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尤其是村名,乃是人们赋予居住生活之地的专有名称。千百年来,地名所包含的文化符号和历史底蕴, 让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感到亲切,让背井离乡的游子看到故土之名都倍感温暖。
地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改变的。深圳辖区内有不少聚落地名,都曾经发生过更改,当然改名的理由有相同也有不同。
01
避讳的无奈
这个改名的原因很特殊,在历史上却也是常见。在我国古代,城市的改名易称,大多因为汉字的避讳。翻开古典史籍,发现这样的事比比皆是:如恒山改常山(汉文帝刘恒)、启封改开封(汉景帝刘启)、广昌改枣阳(隋炀帝杨广)、禾兴改嘉兴(吴太子孙禾)、无棣改海丰(明成祖朱棣)等,这些都是因为地名“犯了”当权者的名讳而需要改名。
山东《海丰县志》中关于避明成祖讳的记载
还有一种避讳而改名的原因是“避恶讳”,大多数是因帝王嫌恶某人,“恨屋及乌”而不愿见到其姓名中的字。这个最典型的,便是唐至德元年及至德二年的全国“安”字地名的大更改。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和史思明发动叛乱,史称安史之乱。次年,唐肃宗登基,改元至德,因憎恨安禄山,而下令对全国大多数带“安”字的地名进行更改,其中便包括了宝安县。至德二年(757),宝安县更名东莞县。注意,此次为宝安县改名,并不是朝廷撤销宝安县建制,更不是宝安县并入东莞县。
陈垣《史讳举例》中关于避“安”字恶讳的记载
除了宝安(东莞),历史上广东还有敬州改梅州(宋翼祖赵敬)、信义改信宜(宋太宗赵光义)和祯州改惠州(宋仁宗赵祯)等因为避讳而改名的地名。
02
县级重名的不得已
“宝安县”作为正式地名在历史长河中“消失”了1157年,直到1914年中华民国政府对各省重名的县名进行规整时,再次回归。
在中国的历史上,县名重复的现象是很常见的,明朝时江西甚至出现了两个永丰县。唐朝曾经进行过县名调整,减少同级地名的重复(最小到县一级),改掉字形相似或读音相近相同的地名用字,天宝元年曾更改县名110多处。
明朝江西同时存在两个永丰县,一个属于广信府,一个属吉安府,故分别以广永丰和吉永丰相区别。清雍正年间,广永丰改名广丰县,就此结束了江西省内同时存在两个永丰县的尴尬局面。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县的设置,因落后的通讯与行政管理方式,县名重复的现象依然存在,民国初年的“废府存县”运动更是加剧了重名县的产生。据统计,1913年底,全国重名县共有221个,共94组,大多为二县重名,最夸张的是六县重名(新城县)。
有鉴于此,1914年1月,当时中华民国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上书大总统袁世凯,提请对各省重名的县名进行规整,各省同名之县,只保留一个,其余全部改名,并附上《内务部改定各省重复县名及存废理由清单》。
保留县名的原则基本就是“先到先得”,也就是同名县名谁先用谁就可保留县名。此外还有一个原则,就是已开辟为商埠且在对外条约中涉及到的县名,虽然后到,但亦可挤掉先来的,如广东三水县设立虽晚于陕西的,但因近代已开辟为商埠,影响较大,故只得“委屈”陕西的三水,令其改名。
朱启钤
新县名亦有一套原则,主要是四种:一、从旧从远,即此地是否有老县名或是否存在过以其为治所的府、州、郡的名字;二、以境内的名山水为名;三、以县境内重要地名为名;四、以旧行政区的方位来命名。
深港的母县为1573年从东莞县分设出来的新安县,取“新县安宁”(《新安县志》则记载为“革故鼎新,转危为安”)之意。在广东分设新安县时,河南省河南府和直隶保定府已经各有一个新安县。1913年废州府存县,保定新安与安州(安县)合并,改名安新县。故1914年县名大调整时就河南广东两省在PK。
《内务部改定各省重复县名及存废理由清单》中关于广东省新安县拟更名宝安县的理由
河南新安县,设置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比广东新安县早了1794年,广东的新安进行改名。查历史,新安县城南头曾经为宝安县治所在,故更名宝安县。1993年,深圳市宝安县撤县设宝安区、龙岗区,宝安县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而宝安地名依旧使用至今。
说完县一级,现在来说说深圳地区村一级地名的改名。
03
并乡的“遗留”
从中华民国开始,广东省曾进行多次乡镇区划调整,各种并乡导致现深圳辖区内产生了许多“联合”地名,如爱联、六联、南联、六约、新放岭、大坪联村、布新等等,这些地名现大多保留下来,成为行政村名,而当时组成该行政村的各自然村则依然使用原名。(详见《》)
始建于1931年的六约学校
当然,并不是所有“联合”地名都是上述情况。随着人口的增长,有些合并的大队大乡也重新分设,最后只剩一个自然村,却依旧使用“联合”地名,而原先的地名却渐渐被人遗忘,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当属上合、三围、九围、共乐等村。
上合,原名上川村,始建于明朝,康熙《新安县志》记载有“上村”,嘉庆《新安县志》记载有“上川”。1950年4月,宝安县第二联乡的上川乡、八合乡合并为上合乡,乡府驻上川村。八合乡为民国时期所设,是由甲岸(隔岸)、流塘、庄边(含北灶)、臣田、凤凰岗、铁岗、公爵薮(孔雀斗)、更鼓岭(下埔)八个村组成。
原上合乡大致范围
(底图为1941年宝安县地图)
上合乡成立不久,就有多个村从上合乡分出,或单独成立乡(大队),或与附近其他乡组成新的乡(大队)。到了1986年,上合改组为上合村民委员会,辖上川、甲岸、布心、灶下四个自然村。1994年,甲岸村从上合村分设。2004年,上合股份合作公司成立。就这样,上川村“改名”上合村。
三围,原名塘边村,土改时与草围村、后瑞村(厚兴围)成立三围农会,1958年公社化时成立三围大队。1988年,草围、后瑞从三围分出,塘边“独占”三围之名,但如今已经很少人提起塘边这个地名了。
原三围的三条村
九围,原名蔗园埔村。和三围类似,原九围村系九条村组成,分别是蔗园埔、簕竹角、黄麻布、料坑、凉水井(杨水井)、亚婆髻、黄金洞、刘民(龙门、林门)、鸡毛(草尾蓢)。如今当年的九围仅剩蔗园埔、簕竹角、黄麻布和料坑四村,分属两个街道三个社区。蔗园埔属航城街道九围社区,簕竹角、黄麻布属航城街道黄麻布社区,料坑属石岩街道。走进九围社区,现依然可以见到村口的牌坊写着“蔗园埔”三字,不过蔗园埔的股份公司名则用了九围之名。
蔗园埔村牌坊
共乐,原名共和村,属宝安区西乡街道,系西乡墟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设共乐乡,辖共和、乐群与盐田三个自然村。1986年设共乐村,1995年,共乐村划分为共乐、乐群、盐田三个行政村。
福永新田村,原为岭下(凤凰)新村,属宝安区福海街道,原属凤凰村的一部分。1991年1月22日,凤凰村析出新田,该名源于新村和稔田,各取一字组成行政村名。2005年4月13日,新田社区分设新田社区和稔田社区,原新村沿用新田之名。
岭下新村+稔田=新田
东周,原名木墩,属光明区光明街道。1951年,公明乡分为公明、东周、碧楼、水蓢、玉塘五个乡。东周的东指的是东坑、周指的是周家村(当地老人还有一种说法,东周指的是周家村的东边)。原东周下辖塘家、东坑、塘尾、将石等村,后几个村又分别成立生产队,东周的名字却保留在木墩村上。不过,木墩和上述的众村有所差别,其股份公司依然使用木墩之名,东周则为社区名。
木墩村口的石刻
04
分村的遗憾
在深圳历史上,除了并村,分村的情况亦不少见,如沙头分为上沙、下沙,水径分为上水径、下水径,报美分为上报美、下报美,梅林分为上梅林、下梅林等等,这些地名都或多或少保留了原村名的痕迹。还有一种分村之后“弃用”了原村名的,这只能是一种遗憾,如公明的上村、下村,观澜的上围、下围等。
民国地图上的沙头村(即上沙+下沙)
上村、下村,原为水贝村,始建于南宋时期,为陈姓村落,公明陈氏亦被称为水贝陈氏。1953年,水贝村进行土地改革,以永北和东边头为界,即永北水渠为界,将水贝村分为上村和下村,东边为上村,西边为下村。如今,在两村的股份公司名称上,已见不到“水贝”字眼,当地人亦习惯以上村、下村称自己的村子,水贝之名似乎就要从公明地界消失。
上图:民国时期的水贝村地图
下图:1977年地图上的上村和下村
上围、下围,属于樟坑径社区,始建于清初。与上村、下村的情况不同的是,其所属的樟坑径村的村名现如今保留在社区的名字上,如今随着上围艺术村名声鹊起,越来越多的报道提到了上围,但很少用“樟坑径上围”来称呼她,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樟坑径上围地图与相关报道
老一、老二、老三、老四,原为新田老村,简称老村。上世纪70年代,原老村分出三个生产队,称老一、老二、老三,后老二队又分出老四队。1983年,老村四个生产队改组为四个村,称老一村、老二村、老三村、老四村。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牛湖老村,牛湖老村也分为老一村、老二村,但其村名前保留牛湖二字,称牛湖老一村、牛湖老二村。
05
特殊的印记
深圳有一系列地名是带着浓厚的解放和公社化色彩的,如翻身、自由、解放、劳动、永丰、和平、民主、安乐等,这些村大多位于宝安区沿海,为疍家人上岸后所取的村名。不过,也有例外的,如西乡的乐群,龙华的民治、民乐及共和,松岗的东方、红星等。
宝安沿海疍家地名很有特色
乐群,原名屋下,系西乡墟的一部分。土改期间,屋下、艇巷、黄屋、俆屋成立生产队,取“乐群”之名,意在翻身得解放,群众得安乐。现乐群多指屋下村。
民治,原名望天湖,后发展为一个大乡,下辖多个自然村,现为龙华区民治街道。直到抗日战争后,即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民治之名才被叫开。
民国地图上的望天湖
民乐,原名李公径,又叫“雷公径”、“雷公惊”,属龙华区民治街道。根据《深圳村落概览》记载,1941年李公径改名民乐村。
共和,原名国钦围,系油松村游氏的分支,现属龙华区龙华街道。1958年,国钦围、瓦窑排、伍屋村及上、下油松五村联合组成共和大队,后经各种区划调整,最终国钦围保留的共和的地名,使用至今。
1977年地图上的国钦围
东方、红星,原名上报美、下报美(报美为莆尾的方言谐音),现属宝安区松岗街道。人民公社化时期,上下报美分别成立东方大队和西方大队,文革期间,西方大队再次改名红星大队。改革开放后,大队改制为乡(村),原队名也成了村名,至此,东方村和红星村在正式场合中取代了上下报美的名字。不过,上下报美这对地名,依然存在于不少老松岗人口中。
1977年地图上东方、红星(上、下报美)
06
历史的误会
上述聚落名称改名系属于有规律可循的,在深圳聚落地名中,还有一种改名是因误会或种种原因而造成的,比如下梅林的粪箕冈变梅富村、罗湖的大壆龙变大塘龙、福田的燕子泊梁变梁泊鹰等等。
梅富村,原名埔尾,更早之前则叫粪箕冈,原属于下梅林岭背村。根据一位下梅林的老人讲述,当年政府来下梅林勘测,问村长,此处为何名?答曰:“粪箕冈”。但后来此处却被钉上牌子,写上“埔尾村”。到后面,埔尾村又再次更名,取名“梅富村”。
现代地图上的梅富村
大塘龙,属罗湖区桂园街道,原名大壆龙。“壆”变“塘”,这与字体简化有关。当年“壆”字做简化的时候,与“學”(学)、“澩”(泶)、“嶨”(峃)等字一样做简化,后来发现简化后的“壆”和“坣”字过于相似,因而恢复为“壆”字。但由于简化的“壆”书写比较方便,所以哪怕已经废除了,依然有许多地方依旧使用,并被写成“坣”字。于是“大壆龙”成了“大坣龙”,最终变成“大塘龙”。
01
02
梁泊鹰,为梅林山一座山峰的名字,最开始写作“燕子泊梁”,因山顶的石头如燕子巢穴一般而得名。后因本地话“燕子”快读时发音像“鹰”,便写作“鹰泊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于书写习惯的转变,旧有的竖排从右至左的写法变成了横排从左至右,导致“鹰泊梁”变成了“梁泊鹰”。
上:民国地图上的鹰泊梁
下:1987版《深圳地名志》地图上的梁泊鹰
以上仅为个人总结的深圳部分地名改名原因的总结,当中难免会有错漏,有不同见解或补充的,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因谐音而发生用字改变的地名,本文未列出。关于此类地名更改可阅读本号《》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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