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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术报》第333期 副刊 ‍ ‍

据说故宫博物院收藏四幅《是一是二图》,构图大致相似。画面上画有两个乾隆帝:一个是挂在屏风上的乾隆帝肖像,一个是与乾隆帝肖像对视的乾隆帝。乾隆帝在每幅画作上都题写了同一首诗:“是一是二,不即不离。儒可墨可,何虑何思。”

乾隆帝让他的画师不断绘制《是一是二图》,说明他对这种图像的独特形式和寓意情有独钟。至于它们究竟是郎世宁、丁观鹏、金昆、姚文翰画的,还是别的画师画的,并不重要。

事实上,这种形式的绘画并非乾隆帝和他的画师们的发明,早在北宋时期就有了这种形式的绘画。乾隆御府收藏的一幅《人物画》册页,就被认为是《是一是二图》模仿的原作。而且,在乾隆帝和清代宫廷画师模仿这页画作之前,明代仇英也有摹本。由此可见,宋人《人物画》册页流传较广,受到画家和绘画爱好者的喜爱。

关于这种图式,有不少学者将它视为“二我图”,也就是说画面上画了两个“我”:一个是挂在屏风上的画中的“我”,一个是在屏风前保持半跏趺坐姿的“我”。从画面上看,这两个“我”完全一样。扬之水就将宋人《人物图》以及后来的摹本视为“二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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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佚名 乾隆皇帝是一是二图轴 纸本设色

118cm×61.2cm 故宫博物院藏 款署“长春书屋偶笔”

扬之水注意到,鲁迅在《坟·论照相之类》一文中提到在20世纪20年代流行的“二我图”和“求己图”:“较为通行的是先将自己照下两张,服饰态度各不同,然后合照为一张,两个自己即或如宾主,或如主仆,名曰‘二我图’。但若一个自己傲然地坐着,一个自己卑劣可怜地,向坐着的那一个自己跪着的时候,名色便又两样了:‘求己图’。”扬之水在中国文物研究所收藏的一册旧照片中,找到了“二我图”和“求己图”的照片,她将这些照片与中国绘画中的“画中画”联系起来,并发现,以乾隆帝为题材的“二我图”,不仅有同时的“二我”,也有不同时的“二我”。

《是一是二图》描绘的是同时的乾隆帝的“二我”,《平安春信图》描绘的是不同时的乾隆帝的“二我”。对于《平安春信图》中的人物的辨认,美术史家大多将其中的年长者确定为雍正帝,将年少者确定为乾隆帝。扬之水从“二我图”的角度否定了《平安春信图》的“雍正乾隆图”说,她认为这幅画中无论年长者还是年少者,均是乾隆帝本人,不过是“二我图”的画法,而将同时之“二我”拉开一段时间的距离。

据说宋人《人物图》在民国时期出版的《天籁阁藏宋人画册》里被定名为《羲之临镜自写真》。在照相机发明之前,画家要画自画像只能借助镜子,因此画家的自画像就像传统照相机拍出来的底片一样是反的。宋人《人物图》中的“二我”是反的,而且人们相信图中的“二我”是在相互凝视,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尽管从焦点透视的角度来看我们只能看到一张面孔。但是,鉴于中国画家不按照焦点透视作画,以便尽量画出更多的信息,如果学会按照中国画家作画的方式来观看这幅画,把画面上的“二我”视为在相互对视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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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佚名 乾隆皇帝是一是二图轴 纸本设色

118cm×198cm 故宫博物院藏 款署“那罗延窟题并书”

当然,在宋代还没有今天的玻璃镜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临镜自写真有点不太现实。如果真是临镜自写真的话,也只会出现一个“我”。宋人《人物画》里出现两个微侧的正面像,从临镜自写真的角度来看,是不可能的。

宋人《人物图》画的不可能是王羲之在临镜自写真,更何况画面上根本就没有镜子。画面上的“二我”中的一个“我”被明显表现在一幅画上,它是画面上的形象,不是镜子中的形象。在另一幅画上面的形象与在屏风前保持半跏趺坐姿的形象构成镜像关系。尽管没有任何一个形象是镜像,但我们可以设想其中一个形象是依据镜像画出来的。鉴于在宋代没有那么大的镜子能够将整个空间和人物映照出来,较合理的猜测是另一幅画上的形象是依据镜像画出来的,是画家的自画像。

不过,我感兴趣的还不是依据镜子画出的自画像,而是挂在屏风上的画中的头像与在屏风前的全身像之间的关系。

在我看来,无论挂在屏风上的那幅头像是否是自画像,它都被明确表明是一幅画,我们可以看到这幅画的装裱形式和悬挂方式。而且,这幅半身像是特意为了“二我图”准备的,因为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将一幅画挂在屏风上的。换句话说,这幅半身像很有可能是为画“二我图”准备的道具。如果我们进入绘画的空间,就是比较图像与形象的关系:“我”的半身像是图像,全身的“我”是形象。如果从绘画外面来看,“我”的全身像也是图像,“我”的半身像就成了图像的图像。

乾隆帝用“是一是二”来概括“二我图”,说明他对图像与现实之间的本体论差异有明确的认识,也就是说,乾隆帝明确认识到图像既是实物又不是实物。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制造图像的另一种理由。除了用图像来模仿现实之外,我们还用图像来架空现实。这从某种意义上能够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喜欢电影,进一步喜欢元宇宙。具象绘画,包括现实主义和非现实主义的绘画,是人类制作出来的初级版本的“元宇宙”。当具象绘画发展成为摄影尤其是电影的时候,人类就有了中级版本的“元宇宙”。今天的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将开创真正的元宇宙时代。

乾隆帝的“是一是二”很好地概括了图像与实物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进入绘画之中,站在绘画里面来看,“是一”指的是图像与图像再现的实物是一回事:挂在屏风上的头像与坐在屏风前的人是同一个人。“是二”指的是图像与图像再现的实物是两回事:挂在屏风上的头像只是图像,坐在屏风前的人是真人。图像可以只是头像,而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但是,真人不能只是头像而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因此坐在屏风前的真人是全身的。当然,如果我们从绘画中跳出来,站在绘画外面来看,无论是挂屏风上的头像,还是坐在屏风前的全身像,都是图像。■

(作者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原文有删改)

编辑 | 杨晓萌

制作 | 冯雅颖

校对 | 安亚静

二审 | 刘 晶

三审 | 冯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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