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德庆最后的县长严博球之死

那时“文革”还没来,我四五岁吧,我们一家七口从横街狭小的三角屋搬到该街父亲在那里工作的59号,和该屋原屋主江氏老哥们一起分享那里的住处。该屋一楼一底一小阁楼,地面约三分之二的前面是杂业社的一个工场。

那时,我好喜欢在工场看大人们工作和听他们讲些引人发笑的旧闻轶事。

令我难忘的是他们津津乐道的有关民国德庆最后的县长,大肥佬严博球死得很“狼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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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这样说的:解放军快入城时,那个雨夜严博球带着几位卫兵仓惶逃走,他因身体太胖需要人抬着走;过西江从南江口上岸,来到一崎岖山路,他一行被收到消息追来的游击队前后夹攻;抬他的放下轿逃了,他的卫兵也逃了,而身体笨重的他逃不了,只好就地滚下一个沟坡,躲在草丛中,浑身泥水,发抖……有的说他是被搜索出来当场枪毙的,有的说他是被搜出前吞枪自杀的。

不知为何,那时我小小的童心感到他滚在泥水里发抖而死很可怜。就向父亲问来问去,希望听到不同的情节。

很快,“文革”来了,最腥风血雨的年月,那工场形同虚设……而且再也没有旧闻轶事可听,人人如惊弓之鸟。

后来,熬过“文革”,我当了三年知青又读了两年技校,然后又回到亲爱的康州生活。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有天下班回家途中,遇见那杂业社后期的工友温伯埙先生,他告诉我他被落实政策回到县府的文化部门工作;他的单车篮有些当地文史资料,我就问他借来阅读。

我拿到这些资料首先就翻找有关严博球的记载。发现对严之死官方的文字记载是——严死在西山,最后为乱枪所击毙。也就是,他不是滚在南江口那山沟的泥水里发抖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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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在温伯埙先生去世前 (注:他2020年7月28日去世,终年93岁)两三年,他给了我一些没有发表的资料,包括一份1987年他写的里面有严博球的两位轿夫关于严博球的讲述的采访手稿。我看后,发现严博球之死不但与我童年所知的不一样,与官方的也不一样。那手稿如下:

莫冬生,八十岁,曾做过严博球的轿夫;莫树流, 岁,曾做过严博球的轿夫。他们谈及严博球一九四九年十月逃离德庆到罗定、云浮、阳春交界之西山的情况:

严博球一九四九年在德庆县做县长,原来是叫李少毅做的,后来由严博球做了。严博球由四月 (农历)到八月做县长。严博球那天半夜走之前,给我们每人两担谷;过河 (西江)到了南江口,见到郭永镳、李荣梧。严博球与郭家是亲戚,郭德礼的女嫁给严博球的次子 (跛足)。严博球要求郭永镳给他一个团守德庆,返过德庆同共产党打过。郭永镳说,“我几万人也打不过共产党。”并说,“你跟我走,你跟不了,你自己走吧!你在德庆是个县长,可以筹粮,到别个地方就不行了。我委任你做副师长,你到别地能筹得粮饷。”郭永镳、李荣梧对严说,“叶肇入了西山,你也入西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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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博球是大肥佬,化装走不成,又要人抬。到南江口第二日入连滩,又第二日入罗定,均是在夜间抬着走的。那时罗定附近打了一仗。严入了西山。当时叶肇已经在西山,他的阿侄叫叶智。他们的亲信部队都化装成便衣,穿着纱绸衫裤,每人都有两三条手枪。叶肇还有无线电台。叶肇在罗定见到黎恕望,黎恕望是九座屋 (村名)人,黎说我回九座屋。九座屋很大寨,很多青砖屋。

西山有龙湾、木家、双垌等村。云浮西山和阳春交界。云浮县的八甲,以前担盐都经过那里。赖人量是八甲人。叶肇与严博球在西山分别住在两条村。那时国民党的飞机空投枪枝、弹药、衣服、光洋。夜晚,在山头点着火,飞机空投东西下来,都丢到了石河。叶肇离开西山后,便再没有飞机来空投了。严博球到西山第一天的住户,正是叶肇说他通共产党的那一户人,我们到去那天,叶肇派人到那一户捉了人,抄了家,没收了牛、鸡等东西。他们捉人后,用棍打脚跟,逼供。

严博球在西山拿着郭永镳、李荣梧给的副师长委任状去筹粮,筹不到,没人给他。严博球是卖了德庆公路头的几间公铺,得两百多块光洋之后离开德庆的,到罗定后已经没有什么钱。他还带着谢广恩做连长的自卫队百多人。我们抬严博球到西山后,叫我们几个轿夫当差,还发给了衣服。我们不愿当,但领了衣服,准备走返德庆。那时的谣言很多,叶肇的便衣说,共产党的军队会将我们杀掉,所以经过好些时间以后我们才走返德庆。

我们将发给的衣服卖给西山的土佬,得些钱,漏夜溜了回来。西山到南江口,走直线其实很近。我们到大湾那天,正好是冬至。莫冬生说,我是十一月初三日出世的,几十年没做过生日,那天真真正正吃了一餐。 (注:一九四九年冬至,公历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农历是十一月初三。)同我们回来的还有严博球的阿侄严木华 (严俊华)。一路上,见到解放军,完全不理我们,让我们过去,完全不问。

严博球有四个卫队 (注:队字有误,应是卫兵):谢创、木华、桂荣、绍元,现在只剩木华,其他三个都已死了。后来听说严博球第二年正月十九在西山自杀,自杀前写有一封信,叫严保亭( 西山严族人)带一封信给其弟严克权,叫他收尸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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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年严博球在德庆做县长时,住在崇德楼。我们每日八点钟抬他到县府 (设陈家祠)上班,到下午五点抬他返崇德楼。那时游击队经常派人从窗口丢信入崇德楼。严博球的女儿严云汉都有看这些信。严博球曾对人说,“莫非徐儒华会杀了我吗?徐儒华与我很有交情,斌山中学落成举行开学典礼的时候,徐儒华特登 (注:意为专门)请我参加并发表演讲。”他以为共产党来也像日本仔来那样,入山避一避就过去,又可以返来了。严博球的田产,官圩有,陈塘榄根有,但不知有多少数目。长塘有部份田地是他的。广利渡严博球有股份。

严博球原配谢氏,是高街谢家人,谢家燊、谢家坤是其妻族人。

上述从那手稿引用的文字,因为讲述者都已不在了,写稿者也离世了,为尊重他们,我尽可能不作任何改动。

此手稿不但记述了严博球在没了给养 (空投)并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自杀了,而且还透露了些郭永镳和叶肇的情况,颇有参考价值。

在岁月冲洗下,相信严博球之死真相将会越来越清晰。

本文作者:陈世汝

本文内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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