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年初,我被组织上调到另一个部队任政治处干事,在这里认识了老陈。

老陈与我同年入伍,老家又是在同一个地区,但是,当初参军时不在一个部队。他先在军区空军通信站当兵,中等个子,脸色有点黎黑,蒜头鼻子,嘴唇有点厚,人很憨厚老实的样子,平时没有多少话,很能吃苦。老陈原来当战士,后来,部队为了保留一部分技术骨干,增加了编制内职工名额,老陈从战士改为职工。大家都称他为“陈师傅”。

对农村兵来讲,除了提干、改志愿兵以外,改为编内职工,也是一条出路,至少比回家种地要强得多。和老陈一起入伍的老乡,还有两三个人也改成了职工。

部队编内职工,属于正式工,没有军籍,不发军装,但是有工作服,待遇还不错。

老陈是锅炉工,也是水电工,冬天烧锅炉就是他的事。不烧锅炉的时候,每到星期天,他还要把浴室的热水烧好。平时就负责维护修理营区的各种管道。

我和老陈住在一排宿舍,也就隔了两三个门。因为是老乡,平时来往比较多,关系渐渐地也就密切了。

1982年春节期间,我俩一起回家探亲。

我家在市区,他家在下面一个县的农村。他邀请我到他家去玩。从市区到他家,要倒两次车。到了乡镇,还要步行三四里路。我手里拎了几瓶酒,步行不太方便,就在乡镇叫了个“二等车”,也就是当地人为了苦点小钱,在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包袱架上绑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个棉布垫子,人坐在上面稍微舒服一点。车费不多,块把两块钱。

骑“二等车”的把我送到老陈家门口。老陈正在门口的小菜地里忙着,见我来了,把妻子从地里叫回来,杀鸡宰鹅忙了一桌菜,又找来两个亲戚陪着喝酒。

老陈家里比较贫困,他结婚后实际上是住在岳父家里。两个老人也顺便照应一下女儿和外孙女。老人很勤快,吃过饭以后,就坐在厨房里打草帘,卖给供销合作社也能有点微薄的收入。打草帘机咯哒咯咯哒的声音很长时间都在响着。

当天晚上,我就在老陈家睡了一觉。一张木架子床,没有床板,床架上面铺着玉米秸秆。老陈妻子怕我受冻,在秸杆上铺了两床厚厚的被子。那天晚上倒是没冻着,只是床框上的两条横棍硌得人腰腿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我就告辞了。

去过老陈家,我才知道他家确实困难。难怪,老陈的妻子从来不去部队探亲,就是为了省点来回的路费。

夫妻两地分居,又有个孩子,家里还有老人。生活上确实不方便。时间长了,有几个职工就托亲拜友想办法往家乡调动。当时,部队的领导也不反对职工们往家乡调动。一则,夫妻团聚、家庭团圆是人之常情,谁都能理解;二是,职工调动以后,原来占着的编制也就空岀来了,也便于把别的表现好的战士转为职工。

老陈见到别人往家调,也想调回家乡工作。他家在农村,父母及岳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哪里认识能在劳动局帮忙的人呢?

老陈就找我,说“老羊,我家情况你也知道,老婆带着孩子在农村,既要照顾两个老人,还要带着小孩,地里的活也得自己去做,日子过得艰难。你家在城里,肯定认识劳动局的人,能不能请你找人把我调回去,也好照顾家庭。除了找你,我实在没有其他的门路了。”

第二年,我回家探亲时,就问父亲,“在某县劳动局有没有熟人?”父亲想了想,说“某县政府一个部门的领导是我的好朋友,他能帮上忙”。我就带上父亲写给他朋友的信,还有事先就从部队开好的商调函,坐公交车到某县县城,找那个部门的领导。人家非常热情,告诉我“不要着急,我要跟劳动局联系,估计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过了两个多月,某县劳动局向部队回函,同意接受老陈的工作调动。

工作调动这么顺利,出乎我和老陈的意料之外。老陈千恩万谢,感谢我帮了大忙。

回到家乡后,老陈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被安排在离家不远的乡镇供销合作社,单位分给他一间宿舍。他有空就能骑自行车回家帮老婆做点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供销合作社,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无论是生活还是生产中需要的物品,供销合作社的内部人员都能弄到。老陈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几年后,我转业回家乡。

老陈到我家来过两三次,他告诉我,“供销社生意现在不行了,我在乡镇承包了个小店。”后来,听说老陈又下岗失业了。

二十年前,老陈打电话给我,说他下岗后在村里开了个小店,卖点日用杂货,勉强能够生活。现在又遇上点事,要请我帮忙。原来,他从外面进了点烟花爆竹,原指望挣点小钱。谁知道,公安局查到了,说他是无证经营,把烟花爆竹没收了,还要罚款。老陈说:“东西没收也就算了,我哪有钱交罚款呢?我估摸着你在公安局有熟人,能不能找人说说,把罚款给免了。”

老陈是老实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来求我的。

我想了想,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有个关系比较铁的朋友,免掉罚款也不算违犯多大的原则。就给治安支队的朋友打个电话,告诉他某县某乡镇有个姓陈的战友有这么个小事,家里生活困难,能不能免掉罚款。

市里发了话,还是管用的。

老陈夫妻俩后来专门跑到市区,给我送来一袋大米。不知道路途那么远,还要倒几趟车,这袋米是怎么搬过来的?

现在,老陈也应该退休了。这几年,老陈他没有什么消息,应该是生活中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有时候我会想,当初帮老陈从部队调回来,是不是好心帮了倒忙。据我所知,那些一直在部队工作的编内职工,后来混得都不错。家属子女都有了工作,自己在部队退休后,每月也能拿上大几千元的养老金,都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也许,这就是老陈的命里注定的吧!中国的老百姓,生活真是不容易。

老陈,亲爱的战友,愿你晚年生活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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