯爵的妻子叫奥诺丽纳,父母早逝,给她留下了大笔遗产,并把她托付给了伯爵的父母。

在伯爵父母的监护下,奥诺丽纳长到了16岁,虽然开朗快乐,但却对人生毫无认识,对社会上的危险一无所知。

伯爵不放心她嫁给别人,就问她:“你可愿意咱们俩结婚吗?嫁了我,你可以爱怎么就怎么,换了别的男人,你可能受罪的。”

奥诺丽纳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婚后,伯爵自认为有责任教导妻子,就化身教育家和老师,说话盛气凌人,想当然地认为妻子不会反抗自己,很快就把爱情给摧残了。

03.

没多久,伯爵的父亲去世,几个月后,母亲也跟着去世。

过了一年半,伯爵回到家里,没有见到奥诺丽纳,只从仆人手里拿到了她的告别信。

原来,她遇到了一个使她大为激动的男人,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蒙骗,选择了离家出走。

那个男人知道她每年有六万法郎的收入,以为把她拐走就能过上快乐美妙的生活,谁知她离开家的时候,都把钱留给了奥泰佛,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不愿意拿走。

一年半后,男人抛弃了一文不名还怀着身孕的奥诺丽纳。

奥泰佛央求巴黎最高明的产科医生冒充一个无名的外科医生去为奥诺丽纳接生,委托她所在区的神父张罗她的生活费,一方面帮助她隐姓埋名,一方面替她打点一切,帮助她安顿下来。

可惜的是,孩子出生7个月后,死了。

奥泰佛以为,孩子的死亡对两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只要自己不计前嫌,妻子就会乖乖回家。

没想到,奥诺丽纳竟然要自己谋生。

最近五年,伯爵把奥诺丽纳羁留在圣莫街,经常在深夜偷偷去看她。

有一次,他以为有希望讲和,写了一封劝奥诺丽纳回心转意。谁知她一认出他的笔迹,连念都没念,就把信扔在了火里,连夜搬去了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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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近几年,他的生活可以用两句形容最残酷的刑法的话归纳,那就是:他爱着,他等着。

04.

奥泰佛想让警察把妻子押送回家,又怕拖回来的是一具尸体;想让神父去劝妻子,但她根本不听教会的戒律;他把宽恕、仁慈、爱都用尽了,无计可施,只剩下一个有希望成功的办法:便是权术与耐性,像养鸟的人捕捉最机警、最敏捷、最奇异、最少有的鸟那样的手段。

于是,他请求莫里斯潜伏到妻子身边,当他的间谍,帮他重新收服妻子。

不久,莫里斯住进了奥诺丽纳隔壁,装成一个念书念得太多、爱花成癖,特别讨厌女人的疯子。

这是伯爵替他挑的角色,理由是:不动武的疯子是女人在感情方面最不提防的男子。

很快,因为界墙问题,莫里斯见到了因伯爵的倾诉和她的行为而显得格外离奇的女子——奥诺丽纳。

他瞬间体会到了伯爵为何那么痴情,明白了伯爵为何没走上纵情声色的路,为什么永远忘不了她。就像伯爵说的那样,对于触觉,对于眼睛,对于鼻子,她都等于一朵花,对于灵魂更是一朵天国的幽花。她能使人对她像中古的骑士一般忠诚,作没有酬报的牺牲。

渐渐地,奥诺丽纳和莫里斯熟悉了起来。

一则因为是邻居,二则奥诺丽纳真的相信了莫里斯对女性完全无动于衷。

她把他当成一个老朋友,允许他踏进自己的制花作坊,时常安慰他,但从来不在他面前卖弄风情。

05.

莫里斯惦记着自己所扮的角色,老是装作忧郁、怀疑、悲苦、厌世,伤心到极点,像街头行乞的穷人一般在心上放些假疮疤,赚取奥诺丽纳的怜悯,企图套出她的心事,结果都不起作用。

只好用言语刺激她:

  • “东方人把你们关在家里,纯粹当作享乐的工具,真有道理。欧洲人让你们加入社会,给你们平等待遇,因此吃了大亏。据我看,女人是最不老实最卑鄙的动物。但就因为此,她才有她的魔力,给人以捕捉家畜那样的乐趣。”

“对于女人,苦难只有一种形式,唯有爱情的失意她才当作不幸。”

奥诺丽纳嗤之以鼻:“即使我的思想要溜出去,也是溜往更高的境界,当年柳克丽希亚用她的匕首和她的血,替女性的宪章写下了第一个字:自由!男人们拿法律作武器,想收复我们作奴隶!我却是一边消遣一边解决了生活问题,绝对不受拘束!”

双方斗法斗了三个月,僵持不下。

莫里斯向伯爵说:“要叫乌龟从壳里钻出来恐怕不可能了,只有打破它的壳。”

他用孩子的话题刺激奥诺丽纳,趁她失态时,揭破她的身份,对她各种威逼利诱:

  • “您是一个最高尚最受尊敬的男人的妻子,大家认为他伟大,但他对待您的行为比众人眼里看出来的更伟大。您的房东不是真正的业主,而是代您丈夫出面的。您这种清静的生活是伯爵一手造成的,您挣的钱是伯爵给的,您生活中最琐碎的事都是他费心照顾的。您丈夫在外边维持您的面子,说您搭的船出了事,失踪了。不管您跑到哪里,您的丈夫都会找到您的行踪。总之,您在这儿完全是一个落在火神网里的维纳斯。”

06.

奥诺丽纳吓坏了,她花了全部心血布置这个可爱的家,日夜劳作,攒下三千法郎,预备在这里终老。却没想到,莫里斯两句话就毁掉了这一切。

她像一只被捕的燕子般打着哆嗦,在人家手里伸着脖子,睁着褐色的眼睛向四下里探望。

她哭了,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绝望到极点。

她自以为独立、自由,不料始终逃不出婚姻的束缚,好比囚犯逃不出监狱。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修道院。但莫里斯说伯爵是国务大臣,能叫世界上所有的修道院都不敢收留她。

堵死她最后一条路后,莫里斯又假惺惺地说:“我可以帮助您,但您必须要向我证明您能过上胜过伯爵夫人的有钱、有面子,住着巴黎最漂亮的府第,受到丈夫疼爱,做一个幸福的母亲的生活。

“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能理解我呢?”

随后,莫里斯又让舅舅去劝奥诺丽纳。

在社会、法律、宗教的逼迫下,她妥协了。

莫里斯功成身退,回到伯爵家里,却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奥诺丽纳。但他还是对伯爵说:“如果您能劝伯爵夫人重新负起做妻子的责任,您决不能让她再看到我,也不能让她知道我当过您的秘书。千万别提我的名字,要不然就前功尽弃。您已经保举我当了审查官,请您替我在国外找个外交方面的差事,例如领事之类……”

伯爵同意了。

临行前,莫里斯去见奥诺丽纳,她却指责他自称是她的朋友,其实是一个内奸,她丈夫的间谍。

07.

莫里斯到西班牙赴任后,接到了伯爵的信。信中说,奥诺丽纳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又过了好几个月,经过了好几番折腾,才回到家里。

第二年,莫里斯接到通知,说奥诺丽纳为伯爵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手里拿着信,在阳台坐了两小时。然后,他接受了银行家的独生女儿,并为她改名为奥诺里娜。

又过了一段时间,莫里斯接到了奥诺丽纳的信。她说,她做了母亲,呕尽心血扮演妻子的角色,瞒过了丈夫,但却抑郁成疾,快要死了。所以,希望他能做她孩子的监护人。

没过多久,奥诺丽纳死了。

伯爵伤心欲绝,才四十五岁就变成了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到意大利南部去疗养了。

临走前,他找到莫里斯,把自己的遗嘱交托给莫里斯,叫莫里斯给他的儿子当监护人。

他大概猜到了妻子死亡的真相,说:“为了改善人性,真应当研究一下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使我们不顾理性,把一个神仙般的女子为了片刻的欢娱而牺牲?我悔恨交集,痛心极了!过去我在佩延讷街为了得不到欢娱而恹恹欲绝;将来在意大利,我要为了已经体验过的欢娱而恹恹欲绝!”

08.

有人说,奥诺丽纳是安娜2.0,同样的矫情,不同的是奥诺丽纳的丈夫的确爱她。

有人说,奥泰佛简直是超越何以琛的存在。有他无微不至地爱着,有金钱供养着,有显贵的头衔,体面的生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奥诺丽纳太不识好歹了。

有人说,奥诺丽纳把人性看得太透,应该糊涂一点。

然而,奥诺丽纳不愿意回归家庭的决定是明智的,理由是充分的。

第一,她无法遗忘过去,无法原谅自己。

即便她的丈夫因为爱她而宽宏大量,把一切都忘了,她也忘不了,毕竟“遗忘”这种事,不由自主。

  • “一个寡妇在嫁的时候,爱情能使她恢复少女的心情,因为她嫁给一个心爱的男人。但我不能再爱伯爵了。关键就在这里,我一遇到他的目光就会看到自己的过失,即使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也没用。他越度量宽宏,我越显得罪孽深重。我的眼睛始终会看到一个无形的判决。 ”

第二,她无法不拿丈夫与情人作比较。

“我会不由自主地拿那个绝对比不上他的男人跟他相比。我瞧不起那男人,但他让我体验到的销魂荡魄的境界,像火印一般留在我的心头,我为之羞愧,却禁不住常常想起。”

第三,她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无法用屈辱换取快乐。

  • “有朝一日,如果在对方的皱眉中,在悲哀的眼神中,在微妙的举动中,我咂摸出一点儿他不由自主的,甚至还是竭力压制的责备,我就没法活了。如果奥泰佛为了什么事而烦躁,或是我为了错疑他而起了误会,也都可能促成我的死。他始终不放心我,我始终不放心他。这不是叫双方都受罪吗?”

  • “奥泰佛迟早会觉得我的委曲求全可鄙,夫妇生活的基础是互相敬重,互相牺牲。但我们破镜重圆之后,我不能再敬重他,他也不能再敬重我了。他可能像老人爱一个欢场女子似的爱我,辱没我的身分;我也会因为自己是一样东西而非高贵的太太,时时刻刻感觉到耻辱。用屈辱去换取快乐,岂是像我这样的人所能办到的?”

综合以上,不难发现,女人出轨后回归家庭的道路看似平稳和安逸,实际却潜藏着陷阱,随处都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可能骨碌碌滚下去,一路被无情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