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圣诞节,拥抱2024。”

岁末年终,南到东莞北至哈尔滨的神州大地上正在掀起新一轮的抵制洋介倡议,略显诡异的是,这些原本缺乏自信的倡议,无一例外却都是打着“文化自信”和“弘扬传统”的旗号,看似正义凌然,实则弱不禁风,从逻辑到行文,无不透露着狭隘和短视。

2019年拍摄的商场圣诞元素,如今已经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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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要不是这些中小学校和幼儿园的抵制倡议,在周边的生活环境中已经看不到圣诞元素了,街头巷尾看不见圣诞树,商场里不仅看不到圣诞装饰,甚至连圣诞节饰品都很少见。要知道,原本这些商品经济的实验场可是最追捧洋节的,但凡打出一个噱头,都能直接带动营业额的上升。

以我本人在四线城市大型商超的亲自体验而言,今年好了,不仅没有圣诞新年的浓郁气氛,更是连人都没有几个,一家正在舞龙舞狮进行开业仪式的金店门前看热闹都寥寥无几。

在我的生活经验中,这种变化也只不过十年光景,在我刚刚跨入媒体行业的前几年,每到这个时节,撰写的报道都是圣诞元旦双节的繁荣景象,拍摄的新闻图片都是展现浓郁圣诞气氛的,在我有限的认知中,能想到有一天在街头无意中拍下的瞬间会成为历史,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带有圣诞元素的新闻摄影作品,这么快就会成为历史。

“一个民族的群体热衷于另一个民族的节日,说明文化入侵已经十分严重。”这是哈尔滨市阿城区胜利小学在“拒绝过洋节倡议书”写下的文字,在他们的认知中,一个全世界范围内被追捧的节日,唯独我们因为“盲从和跟风”而“陷入外来文化的影响和渗透之中”。

而在10年之前,无论是学校还是幼儿园都不是这样,幼儿园会举行万圣节化妆舞会,会过圣诞节,民间的习俗中,最不济也会在这一天买个“平安果”。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圣诞夜吃苹果这种跟圣诞节八竿子打不到的事都是一种很虔诚很美好的记忆了,最起码,这是一个渴望融入世界的民族用自己的方式做出的尝试和努力。

没人否认民族文化的深厚,没人否认民族节日应该得到传承,但世界从来不只有一种颜色,本就苦哈哈的日子里多一点色彩,多一点快乐,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就要将民众追捧一个几乎剔除了所有宗教元素的圣诞节上升到文化入侵的高度?为什么将老百姓追寻快乐的尝试污蔑为盲从和跟风?为什么口口声声文化自信却容不下一个受到老百姓欢迎的外来节日?

能够叫得出名字的世界大城市中,几乎都存在一个“唐城”,无一例外,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这些地方喊过抵制春节,抵制唐城,反而乐见不一样的文化在当地生根发芽,唯独整体把自信挂在嘴边的我们,十年光景,已经将公共空间的圣诞元素清除的近乎绝迹了。

说点常识,所谓“民族智慧科学结晶”、“实实在在中国特色”的现行农历,其实完全是四百多年前的欧洲耶稣会教士和中国天主教徒合力编撰的,圣诞节都要抵制的话,是不是先从抵制历法开始?毕竟,这可是直接出自宗教人士之手的作品,无助于提升自信。

我们的传统历法,到明末的时候,已经与实际气象、天文有误差,尤其对日月食推算的误差更明显,压根就不能指导生产生活了。《明史》记载,改修历法的实际“译书演算”工作完全是“西洋人龙华民、邓玉涵”、“西洋人汤若望、罗雅谷”承担,领衔的徐光启、李之藻也是中国第一批天主教徒。

明亡清兴后,还没来得及通行的《时宪历》更是被顺治皇帝直接更名为《西洋新法历书》,一直大体沿用汤若望所订新历,延续至今。再多说一句,我们现行的农历“二十四节气”也来自于洋教士订立的“定气法”,与“千年文化传统”的“二十四节气”只分享同一个名字,确定方法和日期完全不同。

一个民族一边享受着来自西方的科学技术,一边又喊着抵制西方文化抵制西方节日,这不只是病,而且简直是精神分裂。谁都清楚,文明从来不是单向输出,但凡喊出抵制的一方,基本上就是主动承认自己的影响力搞不过别人。

清华大学教授吴国盛认为,没有基督教就没有近代科学,近代科学就是希腊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相融合的产物。希腊科学在天主教统治的欧洲,被大规模地翻译引进,并形成欧洲中世纪后半叶的第一次学术复兴。欧洲的这场学术复兴,稳扎稳打、缓慢推进,成功地实现了希腊文明与基督教文明之间的融合,为三百年后的下一次文艺复兴以及近代科学的最终诞生,奠定了制度基础和观念基础。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抵制洋节,抵制的其实是现代文明,这种抵制于传统节日的弘扬毫无促进,只会阻碍一个民族融入现代文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