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转入严寒的时间点,到一处热带季风吹拂的海滨之地,赤膊短裤,泳池边晒大腿,海滩踩水,端一碗清补凉呆看浪头恶犬一样龇牙扑过来又急急退回去,你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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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电影节说,别想了,来享吧,享完赶紧写感想。于是就这样,我在三亚过了不知有魏晋只知看电影嗦粉捧个比脑袋大的椰子比耶自拍的一周。

海南电影节办到了第五届,我是第一次来。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次的评委会主席是我最爱的土耳其导演努里·比格·锡兰。

但是看一个电影节的规格与含金量,还是要看它的投报规模和展映片单。据说这次报名的影片来自109个国家,共有4018部电影。而整个电影节期间展映的影片也有80到100部,威尼斯戛纳柏林东京等国际电影节的入选或获奖作品,别处不知何时相见,在这里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主办方很贴心,知道我们不可能把这些电影都看掉,也为了帮助我们选择感兴趣的电影前去观看,在给我们的伴手礼中做了三本精美的展映影片介绍手册和观影指南。可这就像走进一家高档自助餐厅,没有惊人的饭量做支撑,这也想吃那也想尝,眼大肚子小,徒增闹心和甜蜜的烦恼。

为期一周的电影节已经于12月22日圆满闭幕了,具体获奖信息可见次条。

看完22日的闭幕片、万玛才旦导演的遗作《雪豹》,余下时间我又抓紧时间打卡了一个景点,次日便收拾行李飞回南京啦。稍作休整,才有时间为这次电影节活动写上几笔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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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的是,这次我总体看得电影不算多。 一方面呢,我审美狭窄,感兴趣的题材不是很多。 再一方面呢,好些经典重映,比如法国大导演侯麦的几部电影和吴宇森的《英雄本色》等,我都看过好几遍了,这次就算啦。 另一方面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冬天的盛夏光年三亚,我也不能把时间都花费在看电影上,三亚本身就是一部值得一看的电影。你说是不是?

做了下整理,下面就主要说几部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展映电影吧。

《另一个劳伦斯》

导演: 克劳德·施密茨

主演: 奥利维尔·雷堡汀 / Louise Leroy / 凯特·莫兰

类型: 剧情 / 惊悚 / 黑色电影

制片国家/地区: 比利时 / 法国

一句话点评:明明是另一群劳伦斯。

这是本次电影节的开幕片。融合的电影类型非常多。侦探片,黑色电影,喜剧,公路片,女性叙事,青春成长片。根据我们的观影经验来说,一部融合多种类型的电影,通常就意味着它不是一个类型片,或者说是个反类型片。

这对一时间领会不了它的特别处理和特别幽默感的观众,是一种考验。

本片整体来说,是半部好片。前半部好于后半部。后半部里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角色讲的一个预言式的寓言暗示人物命运走向,是一个令人尴尬的败笔。

它讲的故事是,有一天,一个妙龄少女来找他的私家侦探叔叔劳伦斯,请求叔叔追查她的父亲、同时也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劳伦斯的死因真相——她不相信父亲死于一起普通的车祸,她认为这是一起蓄意的谋杀。

叔叔看上去对自己哥哥的死并不伤心,也对侄女的请求不太上心。这里埋的悬念似乎是兄弟之间的罅隙。按照一种类型的写法,后面弟弟不得不踏上追查哥哥之死的旅途,随着案情的深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把兄弟往事给拍出来。但是本片不是这样,它很快就把镜头给到别的事,别的人,比如在劳伦斯家楼下一直尾随小妹妹的一个皮衣摩托党。

后来我们知道,这样的皮衣大佬还有一帮子,是她爹的忠诚下属,他们都认识这个小妹妹,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在虽然她亲爹死了,但是他们还在尽职尽责。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他们都是她的爹。那个负责二十四小时跟着她的光头皮衣大佬,被劳伦斯嘲笑为她的保姆。那也是个保姆级别的爹。

于是这就是一个少女被一群爹包围的故事。一个死爹困扰着她,一帮把大排量摩托当腿用的老爹围绕着她。现在她对叔叔的求助事实上又给自己多找了一个爹。不过债多不愁,爹多上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爹味更呛人一点罢了。

如导演所说,他认为这个小女孩就是自己。这部电影的主题其实就是一部父权制消亡史。

《爱是一把枪》

导演: 李鸿其

编剧: 李鸿其 / 林政勋

主演: 李鸿其 / 林映唯 / 郑青羽 / 林可人 / 李宇曜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台湾 / 中国香港

一句话点评:恨是枪膛里的子弹。

李鸿其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电影。获得今年威尼斯最佳处女作奖。目前看过的人,对这部电影的评价不是很高。它的问题是一些处女作电影常见的问题,刻意感,故作深沉,文艺腔,贪多,涉及了很多议题但没有讲好任何一个。

可事情的好坏,要看从哪个角度看。假如限定在处女作的范畴,我认为尽管一些设计和调度上可能是不太高明的,但拍出来的效果是在一个对的方向,只是少一点精确感。

好在,作为演员的李鸿其给出了高分答卷,做了弥补。

我真喜欢李鸿其的表演。他饰演的是一个刚出狱的小混混,想重新做人,到一个同学那儿求职,一杯一杯喝酒一场戏,还有最后枪击大佬的高潮戏,都演得有神,会让我想到侯孝贤电影里一些人物的状态,比如《风柜来的人》《南国再见,南国》等。

杨德昌死后,侯孝贤今年也传出息影的消息后,本来我是对他们电影里的台湾年轻人那种质感的表演断了念想,没想到李鸿其又让我起了妄念。

我不确定仅仅作为演员他是否还能演出这种感觉,由此我期待他下一部自导自演的电影。

《麻木》

导演: 阿米尔·托德鲁斯塔

编剧: 阿米尔·托德鲁斯塔

主演: Ayhan Shaygan / Shabnam Dadkhah / Nora Hanifeh Zadeh / Rayan Razmi / Kiana Mehdi Abadi

制片国家/地区: 伊朗

一句话点评:救救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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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评委会里有个伊朗导演,应该是带着任务来的,好像展映片单里也有不少伊朗电影,我来得及看得就这一部。这是伊朗电影特别擅长的一个类型,儿童片。讲的一个幼儿园里几个“问题儿童”的故事。

我看儿童片很少,本片于是就让我有点大惊小怪——看得过程中,我一直在惊叹,编导厉害啊,是怎么能够如此纯粹的从儿童视角用儿童的语言来表现的呢?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上去很美”的幼儿园也是个成人社会的微观缩影,这是我们的常识了。可真得看到这么个故事,还是会很唏嘘。这些无因暴力的、噤若寒蝉的、伶牙俐齿的、大人模样的小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本片在第一层的处理上是容易想到的:真正有问题的是小孩子身后的父母家庭和社会。

但本片还在继续往上走,它不像那些仅仅满足于“利用”儿童来反映成人问题的那类电影,拍得像一个恐怖片。你看到了某种社会结构性的问题在污染幼儿园这种人性最纯净的地方,但也看到了孩童百毒不侵的童真和烂漫,仍然在坚强而不自知的开放。

他们用幼稚和直觉去抵挡成人世界的谎言与恶行,他们对幼儿园就开始男女分校的丧心病狂的政策的反应,就是瘫在汽车后排不耐烦。这种分寸感恰到好处,让我们在某种沉重悲观中又有一丝小小的安慰。

《法式火锅》

导演: 陈英雄

编剧: 马塞尔·鲁夫 / 陈英雄

主演: 朱丽叶·比诺什 / 伯努瓦·马吉梅尔 / 埃马努埃尔·萨兰热 / 帕特里克·德阿萨姆曹 / 加拉泰亚·贝露琪

类型: 剧情 / 爱情 / 历史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比利时

一句话点评:如果遇到给你认真做饭的男人,就嫁了吧。

大道至简之作。影片开头长达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的忙活饭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饮食男女》开场的经典做饭戏。可这种联想来的不是时候,一想到后者一个人两只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前者四个人在厨房走来走去锅碗瓢盆手忙脚乱(其实是井井有条但观感就是乱糟糟)忙活大半天,看着真是令人煎熬。

但我还是从这种全过程展现中体会到了导演陈英雄的决心和用意,这段是奠定本片基调和彰显法国菜风格的关键段落,要拍的细腻扎实,不然后面就散了。

往后看真是这样,回味这个“笨手笨脚”的开场,觉得法国味儿确实正。

拍食欲也拍情欲,它还在拍一个烹饪大师多丹和他的厨娘欧仁妮之间的爱情故事。两人的爱情很古典,欧仁妮总是不答应多丹的求婚,但又在许多个夜晚为摸黑进来的多丹开着门。

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是宁愿过着夫妻的生活,但就是不同意结婚的请求呢?

欧仁妮一直身体不好,有突然晕过去的老毛病。病情还在加重。后来考虑到可能时日无多,在多丹一次用创意美食精心准备的求婚中,她答应了。随后她问多丹一件自己很在意的事,她说,你是把我当你的妻子,还是当你的厨子?

多丹并没有多想,说,厨子。欧仁妮说,谢谢你。

这句问答至关重要。可以说,多年来多丹一直在向欧仁妮求爱,而欧仁妮也在以她的方式向多丹示爱——这个方式就是不断精进自己的厨艺,让自己成为多丹不可或缺的无可替代的工作伙伴。外人赞扬多丹是烹饪界的拿破仑,但多丹视欧仁妮为自己的厨房之神。只有达到这种平等的状态,她觉得才可能和多丹拥有平等的爱情。

顺便要说的是,片名的法式火锅一直没有做出来。本来这是回请亲王的一个“简陋”菜单,因欧仁妮病重打断。

据说法式火锅是一道法国平民菜,材料只有牛肉和蔬菜,在艰难岁月填饱了穷苦人的肚子。多丹异想天开,认为这道菜会让天天高级大餐吃到吐的亲王眼前一亮。

不知这件事后来成行没有。可是细想这有点讽刺,我们说高级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制。但简单的食材却需要大费周章的烹制——吊一锅浓郁的高汤做汤底,就需要下十几二十种材料,数小时到一天不等的时间熬煮,方可。显然,这可不是穷苦人的做法和吃法。

欧仁妮没有等到秋天的婚期。多丹在形销骨立的悲伤后,开始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厨师。美丽里的哀愁,就像无法在烹饪大师手中复现的平民菜法式火锅。

《雪豹》

导演: 万玛才旦

编剧: 万玛才旦

主演: 金巴 / 熊梓淇 / 才丁扎西 / 旺卓措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一句话点评:亲爱的万玛才旦

本届电影节的闭幕片,藏地导演万玛才旦的遗作。《雪豹》的故事会让人想到《有话好好说》《秋菊打官司》一类“讨个说法”的电影。

它说的是有一天,一只雪豹跳进羊圈,咬死了九只羊,喝了太多羊血,就醉在羊圈睡了一夜。牧民金巴一家发现后,纠集其他牧民围在高高的羊圈旁,困住雪豹,等政府来人给说法。

于是有了金巴三次精彩绝伦的祥林嫂表演。面对电视台记者,面对乡长,面对警察。他把雪豹咬死了九只羊损失了一万多块钱的巨大损失的愤怒,宣泄了三次。

这是现实的一条剧情线。在非现实和超现实的一面,它设计了金巴的弟弟小喇嘛醉心拍雪豹的剧情线。雪豹作为畜牲和牧民的紧张对立,雪豹作为灵物和小喇嘛充满神性的交流,是一组对照。

我很喜欢小喇嘛救雪豹、拿相机拍雪豹最后被雪豹救的充满宗教色彩的故事,它本该在这条线上走得更远一点,不过最后落到了金巴吵吵巴巴我死了九只羊你们怎么赔我的现实问题解决上。

其实这个事不难解决,它不存在很多层次。无非是一个赔偿多少的问题。但搞来三组公家人,让金巴反复吵同一个意思的架,有点浪费了,也有点单薄了。不如把乡长和警察合并一下,留一个空间给小喇嘛和雪豹。

关于本片回头细聊吧。这是《雪豹》在国内的首映,映后,主创和导演的公子也来到了现场,这时候想起陈丹青的回忆文章标题,亲爱的万玛才旦。现场听主创们讲到一些导演的细节片段,如耳闻,如目睹,黯然落泪。

好了,这就是本次海南电影节的简短观后感。希望明年此时还能在海南穿着短裤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