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得有丑有俊。有人天生丽质,闭月羞花,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这是少数;有人虽不漂亮但五官端正,没什么大毛病,脸上所有都说得过去,五官位置也还合理,这是大多数;也有不甚好看的,或脑锛儿太大,鼻子塌中,或下巴太长,大扇风耳等等,也都属局部问题,无伤大雅;也有天生难看的,属歪瓜裂枣哪儿哪儿都不对那种,这也是少数。今儿我要说的我们宅门儿里的花匠钱二爷,可就不太好说了,归不了哪一种,太丑了,吓人!可说是人间少有,世上无双。我们尊重残疾人,特别像钱二爷这样的,他是弱者,但心地善良,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坏心眼儿”这个词儿。凭一己之力,活在这如万花筒般变幻着的世上,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他只是活着。可我还是要如实地描述他,长得丑又不是他的错儿,否则这一切七七八八的事儿就不会发生。

据他自己说,是幼年抽风所致,把整个儿人抽“走襟”了。我相信,没有外力人不可能生下来就这模样。脑袋抽成了长条儿,像个去了把儿的长茄子,大头儿冲上倒插在肩上,还向左倾斜着;眼睛小,上眼皮还有些皱,眼珠呢?你不费点儿劲还真不好找,也就绿豆那么大;没鼻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猛一看只有两个鼻子眼儿,要找鼻梁子也还是要做些努力的;嘴不大还向一边歪;没下巴,脖子和脑袋一般粗细,直筒子,直接就落在了肩膀上。所以他的脑袋不能转动,你要在他身后叫他,那就是典型的“一叫不回头,二叫合身转”,他得捯着脚整个儿转过身,才能答应你。我们为了省事,都是绕到他面前再说话。迈步迟缓,不能跑,也不能跳,左臂僵直打不了弯儿,这给他生活带来巨大的不便,上茅房自己系不了裤腰带,夏天还好,单裤勒个松紧带儿就行了,用一只手也能提起来,冬天大厚棉裤你怎么弄?家里有媳妇、花房有徒弟都还好说,外边儿就不行了,多亏了看门房儿的有个热心肠的郑老屁,每每跟着他去茅房帮他系裤子。说话还齉齉鼻儿,张不开嘴,总像是用鼻子说话。孩子们有时围着他起哄,他急了会愤怒地喊一声:“去!”但怎么听他说的都像是“庆”。他吓哭过很多小孩子,特别是两三岁的小孩儿哭着扭头抱住妈妈的脖子不敢看他,妈妈便哄着孩子说,不哭,不哭,钱二爷是门神爷,在咱们门上贴着呢!其实门神爷画的是尉迟恭,面目狰狞,是吓唬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